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維維知道戴美佳流產的消息是在三天後。


    戴美佳出院的時候,是裴少安親自來接的。這段日子,裴少安去上北城找了工作,便一直在那邊,接到戴美佳哥哥的電話,才慌忙趕了迴來。


    自然是被戴美佳在病房裏審問怒罵了一頓,接著又是訴苦,隻肯定地說是唐維維害死了他們的孩子!


    裴少安聽了心裏難免煩躁,待看見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兩人,裴少安心裏有些酸澀的不是滋味。


    此時,宋然剛從外麵迴來,正好在醫院大廳裏遇見同樣上樓的唐維維,便殷切地上來要幫忙拿飯盒。


    唐維維正拒絕著,身側猛然被人一撞,手中的飯盒嘭地一下落了地,將裏麵的飯菜都跌落出來。隻聽戴美佳一陣聲淚俱下的惡毒:“唐維維,你真惡毒!”


    “我戴美佳再對不起你,那也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居然拿走了我的孩子!你賠我的孩子!”


    說著便不管不顧地撲了上來。


    宋然見狀,趕忙將唐維維拉到一旁,緊接著就將戴美佳的手臂擰住,半點不憐香惜玉地甩開。


    戴美佳疼地“啊”地一聲大叫,踩著高跟鞋踉蹌著就要跌倒,卻被裴少安及時地摟抱住。


    裴少安看著懷中臉色慘白的女人,想著她剛剛失去了一個孩子,這個和自己在一起五年多的女人,即便她此時行為再不對,他也說不出半個不好來。


    裴少安拍了拍戴美佳的肩,將她推給戴母,安慰道:“你先和伯母迴去。”


    “不要!”戴美佳大叫一聲,防備地看了眼唐維維,掙脫母親的手,跑到裴少安身邊,緊緊地拽住他的手。


    裴少安擰眉看了她一眼,抬頭看向唐維維時,眼神裏多了些複雜。


    唐維維看著對麵秀著恩愛的兩人,心裏一陣冷笑,更多的是一種挫敗和無力感。


    她想到自己和裴少安在一起的五年,他似乎從來沒有這樣在人前護著她。卻不知,他們那樣清茶淡水的五年,哪裏敵得過風花雪月的五年。


    “維維,”裴少安頓了頓,見唐維維目光清亮地看過來,到了嘴邊的話突然說不下去了。


    他喉結動了動,語氣有些艱難的問:“昨天是不是你叫人將美佳扔在停車場的?”


    宋然聽得蹙眉,正要說話,卻聽唐維維冷淡地迴了聲“是”。


    裴少安唿吸一窒,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唐維維,手指抖著指了指戴美佳的肚子,“你看到了嗎?我們的孩子原本好好的,現在沒有了。你知道……”


    裴少安雖然算不上一個好男友,卻肯定會是一個愛孩子的爸爸。


    早些年在福利院,他作為大一些的孩子,對福利院弟弟妹妹們也很是照顧。他自己吃夠了孤兒的苦,同意和戴美佳結婚也是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畢竟,隻有這個孩子和他是真正的親人,他不能放棄。


    現在,卻因為唐維維的緣故沒有了。


    原本心裏對於唐維維的愧疚和自責,現在都沒有了。


    裴少安臉角微微有些抽搐,紅著眼盯著唐維維:“你知道我喜歡孩子,所以通過這種方式報複我,是嗎?”


    唐維維沒想到裴少安突然會發出一疊聲的質問,聽著他的控訴,心裏的詫異一瞬間都被冰冷取代。


    唐維維看著裴少安的眼神越發冷清,她看著他紅了眼眶的臉,又見戴美佳惡狠狠地盯過來,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令人發指的事情,就讓他們這樣嫉恨上了。


    “昨天是我派人將這位小姐拉走的。”宋然站了出來,擋住裴少安的視線。


    “謝少住的地方,一個外人都不能進。這位小姐突然闖進來,我自然不能不防。再則,我的人離開的時候,這位小姐不是好好的嗎?如果不信,我們可以查監控。”


    說著,宋然突然看著戴美佳譏笑一聲:“隻怕某些人自己心裏有鬼,故意使了這招來陷害人。”


    “你!”戴美佳見他看著自己說出這番話,心裏怒氣騰騰,隻覺眼前這可惡的男人在指桑罵槐地說自己。


    登時就要反擊,“你算什麽東西!我做什麽心裏有鬼!你們這些害人的居然還有理了?!我告訴你們,我的孩子沒了,你們就要給我陪葬!”


    “哼!”


    宋然冷笑一聲,“陪葬?你的麵子還真大,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宋先生!”裴少安見他這樣不留情麵地譏諷戴美佳,戴美佳是他裴少安的女人,他宋然這麽囂張,不過是仗著謝少的勢力罷了。


    想到這裏,皺眉看了唐維維一眼,喝聲阻止了宋然的話。


    “宋先生,您這樣和一個剛剛流產的女人計較,是不是有失風度!何況,美佳說的沒錯。我們的孩子昨天還好好的,若不是你們無緣無故地拖著她去了停好場,她現在還好好的,孩子怎麽會沒了?!”


    眼前突然浮過那日在謝府門前呆坐的情景,想到謝少,他又看了眼唐維維,聲音不自覺帶了怒火:“我知道你是替謝少做事的,可是你也要知道,我們的孩子不能無緣無故地被你們害沒了!謝少在海城可以隻手遮天,難道在全國他都可以這樣恣意妄為?!”


    說完,想到那日遇見的男人,手指緊拽成拳,心裏不由得下定了決心。


    唐維維見宋然為了自己,又要和裴少安爭吵,遂拉住他,走到一旁:“裴少安,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裏聽來的這些。”


    “宋然說的是事實。昨天的事情,我們雖然也有不對的地方。可是,我昨天勸戴美佳離開,是她不聽在前。謝少現在身體不好,我們也不希望他再受到任何威脅,才出此下策。”


    “雖然我對你們有怨恨,卻從來沒有想過拿一個生命開玩笑。”


    “如果你們不信,自己就可以去查監控。”


    “我要說的就這些,信不信由你。”說著淡淡地看了裴少安一眼,從他臉上收迴視線,撿起地上的飯盒,沒有上樓,直接離開了。


    戴美佳見唐維維跑了,正要追上去,卻被宋然攔住,低低地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戴美佳頓時被嚇得麵色慘白,愣愣地看著宋然,卻是嘴唇囁喏兩下,突然迴身撲在裴少安懷裏。


    裴少安見她緊緊地抱著自己嚎啕大哭,他從醫院門口收迴視線,安撫地摟住她的肩,見宋然要走,他冷聲叫住了,隻道:“宋先生,麻煩你告訴謝少,我裴少安總有一天會討迴屬於自己的一切。”


    ——————


    病房門被推開,謝東霆看見進來的人是宋然,朝他身後看了眼,隻冷淡地收迴視線,繼續看著手中的文件。


    宋然卻踟躕地站在一旁,想要將剛才發生的事稟報一下,卻又不知如何說起。


    “有什麽話快說!”謝東霆見他扭扭捏捏地站在一旁,煩躁地蹙起眉頭,眼神冷漠地盯著宋然。


    宋然被盯的全身發涼,趕緊將剛才的事一一說了。


    他可是按照謝少的指示,不能讓唐小姐吃虧了。


    謝東霆聽了卻是沉默不語,半晌才問:“小七,去哪裏了?”


    ——————


    唐維維拿著飯盒迴家的路上,便打電話給謝府的桂嬸,讓她趕緊將謝少的早餐送一份過去。


    唐維維開著車,心裏想著裴少安剛才的話,不知不覺地就將車開到了福利院門口。


    她下車,看著破敗的福利院大門,綠色油漆粉刷的牆壁已經斑駁地脫落了一大片一大片,在早晨的陽光中,依舊擋不住那落敗的景象。


    隔著院門,她繞著院牆慢慢地走著,依舊可以聽見裏麵清脆的孩童笑聲、淒厲的哭聲,以及三三兩兩的讀書聲。


    福利院守門的大叔已經換了一個中年阿姨,不再是以前那個稍顯和藹的白胡子老爺爺。


    唐維維被擋在外麵,這才想起來,自己沒有帶任何的東西過來,也不是慈善機構,被門衛阿姨擋在外麵,隻聽她一邊用牙簽挑著牙縫,一邊斜了眼唐維維停在路邊的車,“如果你想進去也可以,隻是費用高一些。”


    說著,還將幾個肥碩的手指湊在一起比劃了一個要錢的姿勢。


    唐維維看著她,厭惡地皺起眉頭。


    她此時的無賴模樣,讓她想到了自己曾經住在裏麵,也是這般。


    聽說她剛來的時候,身上什麽都沒有,是被老一輩的院長撿迴來的,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本來福利院裏其他人都不讚成收養她,隻是被老院長拒絕了。


    唐維維看著裏麵熟悉的一切,想到曾經和裴少安在這裏度過的童年,想到他曾經將包子饅頭省下來,給自己帶迴來的情景,唐維維心裏難免觸動。


    她想到今天裴少安說的話,又想到戴美佳那平坦的小腹。


    即便她嘴上說著強硬的話,可是心裏到底還是埋怨了自己。若她那天好聲好氣地和戴美佳說通,她是不是就不會追著自己上樓,是不是就不會被宋然綁著下了電梯,是不是就不會在停車場裏發生什麽意外……


    唐維維站在門邊,正要轉身,隻見裏麵走出一個個子高大的男人,卻是那日闖進葉清歌公寓裏的男人。


    謝培生自然也看見了唐維維,他黝黑的目光忽地一閃,一瞬就恢複平靜。


    他走到唐維維身旁,朝他身後的車裏看了一眼,這才將目光落在唐維維臉上,問:“唐小姐怎麽來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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