明珠小心地瞧了一眼夫人的臉色,又轉臉對容若大聲說:“這事容不得你插嘴!”

    明珠夫人嗬嗬一笑:“他插不得的事情你指使我去?”

    明珠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提醒夫人:“兒子在呢。”

    “容若你下去。”容若雖然有話想說,但礙於母親素來的暴脾氣,隻能拱手後黯然離開。

    明珠雖然在朝上威風赫赫,但一進後宅就是一切夫人為上,天大地大夫人最大,少數見過明珠夫人教訓夫君樣的同伋在踏出明珠府都會搖頭歎息:“北門宰相慘啊。”

    明珠與夫人覺羅氏十二歲訂婚,此覺羅氏其實應該是愛新覺羅氏,其父是先帝攝政王多爾袞的同母兄弟阿濟格,多爾袞死後阿濟格多次圖謀皇位為先帝革除黃帶子廢為庶人,家中妻子兒女全都受他牽連連宗室身份都未能保留,姓都變成了“覺羅氏”。

    阿濟格出事時明珠和夫人尚未成婚,明珠家中老父本來猶豫是否要悔婚,此時覺羅氏給明珠送了一把匕首留下了一句“公子自決”。明珠得了匕首後感歎此女子絕非凡人與父親堅持不退婚,兩人婚後的確琴瑟和諧,覺羅氏眼界、心性非尋常女子可比,不過婚前就敢給明珠送匕首,她婚後就更不會容下明珠在後宅有什麽長袖善舞的餘地了。

    此刻明珠夫人的臉拉得比馬還長,“立後就立後,你明明知道有大阿哥在太皇太後頭一個不答應立咱們惠主子,去說那些沒用的幹什麽?玦卿這姑娘在後宮這麽多年夠不容易了,你個大男人拿人做筏子你要不要臉了?”

    “夫人你怎麽說話呢!”

    “砰“一聲明珠夫人拍了桌,茶碗果盆齊齊震得明珠渾身又一哆嗦,明珠夫人敲著桌子朝自家夫君吼:”怎麽了?說不得你了?明珠我告訴你,要別人我還不稀得說呢,你要不愛聽自個兒麻溜地滾呢!“

    “夫人!”明珠漲著紅臉看看門外的奴仆都已經塞著耳朵躲了三丈遠才小聲辯解,“夫人能不能別動不動讓我滾啊滾的……上迴連皇上都嘲笑我……”

    “好好好,我和你說正經事,惠主子那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幹什麽非逼她?”

    明珠捋了下胡須露出了老謀深算的笑臉:“大阿哥多大了?”

    “明年就整十歲了。”明珠夫人歎氣說,“我知道你所謀甚大,可立後這事擺明了是要給佟家那個貴妃的,當年皇上連妃都沒給惠主子,後位那是絕對沒可能

    的。”

    “當然沒可能,要有半點可能索額圖那個老賊非活撕了咱們全家不可。不過,有一個嫡子已經夠麻煩了,說什麽都不能再多一個了。”

    明珠夫人神色閃爍,搖頭皺眉說:“貴妃進宮都快十年了,也沒有啊……“

    明珠哼了一聲:“佟國維這一家子心大著呢,沒有也非得折騰出有來,皇上當年將四阿哥寄在貴妃名下怕已經讓他們生出不該有的念頭。咱們本來就是如履深淵,一切事情都要想在前麵防患於未然。“

    “唉。我下迴再和惠主子說說。“明珠夫人是識大體之人,深知明珠誌在高遠,她多年來在京中貴婦間往來也一直在幫襯明珠。

    明珠卻攔住她:“不用了,惠主子是明白人,她過去這些年總想躲起來,可很多事不是躲能躲過去的。“

    明珠夫人點頭卻止不住歎氣,惠嬪和容若年紀相仿從小聰慧可人明珠夫人極其喜愛她,她在宮中吃的苦明珠夫人看在眼裏,要不是明珠再三讓她去宮中說那些話她哪裏會責怪她半點,所以才有今日一聽說惠嬪生病了就來朝夫君發難。

    “我總是心疼孩子們……“

    “咱們手裏把事都做好吧,今日做的一切還不是為了葉赫家來日能真正興旺下去?“明珠握著夫人的手懇切說,”小珠,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阿瑪迴宗譜有祭祀。“

    明珠的這句話新婚之夜他就說過,明珠夫人一下都紅了眼睛,眼前人已不是初婚時的清俊少年,眼角眉梢都已有了歲月帶來的風霜謀算,可他心卻未變,這才是讓她最安心的地方。

    “好了,夫人可別紅了眼圈出去,容若也就算了,揆敘揆方都不懂事亂說話怎麽辦?“

    “他們敢管老娘!“

    明珠哈哈笑起來,明珠夫人扯了帕子擦擦眼角突然想起:“你說咱們不想,索額圖呢?“

    明珠舔著臉讚道:“夫人高啊!“

    “別拍我馬屁了,說正事!“

    明珠摟過夫人給她仔細整理妝容,一邊說:“我和索額圖也不會一直為敵,這事麽……從長計議。“

    ……

    明珠夫人事後為著惠嬪的病送了好些燕窩進延禧宮,惠嬪瞧得沒趣吃了一迴以後全數送給了來照顧她的蓁蓁。

    秋華捧著這一大盒子從延禧宮迴來都還沒放下,自家主子就為了暖閣鬧起了脾氣。

    “熱,真是熱死了,都要二月了燒那麽

    多炭幹什麽?悶死了!”說著蓁蓁就把身上的大氅夾襖一件件解了最後隻剩了一件單衣。

    秋華一看急了,忙拿了一件便服要給她披上,蓁蓁身上擋駕死也不肯:“熱死了我不穿,你拿走,拿遠點!”

    說著她還拿了本書扇起風來,秋華抱著衣服毫無辦法,蓁蓁素來體熱,近幾日大約是心火太旺的緣故天天嫌棄暖閣的火坑燒得太旺。

    蓁蓁扇了幾下覺得熱氣毫無緩解,竟然舉著茶壺就要往炭盆上澆,秋華喊道:“誒,您真的別著涼了。”

    “你去讓他們把炕的炭減了,留個炭盆燒著吧。我都熱的兩三天沒睡好了。”

    秋華不肯,蓁蓁勾勾手和她耳語了一句,秋華無奈問:“您非得這麽鬧。”

    “快去!”蓁蓁繃著臉拿書扇著風把她趕了出去。

    這日明珠在南書房與皇帝議事,正要退出去的時候顧問行匆匆趕來,輕聲在皇帝身邊稟報:“皇上,永和宮想請太醫。”

    “怎麽了?”皇帝眉頭瞬間皺了起來。顧問行靠上去悄悄說了幾句,皇帝哼了一下似乎是被氣得不輕,起身邊往外走邊吩咐道:“朕去瞧瞧,你去吩咐這幾日不許永和宮的人去接四阿哥,她再鬧朕罰得她哭。”

    倒是顧問行在旁調侃了一句:“萬歲爺您哪舍得啊。”

    這幾句話裏“四阿哥”三個字落在明珠耳裏讓他心中一動,聯想起之前內務府總管海拉遜和噶祿和他說起過的一些事,他笑了笑:這世上有些事還真的事老天安排好,不讓人輕易如意啊。

    ……

    “喝藥!”皇帝兇神惡煞地站在床頭,看著裹著被子吸鼻子的某些人毫無憐憫之心,“喝藥!”

    “苦……”某些人打了個噴嚏往床裏縮了縮。

    皇帝大手一伸直接把某些人困在懷裏,另一隻手拿著藥碗就要灌。

    “萬歲爺,您您您!”蓁蓁鼻涕眼淚都要嚇出來了,看著要動粗的皇帝雙手接過藥碗,“我喝,我喝還不行嗎?”

    蓁蓁在皇帝的注視禮下一口把藥喝了個見底接著就要去拿蜜餞,誰知皇帝把蜜餞拿的老遠就是讓她夠不著,還說:“苦死你活該!這天氣熄暖炕你是不是瘋了?”

    嘴上這麽說可看她苦的臉都皺成一團,皇帝還是喂了她一顆,他氣哼哼說:“朕坐著都覺得屁股冷,就你會鬧。病好之前都不準你帶那兩個小子瘋,老老實實給朕養病。”

    蓁蓁苦著臉小聲嘀咕:“知道了……”

    皇帝點她腦袋氣道:“你們仨要一起病了藥錢還不是朕出的!”

    “嘁。”蓁蓁往皇帝鑽了鑽抱怨道,“那您怎麽之前不管臣妾,誰前天說來用晚膳的?後來夜宵都涼了也沒見人。”

    皇帝心中一軟,知道蓁蓁還是在撒嬌生他氣了,於是解釋道:“朕後來不是讓小顧子和你來說了麽,軍報緊急處理不完。”

    “那昨天呢?”蓁蓁臉貼著他心口問。

    “想朕了?”

    一抹春色自蓁蓁的眼角一溜兒過,嘴上正經地說著:“沒有。”卻已是伸手去解皇帝的腰帶了。

    皇帝拉住她壞心眼的手義正言辭地拒絕:“太冷了,朕不要。你這一身病別過朕啊,朕要走了啊。”

    蓁蓁垂著眼簾咬著嘴唇,嬌聲說:“那臣妾恭送皇上。”小指勾著皇帝的腰帶不放。

    皇帝眼睛直愣愣瞧著腰帶上那隻手,最後深吸一口氣:“明兒再送!”

    第二日清晨,蓁蓁打著噴嚏還在給皇帝更衣,皇帝勸她:“迴去歇著吧,起那麽早作甚?別和朕說你是為了伺候朕,你身子好的時候都沒這麽殷勤。”

    蓁蓁被他揭穿,嘟著嘴說:“今兒初一麽,得去給貴妃請安。”

    皇帝隨口說:“去告個假,貴妃又不會怪你。”

    “貴妃……貴妃身份貴重還一直替我照顧胤禛,這幾日又要麻煩貴主子了。平日也就算了,初一十五臣妾不能失了規矩。”

    皇帝接過蓁蓁手中的暖帽戴上,吻了吻她的臉頰:“哪那麽多心思,對了,你家中幾口人?”

    “啊?”皇帝問的突然蓁蓁一時沒反應過來。

    “算了,朕去問正黃旗都統吧。”皇帝笑著就準備去上朝,臨走前扔下了一句,“過些日子給你家抬個旗。”

    蓁蓁望著皇帝瀟灑走遠的身影呆若木雞,好一會兒才有了驚喜之意。

    ……

    蓁蓁非要去給貴妃請安自然是有原因的,外朝最近為了那些個宗親鬧得雞飛狗跳,但內庭裏卻是毫不受影響。

    雖然有些宮女太監們私下裏也會碎碎嘴說說孝昭皇後喪期後大概要立新皇後的事,可私下議論這些的都是些近不了主子身的人,那些在主子跟前有頭有臉的大姑姑們各個是如蚌殼般閉緊了嘴,一句風都透不出來。可越是這樣大家就越是好奇,再加上外朝近日

    的風波,宮裏最近這些日子氣氛著實是奇怪透頂。

    初一,是嬪妃們固定去慈寧宮和寧壽宮給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請安的日子,太皇太後如今不大愛見人,除非特意吩咐了,嬪妃們都不用前去。而太後那兒則是遵循老例:若是有皇後,嬪妃們要先在坤寧宮集合,然後由皇後領著去寧壽宮。如今中宮空缺,往日免了這道禮了嬪妃們直接去寧壽宮偏殿裏等候的。但不知道哪一天開始,大家陸陸續續總會先聚在承乾宮和貴妃請安,再由貴妃領著往寧壽宮去。

    可今日蓁蓁還是因為皇帝耽擱了一會兒,等到承乾宮的時候貴妃已經準備起駕去寧壽宮,她趕緊給貴妃請安:“臣妾給貴主子請安,諸位姐姐們安。”

    貴妃輕輕一抬手,示意蓁蓁免禮,其他嬪妃也還了個平禮,隻有跟在後頭的榮嬪愛理不理,全當是沒瞧見蓁蓁。

    等到了寧壽宮蓁蓁挨著惠嬪坐下,寧壽宮的宮女給蓁蓁端了茶來,蓁蓁裝模作樣地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她拿帕子擦去嘴唇上沾著的茶水,一抬頭才注意到今日佟佳氏的樣子很不一般。

    佟佳氏素來是衣著樸素,幾乎是脂粉不施,整個人是清清簡簡的。今兒她卻好似上了妝,兩頰點了胭脂,整個人精神氣都好了許多。穿的衣裳也不再是往日穿慣了的藏青色,而是穿了一件繡著仙鶴報喜圖案的寶藍色便服,既貴氣又端莊。

    蓁蓁想到綺佳在世的時候也有過一件類似的衣裳,隻是繡的是彩蝶戀花。綺佳性子淡薄不怎麽喜歡那件衣服,總覺得太貴氣招搖,而她那時卻最喜歡看綺佳穿那件衣裳,因為花色能襯得綺佳尤為雍容華貴。佟佳氏今兒這一件同綺佳的十分類似,蓁蓁看著覺得心裏膈應得慌。她側頭看了一眼惠嬪,她仿佛也瞧了出來,悄悄地碰了下她的手肘。

    “貴主子今兒這件衣裳倒真是好看。”宜嬪捏著帕子嬌滴滴地說。

    沒想到這打頭陣的竟然是宜嬪倒叫蓁蓁有些吃驚。往日這吹捧佟佳氏的事素來都是僖嬪做的,今兒個僖嬪倒是一聲不吭坐在角落裏。蓁蓁抬眼去看,這僖嬪隻管低頭喝茶仿佛是沒聽見宜嬪說的話。

    佟佳氏嘴角含笑摸了摸袖口用金絲繡的並蒂蓮花。“不過是件往年做得舊衣賞,一直都壓箱底沒拿出來穿,也是最近收拾箱籠的時候才翻了出來。”

    “哎喲。”宜嬪裝模作樣地驚唿了一聲,“這麽好的衣裳貴主子怎麽舍得壓箱底啊?”

    佟佳氏道:“就是太貴重了才舍不得穿,太皇太後和皇太

    後素來節儉,我們又怎麽能奢靡浪費呢?”

    惠嬪輕輕放下手裏的白瓷茶杯,極是自然地說了一句:“既是如此,貴主子怎麽又想到把它翻出來穿了呢?”

    佟佳氏嘴角猶帶著絲絲笑意,眼神卻轉向了惠嬪,一時間屋子裏靜得仿佛掉根針都能聽見。

    宜嬪左右看了看心底差點沒笑出來。

    宜嬪在心裏是撫掌稱快:喲,這兩位想當皇後的這是要在寧壽宮就掐起來了麽。有趣有趣極了!這本來麽,立後就同她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她樂得看個熱鬧。

    屋子裏其他人大多也是這樣想的,此時有人眼底帶著幸災樂禍,有人是冷眼旁觀,有人又真怕她兩在寧壽宮起了口角惴惴不安。

    隻有兩位當事人倒是平靜無波,在對視了一眼後佟佳氏笑笑說:“既然做了不穿就浪費了,都壓箱底好多年,再不拿出來穿怕是就要放壞了。”

    “原來如此。”惠嬪道,“到底是貴主子思慮周全。”

    宜嬪左右看了看,心思一轉,突然歪過身子,扯住了蓁蓁的袖子問:“德嬪妹妹,我怎麽隱約記得孝昭皇後也有一件差不多的衣裳。你從前是孝昭皇後的身邊人,你幫我想想可是有此事?還是我記錯了?”

    好個宜嬪還真是不怕事的!蓁蓁在心底冷哼了一聲。其他人也是聽出宜嬪話裏的味道來了,紛紛是臉色大變,端嬪忍不住小小地倒抽了口氣。

    蓁蓁剛想說話,卻冷不丁地感覺到惠嬪又頂了下她的手肘,她不動聲色地瞧了惠嬪一眼,惠嬪衝她微微一笑。

    你別說話,我來。

    蓁蓁看懂了心裏甚是感動。

    惠嬪這是要保護她。她同貴妃如今一同撫養胤禛實不適合此時就撕破臉。

    “這哪用得著德嬪妹妹,我就記得一清二楚呢。”惠嬪搶在蓁蓁前頭說,“孝昭皇後也有一件這樣的,她這件衣裳是江寧織造處進貢的,送進宮的時候我還是第一個瞧見的,她說太過貴氣藏了好些年,當了皇後之後也就穿了沒幾迴。”

    “惠嬪妹妹,這事你怕是記得不全,我倒是知道這前因後果。”一直不聲不響的榮嬪突然在旁冷冷地開口道,“這是江寧織造處複工後第一批織出的雲錦。當時就送了幾匹進宮,皇上就獻給了太皇太後,老祖宗覺得太花哨了就賞給了故去的孝昭皇後和貴主子,這才有了這樣兩件形似的衣裳。故去的孝昭皇後同貴主子都簡樸一直沒怎麽舍得拿出來穿,後來孝昭皇

    後入住中宮才穿了。貴主子看孝昭皇後穿了怕衝撞了中宮便把這件衣裳壓了箱底。”

    榮嬪側過身,衝佟佳氏笑著說:“貴主子,臣妾說的可是對?”

    佟佳氏幽幽地一歎。“哎,當日太皇太後賜我和綺佳姐姐這兩匹雲錦的事還曆曆在目,一轉眼姐姐也已經故去快三載了。我那日瞧見這件衣服也是睹物思人。”

    惠嬪道:“是哪,我也是思念孝昭皇後,皇後娘娘的品性是我等萬萬及不上的,貴主子從前同孝昭皇後最是要好,想來也是有此感觸吧。”

    噗……宜嬪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佟佳氏臉色僵了僵,半天才說:“是哪,惠嬪姐姐說的是。”

    屋子裏其他人這會兒都不敢說話了,幸好此時宮女來傳話太後起身了宣眾妃進去,貴妃打頭第一個站了起來,其餘人才陸陸續續各懷鬼胎地跟了進去。

    ……

    西風夾雜著流言蜚語,在紫禁城四散彌漫,寧壽宮這短暫口角引起的猜測在二月中旬的時候隨著關外送來的東珠攀上了高峰。宮裏宮女都是內務府包衣出身,東珠被命去做朝冠的事伴著那些家中在內務府當值的宮女傳遍了每個角落,雖說皇帝三令五申要求內外不得傳遞消息,可這聖旨在立後這樣天大的消息裏隻能算一層冬日裏破舊的窗戶紙,一吹就破。

    這些流言蜚語有沒有傳進皇帝的耳朵裏,顧問行是不知道的,但瞧著自己萬歲爺最近的神色,顧問行心裏估摸著是多少有點影子了。但萬歲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顧問行卻有點摸不著頭腦,按照往日裏這位爺的脾氣,聽見宮裏這麽亂傳消息怕早拎出來幾個罪魁禍首打一頓了事了,但這都傳了半個月了,萬歲爺愣是沒發一句話。

    顧問行估摸著萬歲爺這態度,立後十有八九是要成了,畢竟那日內務府來試探著問說新來的東珠適合做皇後朝冠時,皇帝並沒有說不要做或是如何,倒是說了一句“內務府這迴差事辦得不錯”。

    可立後歸立後,皇帝依舊還是喜歡和立後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膩歪,顧問行心裏做了個鬼臉。前幾日,永和宮那位怕熱的主把暖炕熄了要“涼快涼快”,結果把自己凍病了以後,他親眼見著萬歲爺衝進永和宮朝著那位主子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不顧那位主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舉著藥碗就把苦藥給灌了進去。

    不過顧問行覺得吧,自家萬歲爺那點氣都是假的,光是心疼還來不及呢。這不那位主子前幾日偶感風寒的時候萬歲爺逼著她安

    安心心養病不讓她見四阿哥,如今那位嬌滴滴的主子好了說想四阿哥想得慌,萬歲爺這會兒是親到承乾宮貴妃那兒給人“接兒子”來了。

    說來也怪,顧問行想,近日貴妃接四阿哥去承乾宮比往日勤快不少啊。

    顧問行邊想,承乾宮宮門已經到了。他趁著皇帝下轎子先說道:“奴才先去通報。”

    皇帝擺了擺手:“貴妃這點估計在午睡,朕帶了老四就走,不吵醒她。”

    承乾宮一片靜悄悄得,顧問行想果然是萬歲爺知道貴妃的喜好,這安靜樣子怕是真的在午睡。也難怪,貴妃轉眼就是皇後了,萬歲爺能不了解嗎?

    皇帝帶著顧問行剛跨進承乾門,還沒繞過影壁,卻聽見兩個細聲細氣的聲音壓著議論著什麽。

    顧問行正想出聲提醒,卻聽到一句:“趕明兒搬去了坤寧宮,可比這裏地方還要大。”

    顧問行聽得渾身一哆嗦,立馬想衝出去打死這兩亂嚼舌根的兔崽子,皇帝卻一把拉住他,隻眯著眼睛站著仔細聽得樣子。

    “嘖,你也不嫌棄坤寧宮不吉利。都死了兩了,前一個生死的,後一個說死就死了,更快。”

    “咱們娘娘是天命皇後你沒聽說嗎?佟家是聖母之家,跟那等滿洲下人之家能比麽?瞧那一家子如今驕橫跋扈的樣,不過生了個龍種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唉,可是要的就是這麽個龍種,咱娘娘就差這一點了……”

    “這地方氣不好,董鄂妃、前朝的田貴妃,在這住過的就沒個好,等去了坤寧宮自然就不一樣了。”

    “就是四阿哥要是跟著去,可算便宜了隔壁那個包衣奴才了。”

    “四阿哥去就去唄,這養的還能越過了親生的去啊?從咱們主子肚子裏出來的那才叫嫡子,四阿哥頂多算半個嫡子。”

    “你說隔壁那個能同意嗎?我看劉嬤嬤天天說隔壁狐媚,她仗著得寵迴頭甩咱們娘娘臉色呢!”

    “白撈半個嫡子她還不樂意,她又不傻,再說咱娘娘什麽身份,皇後要個招弟的,她敢說不?我鄉下裏說這個生不出兒子的都要要個招弟的來,這不是正好嗎。”

    “瞧你這沒根的粗俗樣。”

    這兩小太監還在喋喋不休地議論著,皇帝卻不想再聽了,轉身就迴到了轎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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