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午時,朝會也接近尾聲。


    寧玉打了個哈欠,這兩日他可沒閑著,想扳倒林槐安不簡單,至少僅讓他名聲受損可做不到,所以這期間寧玉還做了很多準備。


    羋煦眼裏浮現心疼,摸了摸他的頭:“累了?”


    “隻是有些無聊。”


    “那我快些結束。”


    交談間冗長的述職終於結束,羋煦的聲音響起:“眾愛卿都辛苦了,可還有事啟奏?”


    “……”


    若是平時,停頓過三秒她便會宣布退朝,可現在無人說話,她依舊靜靜等待。


    殿內終於有人動了,從某個角落走來兩人,他們不算太起眼,放在平時都是小透明的存在,官職也不算高。


    眾人默默看著,好奇他們這時候站出來想說什麽。


    “臣有本奏。”


    “準奏。”


    “是。”其中一人往前兩步,躬身:“臣,彈劾丞相林槐安,夜宿青樓。”


    後一人跟上:“臣附議,臣也彈劾林相國,不但夜宿青樓,還賴賬。”


    眾人:“……”


    @_@


    π_π


    (; ̄д ̄)


    隨著兩人話語落下,金鑾殿陷入了詭異的安靜,大都在努力的消化,先是震驚於有人敢彈劾當朝宰相,再就是……


    噗呲~


    也不知是誰先憋不住笑了一聲,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笑聲此起彼伏,關鍵還不是哄笑,而是想忍著,但實在是忍不住那種,許多人忍的難受,緊緊的咬住雙唇,但還是發出了奇妙的聲音,連那些不想笑的人都被帶跑了。


    其中寧玉和李致笑的最是猖狂,寧玉是罪魁禍首,而李致純粹就是湊熱鬧,還有就是他不怕林槐安。


    林槐安的臉已經變成了鍋底色,難看到不忍直視,他沒有辯解,當時人很多,難免被人認出來,隻是他卻沒有想到真會有人膽敢拿這種事情攻訐他。


    好,好的很!


    那擇人而噬的目光惡狠狠的盯著彈劾他的兩人,在林槐安眼中已經與兩具屍體無異。


    楚國沒有明確的法律銘文規定官員不能逛青樓楚館,所以嚴格來說這件事並不算大事,隻是對於當事人來說,名聲算是徹底毀了。


    “都肅靜。”羋煦略微示意,魏公公便扯著脖子吼了一聲。


    殿內逐漸安靜,羋煦這才開口:“林相國,古來男子上青樓是附庸風雅之事,朕本不該過問,但你身為百官之首,合該以身作則,如此這般,倒是讓朕好生失望。”


    林槐安臉色漲紅,最終也隻能羞愧低頭,“微臣,知錯!”


    羋煦淡淡點頭,卻是跳過這個話題:“可還有本要奏?”


    這次語音剛落,便又有人走了出來,眾人眼皮跳動,沒完了是吧?


    林槐安突然心有不安,總覺得哪裏不對。


    “臣工部員外郎,彈劾工部侍郎朱演,借職位之便貪汙白銀四十餘萬兩,更是謀財害命,暗害了擋他財路的商人吳掌櫃一家,實乃朝廷蛀蟲,其心可誅。”


    又是熟悉的寂靜,隻是這次無一人敢說話,大殿之上落針可聞。


    當然,一人除外。


    “冤枉,陛下,臣冤枉啊,還請陛下不要誤信小人讒言,他這是謀害忠良啊陛下,臣朱演自上任以來一直兢兢業業,時刻牢記先帝教誨,不曾有半分懈怠,決不會行此貪汙納稅之事,還請陛下明查啊。”


    工部尚書跪在大殿之上聲淚俱下,直唿冤枉,被自己手下出賣的事也顧不上。


    “哦?冤枉?忠良?”羋煦嘴角勾起譏諷的弧度,“長青!”


    “屬下在。”


    “將證據,呈給朕的愛卿們好好看看,看看這所謂的…忠良?”


    “是。”


    長青手裏拿著托盤,上麵整齊擺放著幾本書冊,最上麵是一張寫著數字的紙。


    羋煦的聲音繼續響起:“六部每筆支出皆出自國庫,由戶部掌管,左邊那些是朕讓戶部整理出來的賬冊,右邊是工部的,朱演,你當真以為身邊有做假賬的高手,朕便查不出來嗎?也不怕告訴你,你身邊那人已經被抓了,念你是老臣,最好還是如實交代吧。”


    其實看到那些賬冊的時候,朱演就確定自己已經暴露了,但人嘛,總是存著僥幸。


    他也不知該說什麽,隻能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臣冤枉。


    羋煦冷哼一聲,朝長青點了點頭,說道:“帶上來吧。”


    長青示意殿外的將領,不消片刻便押來一人,那人渾身是血,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朱演木訥迴頭,看到那人的瞬間最後的僥幸被無情打破,竟是承受不住昏了過去。


    羋煦表情冷漠,“將罪臣朱演扒去袍服關入天牢,待查清所有罪證,抄家!男丁發配千裏,女子充入教坊司,朱演本人罪無可恕,待查清後,即刻問斬。”


    大殿鴉雀無聲,隻有羋煦冰冷的聲音迴蕩。


    眾人默默看著朱演被拖下去,無人敢吱聲。


    “你們可有異議?”


    羋煦仔細掃過眾人表情,最終停留在林槐安身上,隻見他此時狠狠的皺著眉,不知在想什麽。


    饒有興趣打量片刻,她才轉移視線。


    林槐安這些年結黨營私,黨羽眾多,他自己或許謹小慎微,但其他人卻不一定,用寧玉的話說就是有一幫豬隊友。


    想到此處,羋煦心情好了不少,輕輕把玩握在自己手裏的手掌,感覺手感真好。


    “既如此,那便繼續吧。”


    所有人心跳都不約而同漏了半拍,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一些心裏有鬼的腿都已經開始抖了。


    像是打開了某種開關,一些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官員一個接一個走出。


    “臣彈劾刑部左侍郎收受賄賂,判冤判錯……”


    “臣彈劾禮部中郎將強占私田……”


    “臣彈劾吏部員外郎賣官……”


    “臣彈劾……”


    “……”


    隨著一聲又一聲彈劾喊出,一位接一位高官落馬被拖走,眾人已經麻木了,望向羋煦的眼神不寒而栗。


    這時候林槐安就算再蠢也該想通了,那些被彈劾的全都是他的人,甚至連那些站出來彈劾的人中也有自己人,他完全被出賣了。


    這就是個局,從一開始所有的矛頭都是鎖定他的。


    至於設局的人……


    林槐安將視線投向那高高在上的龍椅,隻看到兩雙冷漠的視線。


    他再也不敢多看,他知道自己敗了,也有可能那人從沒將自己當成對手,怎麽說都行,反正曆史曆來由勝利者書寫。


    他費盡一生築起的高牆,在皇權麵前一夕之間土崩瓦解,什麽也不剩下。


    林槐安仿佛瞬間蒼老了幾十歲,身上充滿了暮氣,他感覺自己的病好像更加嚴重了,掩著嘴咳個不停,直到顫抖著打開手掌,才發現上麵已經有了血絲。


    羋煦聲音依舊平穩,好像現場的情況對她沒有絲毫影響。


    “這些人罪大惡極,沒什麽好說的,關於科舉的事項我已經交給大祭酒與吏部尚書了,你們之後自行商議,朝中突然多出這麽多空缺,也是時候補充些人了,就這樣,退朝吧。”


    像是臨走之前才想起來,羋煦望向林槐安,“相國年事已高,又生著病,就先迴去安心修養著,科舉前丞相一職暫且就由李將軍負責吧。”


    說完便迫不及待拉著自己皇後離開了,留給眾人消化今天的事。


    每個人踏出金鑾殿的時候都有些恍惚,卻也是無奈,隻能道一句世事無常。


    林槐安是最後走的,離開時腳步虛浮。


    隨後在宮外遇到了等候多時的李致。


    林槐安笑的譏諷:“嗬嗬,老夫敗了,你李大人真是好手段啊,怎麽?專程留下來看老夫笑話?咳咳,咳咳咳。”


    李致看著自己這個一輩子的政敵也是麵色複雜,“你還是沒明白啊,其實宮裏那兩位想要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消失很簡單,隻是她們不屑罷了,也不怕你笑話,我征戰沙場六十載,一身武藝殺敵無數,早年卻已不是陛下對手,你能做到今天這一步,也不是因為你有多了不起,隻是因為陛下根基尚淺罷了。”


    林槐安卻是大笑,“現如今說這些全無意義,李致,你我同朝為官三載有餘,到了如今的位置,我問你,你真就沒有過絲毫想法嗎?”


    “……”


    “哈哈哈,飛鳥走兔,林間睡狐,這文官袍上織的是禽,武官袍上繡的是獸,穿上這身袍服,你我哪個不是……衣冠禽獸?”


    “手握楚國盡半的兵力,李致,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說著話,油盡燈枯的身軀越行越遠,李致愣愣。


    良久,


    “果然還是得敲打敲打你啊。”


    寧玉無奈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李致所想,也讓他猛然驚醒,額頭瞬間冒了汗。


    “皇……皇後。”


    寧玉也懶得多說了,直接將人帶入了自己的暗位麵。


    冰冷淡漠的聲音迴響在耳邊,李致見到了一生中最宏偉的風景。


    “你看到了什麽?”


    “……”


    “看到了什麽?”寧玉又問了一遍。


    李致嘴唇顫抖,眼神染著狂熱,看著麵前巨大的虛影,“神明,我看到了神明……”


    “……”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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