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轉換,李興禹為深夜的訪者備上了一杯薄茶,隨即拱手道:“先生處在梨樹瓜田之下,深夜來訪,不怕引起對方更大的懷疑嗎?”


    “我隻是對結草銜環的故事很感興趣,白天裏又公務纏身,好不容易得了一個空隙,忍不住就深夜叨擾了。”李成龍品了一口茶水,神色淡然如常。


    李興禹笑了笑,指了指棋盤道:“夜來無事,先生可否與我同下盤棋?”


    “我是一名將軍,不是文人雅士,所以當不起先生的稱號。而身為將軍,我從來不打無意義之仗,出兵就要有收獲。”李成龍徐徐說道,渾身無一絲窘迫與焦急。


    李興禹的神色裏帶有一絲了然,他走到棋盤道:“你我都姓李,說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既然曾是一家人,你我自然有相通之處。這樣吧,輸的人必須老老實實迴答贏棋之人一個問題,可好?”


    “再好不過。”


    於是昏黃的燈光下,兩個人你來我往,殺伐的異常痛快。


    李興禹指尖捏棋,一語雙關的道:“你的進攻路線很好,隻是兵馬炮無法過河,恐怕也難展大誌。”


    “我相信天意,更相信棋神。既然有人說要同我同下一局偉大之棋,我想他應該不會任由我在這兒消磨時間。”李成龍微微皺起眉頭,眉眼間多少有了幾分不耐煩。


    李興禹露出一個幾乎看不出的淺笑,將一枚棋子自動放在了炮口上,“因為不是真的敵人,所以自然不需你死我活阻擋彼此的路。不過,因為在別人眼裏還是敵人,執棋的雙方自然要做出一副殺伐的樣子。”


    “我想我明白你下棋的思路了,或許這是你遲遲未離開的原因吧。”李成龍雙眉之間的焦慮消失殆盡,如今隻剩了然。


    李興禹唇邊浮起了一抹笑意,隨即以手指指了指棋盤道:“你隻說對了一半,我遲遲不離開不是因為任何人,而是威楚國的皇帝不放我離開。”


    “哦?難道他想利用你……”李成龍眸中映現了重重憂慮,隨即否認道:“他應該不會這樣做才對,畢竟對於威楚國來說如今內憂遠遠重於外患。後繼人選未定,陳年舊事未平,他應該不會主動挑起戰爭。”


    “皇上的心思,誰人能知?”李興禹冷笑出聲,旋即又恢複如常的神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最好那個人隻是一時興起,否則威楚國或許會……”


    李成龍看了一眼整個棋局,隨即麵無表情的道:“我不這樣認為,你家那位估計近來也無吞並威楚國的打算,否則她不會費盡心力立二公子淩風禦為太子了。”


    “說的也是,漢唐國最大利益是岑薇唯一的心思。而就目前情況來看,漢唐國最大利益的方向在於爭取民心而不是武力屈服。可是事情總會有變化,但願威楚國皇帝知道輕重,否則……”李興禹的話沒有說完,隻是後續的火藥味老遠都能讓人聞得到。


    李成龍沒有再說話,徑直落下棋子,臉上神色越來越凝重肅穆。


    “李成龍,威楚國的局勢還是你更清楚一些。”李興禹雖應對不錯,但他的注意力卻並未在棋盤之上,“如今二公子淩風禦距離那龍椅還有多遠,輕輕一推能否將其推上?”


    李成龍的麵色未變,視線沉穩的望向棋局,淡淡的道:“還差一哆嗦。威楚國皇帝明顯心中已屬意威楚國二公子,否則也不會讓他隨軍作戰。但是這個皇帝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非到最後關頭,那人不會做出任何抉擇。”


    “如此看來,變數也很大了。”


    李成龍慢慢的捏起一顆棋子,沉默片刻,緩緩道:“也不一定,隻要官員迫使他不得不做出選擇,即便以後他後悔了,也已經晚了。”


    “不過,獨來獨往的二公子淩風禦想要穩住腳跟兒也得找一座好靠山才行。我是外臣,二公子總又不能為自己婚事兒向皇上開口,或許這事兒你出麵會恰當一些?”李興禹端起茶杯,吹開上麵的茶沫,狀似漫不經心的道。


    李成龍微怔,盯著李興禹看了許久,才緩緩的說道:“看樣子岑薇不準備來威楚國了,這件事兒你可以負全責嗎?”


    “不是我負全責,而是你和我共負全責。她就是這樣一個人,疑人不用疑人不用。我來威楚國之前,她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我,包括你。”李興禹未有任何遮掩的意思,大大方方的說道。


    放下最後一枚棋子,李成龍笑道:“看來結果如何,已經一點兒都不重要了。對於二公子淩風禦的事兒,我了解的不多,他看上了那位重臣家的女兒?”


    “承認,承認,贏的還是有些僥幸。嗬嗬,二公子欲與太師家的女兒結親,還請成龍將軍多多周旋。”


    “太師家的女兒?太師與其妻子情深意重我有所耳聞,卻從未聽說過他有女兒。你這消息,恐怕有誤吧?”


    李興禹搖搖頭,隨即道:“別人的恩怨情仇與咱無關,你隻需說二公子淩風禦與太師家的養女岑楚兒感情很好,剩下的事兒想必皇上自己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你哪兒來的自信,莫非漢唐人都是如此嗎?”李成龍如此調笑道,算是接下了這個任務。


    李興禹擺擺手道:“物以類聚,跟著岑薇混的人,不擁有這通天徹地的自信怎麽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應該算是東狄人,又在魏吳國做過官。不過東狄如今也是漢唐的一部分,而魏吳國用不了多久估計也會……”


    “是啊,天下本一家,哪裏有什麽魏吳國與威楚國。如此看來,你我倒有幾分相似。岑薇能如此信任你,我的心真的永久的放在肚子裏了。”李成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慨歎,什麽威楚國與魏吳國,說到底都是一脈相承龍的子孫。


    天下本是一張大網,你我不過是網上的一個節點,循著這條線能走向這樣的未來,換成那條線就又走向那樣的未來。究竟我們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沒人知道卻每個人都知道。因為,那隻是一張大網而已,而我們的未來早已呈現在網上。


    世界是一條河流,每個人都握著一根水草。很多人總以為隻要自己將那根水草抓的緊緊的,就不會被命運衝走。是這樣嗎?未必,因為抓的太緊,有可能讓那顆水草爛掉。


    驃騎將軍李夢奎似乎走入了人生的逆水道,與漢唐抗擊西戎的勝利沒有讓他所處的環境有一絲絲轉好。他不是一個笨蛋,自然知道威脅自己水草的那個人是誰,他不確定的隻是該怎樣將對方剔除掉。


    不是冤家不聚頭,李夢奎終究還是和李成龍狹路相逢。狹窄的過道內,兩個人麵對麵,四周的空氣像是凍結了一般,卻又如同刺蝟的皮狠狠的刺向這個世界。


    李夢奎陰測測的視線在李成龍身上停留許久,然後才皮笑肉不笑的道:“多年不見,幾乎要認不出閣下來了。這些年,過的可好?一步步從朝外重新爬迴朝堂,想必很不容易吧?”


    李成龍臉上未有絲毫尷尬或者不安,他一如往常的道:“有哭有笑才是生活,正是因為知道了眼淚的哭,對如今的笑方更珍惜。閣下身居高位多年,想必對眼淚的味道會很懷念。敬請放心,不會讓閣下等太久的。”


    “好,我等著,但願有那一天。”李夢奎十分友善的展現了一個笑容,他笑的很開心,竟然露出了牙床。


    李成龍沒有再說任何話,反而退避一旁,讓對方先行。李夢奎並沒有任何退讓,大搖大擺的走過,在經過李成龍時還不忘發出一聲隻有兩個人聽得到的冷哼。


    水火不容擁有生死之仇的兩個人就這樣彼此和平的錯過,雙方都沒有迴頭。笑出牙床的李夢奎在背對李成龍後,笑容馬上消失,餘下的隻有一張殘暴和不惜一切的臉。


    早上遭遇死對頭已讓人非常不爽了,晚上傳來的消息又差點兒讓李夢奎將自己手中的碗扔在地上,“你說什麽,太師的養女要嫁給二公子淩風禦?”


    本言笑晏晏的飯桌兒立馬變得鴉雀無聲,唯有李夢奎那滿含怒意與驚疑的聲音在空洞的迴響,刺耳又讓人瘮的慌。


    “舅舅不必如此動怒,一則不過是一個養女而已,二則聯姻的對象並不是太子而是二公子淩風禦。”少公子淩雷禦滿臉含笑的道,自從上次威楚國皇帝將他留在京城後,他就以為那是父皇在向他暗中授意了。


    “聽你的話,似乎你認為能給你造成威脅的人隻有太子一個了?”


    少公子淩雷禦送到嘴邊的酒扯了迴來,垂下眼眸道:“舅舅這是什麽意思,再怎麽說淩風禦也算是皇家之子,父皇舍不得給他王位爵祿,給他一樁親事作為補償不是很正常的事兒嗎?”


    李夢奎望了望自家滿臉驚懼的老小,緩和氣氛道:“吃飯吧,我隻是表現有些異常了而已。”於是家人們又看似熱火朝天的吃起飯來,李夢奎對少公子淩雷禦做了眼色,低聲道:“你隨我去書房。”


    少公子淩雷禦快速喝完杯中的酒,對著眾位舅母做了一個無奈的聳肩,隨即來到了李夢奎的書房。


    “你有沒有警覺心,知不知道自己處於生死之地?”忽明忽滅的燭光下,李夢奎的臉上的皺紋和黑斑越來越明顯,看起來有些瘮人。原來離開了陽光,再風流俊秀的人物也會變成一個駭人的所在。


    少公子淩雷禦有點兒想退卻,卻還是笑道:“舅舅,咱們倆是一路拚過來的。明槍暗箭什麽沒經曆過,我自然知道自己處於生死之地,也自然有警覺心。我隻是覺得,淩風禦想要翻身沒那麽容易,否則父皇不會隻給他一個太師‘養女’做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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