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北冥婉兒。


    北冥族最不受待見的公主。


    我恨我的父皇,我不喜歡古越的一切。


    但是我很愛我的嫂嫂,愛我的兄長,愛我的侄子。


    還有……愛赫連雲狂。


    *


    沒有人知道,我是帶著記憶重生的。


    也沒有人知道,這個世界毀滅過一次。


    血流成河,生靈塗炭。


    曾經,持續五年的殺戮。


    百姓流離失所,四個國家動亂,君王之間互相猜忌,將士之間互相屠殺,猶如煉獄。


    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


    每天都有很多斷壁殘垣,城池崩塌,將士殉國。


    現在……嗯……


    有一團火燃燒著我的身體。


    腦子裏很亂,所有的迴憶亂成一團。


    神女殿的祭司說,我會漸漸忘記前世的記憶,因為這些是不被允許存在的。


    但是,我不想沒有任何人記得這一切。


    不希望所有人忘記哥哥對嫂子至死不渝的愛,不希望……


    不希望,遺失我對那個可愛的他,所有愛意。


    *


    前世。


    五年前。


    事情要從嫂嫂離開這個世界說起。


    我很喜歡嫂嫂,她叫赫連雲露,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她。


    但我知道哥哥很愛她。


    哪個哥哥?嗬。


    我隻有一個哥哥,唯一的兄長,他叫做北冥錫。


    哥哥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被送走,但是我記得他,他對我很好,很好……


    我知道北冥家族的人沒有一個是正常人,包括父皇。


    父皇喜歡母後,卻也不喜歡,他的野心很大,對人卻十分的不信任,猜疑,荒淫,殘虐。


    母後原來是喜歡父皇的,可是父皇卻逼著她喝了墮胎藥,辱罵她,毆打她,因為懷疑她和別人有染。


    可憐的母後,原本真的心裏隻有父皇一個的。


    可是當父皇逼她,怨她,囚禁她,她真的愛上了別人。


    所以…我和哥哥是同一個娘,爹卻不一樣。


    母後她,最後紅杏出牆了。


    *


    這不妨礙我隻喜歡哥哥,和哥哥喜歡的一切。


    哥哥被送走的那天,母後奔潰了,她指著父皇的鼻子罵,卻被打的更慘。


    沒有人知道父皇把母後囚禁在地宮,卻找了另外一個替身做傀儡,帶上和母後很像的人皮麵具……


    有些說遠了。


    可母後真的一個很勇敢的女人,她逃走了,不知道在哪裏。


    父皇找不到她,暴跳如雷。


    可是他有很多女人,很多子女……還有他的國。


    他不能告訴別人,他丟了皇後,也不敢大張旗鼓的找。


    更何況,他也找不到。


    我隻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因為我的二皇兄,也是個可憐人。


    他在逼我,逼我成為一個傀儡。


    但是怎麽可能呢,我本來就是冰冷的心了,怎麽能被人操縱成傀儡。


    北冥燁?


    我可憐他,也可憐自己。


    *


    再次見到皇兄,他還是那般……讓人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好看。


    唇,是緋紅色。


    眼波繚繞之間,好像有桃花瓣兒在裏麵飄動。


    我記得皇兄是很喜歡笑的,可是他再次見到我的時候。


    卻再也沒有笑。


    不但沒有笑,連眼神都是冰冷,像是冰川,億萬年不融。


    為什麽呢。


    因為他說。


    “她走了。我沒有妻子了,婉兒,你沒有嫂嫂了。”


    除了這一句,我再也沒有聽到皇兄說別的話。


    他又恢複了當年屠城之後冷酷無比的模樣,誰都不能讓他開口說一句多餘的話。


    可是他恨。


    恨當年算計嫂嫂的鳳鳴國的國師無名。


    因為嫂嫂和無名做了交易。


    生命的交易,要忘記她喜歡的人。


    那個人,是東漓國的太子。


    叫做夏侯淵。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個男人好像也很痛苦。


    跟我哥哥一樣痛苦。


    我不是很懂為什麽。


    可能是因為當時我還沒有愛上赫連雲狂。


    *


    哥哥恨鳳鳴國的一切,卻顧忌著那是嫂嫂的國。


    一直都沒有下手。


    可是有一天,他瘋了。


    化魔了。


    誰也阻止不了。


    包括我。


    我看著他血紅的眼睛,看著他眼裏冷酷的神色。


    知道,以前那個哥哥再也迴不來了。、


    因為他瘋了,所以他要毀了鳳鳴所有的一切。


    毀了無名,毀了雪月,毀了所有對不起她的人。


    所以他要迴古越,因為他要摧毀一個國,首先要擁有一個國。


    可是哥哥,很想嫂嫂。


    想的睡不著,想的控製不住自己,想的奪了古越,想的不顧一切殺了所有跟他作對的人。


    奧,忘記說了,哥哥他啊,還是羅刹殿的殿主。


    掌握著生殺大權的江湖霸主,所有人都怕他,都敬畏他,都怕他的屠刀。


    可是我卻心疼他。


    哥哥隻是想嫂嫂。


    隻是想嫂嫂啊。


    我聽著每夜哥哥發瘋的在院子裏輕喃著嫂嫂的名字,他睡不著,因為一閉上眼睛就是嫂嫂。


    我無數次聽見哥哥說想嫂嫂,想的唿吸都痛了,想的不想活了。


    他在怪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些出現在她麵前。


    他在怪自己,為什麽嫂嫂選擇忘記夏侯淵的時候他不在身邊。


    怪自己,因為羅刹殿還未知的風險,所以舍不得她陪著自己一起冒險。


    他讓嫂嫂不要怪他,他遲早迴去陪她的。


    遲早。


    哥哥他不顧一切的暴露身份,不管每個月一次的化魔,不吃藥,因為不喜歡。


    再也沒有能夠阻止哥哥的人了,再也沒有能讓哥哥心甘心願咽下藥丸的人了。


    因為嫂嫂不在了。


    嫂嫂因為和無名做了交易,徹底的醒不來了。


    醒不來的意思,就是——死了。


    屍首,哥哥不肯焚燒,不肯埋葬,隻是用冰棺封著。


    每天陪著她。


    自那以後。


    哥哥他……


    再也不喜歡跟別人說話,除了下達嗜殺的命令。


    羅刹殿的妖長老不服,想要叛變,最後死在了哥哥的手上,死狀很慘很慘……


    怕嚇到你們,我就不說了。


    *


    再後來。


    哥哥他弑君了。


    對。


    弑……君。


    古越的國君。


    他的父親。


    包括這些年對哥哥下過手的皇子們。


    我名義上的哥哥們,一個都逃不了。


    但是……有個人是例外的。


    北冥燁。


    他和哥哥交手了不過三個月,就兵敗如山倒。


    哥哥他啊,以前從來沒有使出真本領,也不惜真的和他們搶什麽。


    可是,嫂嫂沒有了之後。


    他那雙原本美的勾魂的眼睛裏隻剩下了空洞和蒼涼。


    哥哥再也不在意任何人了。


    *


    北冥燁用什麽手段活下來的。


    我知道。


    因為我就在現場,在哥哥殺了無名,滅了雪氏一族之後,下一個目標就是北冥燁。


    和哥哥爭鋒相對了那麽多年的二皇兄。


    哪怕快輸了。


    也還是一副溫潤君子的模樣。


    不急不緩的朝著哥哥走過來。


    那個如同清風朗月的男人隻是微微看了我一眼,我的骨頭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捏碎了一樣。


    脆生生的疼,酥癢難耐的就像是裏麵有東西在爬。


    我的心情很複雜,再遇見赫連雲狂之前,我不知什麽是深愛,我喜歡的是二皇兄。


    為什麽?


    不為什麽。


    我們不是親兄妹,我的父親不是古越國君,我是母後跟別的男人所生。


    我和哥哥同母異父,哥哥和二皇兄同父異母。


    “想殺我嗎?哈哈,殺了我以後,赫連雲露留下的孩子你可就見不到了。皇兄,容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輸給你,倒也不冤,隻是……你那麽愛赫連雲露,我以前竟然查探不出,真是……可惜了。”


    男人輕輕感歎了一聲,我感覺到哥哥整個人的氣息更加濃鬱了。


    玫瑰花般緋紅的唇拉開一個極其詭異的弧度。


    哥哥在笑。


    “你說誰的孩子?”


    “你不是聽到了嗎?裝作沒聽到,有意思嗎?”


    哥哥怒了。


    北冥燁他,被折磨的很慘。


    可是得到的結果,卻讓哥哥很惶恐。


    哥哥知道嫂嫂還留下後代之後,哭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哥哥哭,在古越的那麽多年沒有,經曆屠城之變後沒有,作為質子被送給鳳鳴的時候,沒有。


    可是麵對嫂嫂的事情時,哥哥就像是一個愛哭鬼。


    雖然哭的也是默然無聲,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可當那無聲的眼珠子啪塔啪塔往下掉的時候,我感覺,他悲哀的像是失去全世界。


    哥哥沒有避諱誰,別人誰也不敢看。


    我呢……


    是因為不怕死。


    *


    上輩子啊,北冥燁沒有遇見蘼暖兒。


    沒有收手。


    所以他抗爭到了最後,三個月的混戰,他也拿我做過籌碼,傷害我,虐待我。


    我對他那一丁點不隻是不是愛的東西,也就是那時候泯滅的。


    “高興了?”


    我問他。


    北冥燁在監獄暗牢裏。


    隻有他一個人,環境卻極其的惡劣,牛糞豬屎,什麽都有。


    我知道,哥哥是想故意折磨他,從精神上。


    但是把柄捏在他的手裏,哥哥沒有辦法。


    裏麵很臭,我有點不適應,等了他半天,他沒有說話。


    我要走的時候。


    北冥燁笑了。


    “養不熟的白眼狼。”


    輕蔑的話就像是一根刺,這個高傲倔強的男人,終於是熬不住了。


    “你說我?”


    內心忽然湧起了一陣難以言喻的笑意。


    我輕嘲。


    “誰讓你——平白無故想要養狼。”


    狼本身,就是狼啊。


    不是羊。


    *


    離開的時候我如釋重負。


    古越被哥哥奪了政權,鳳鳴也差不多要毀了。


    隻有赫連雲狂……


    那個男人在垂死掙紮。


    不過也快了,誰能對抗哥哥?


    沒用的。


    我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在尋死。


    死在我的麵前,從幾十米的高塔上跳下來。


    柔順的軟發在空中飄蕩,唇紅齒白的少年漂亮的就像是天使,睫毛輕卷,唇間帶紅,眸色帶魅,溫暖的像是一團火焰,可是眼底卻是空洞的絕望。


    他死在我的麵前。


    嘴角帶笑。


    血流了一地。


    可他還是好看的不可思議。


    死之前。


    帶血的眸。


    輕喘,淚珠,從他卷翹的羽睫間滑落。


    他說。


    “皇姐,對不起。來世,雲狂不愛你了,不逼你了。我再也不讓那個女人傷害你。我隻守護你,下輩子,不要走在雲狂前麵好不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那個女人是指雪月。


    我覺得我真是病態,竟然在一個人死後,瘋狂的貪戀起了他的一切。


    一切鍾情,在別人死的那一瞬間。


    有我這樣的人嗎。


    有吧。


    赫連雲狂,我是真的,對他一見鍾情。


    可惜。


    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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