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白信,拍賣的時間是不是快到了啊?”時間已是第二天的上午,斐光在黑屋之內枯等了一個早晨,終於忍不住開口問白信這個‘前輩’。

    白信露出一副‘終於等到你小子開口’的小人得誌的表情,“嗬嗬,不過才剛過早晨而已,起碼還得有小半個時辰那些貴族老爺們才能到,你該不是感到緊張了吧?”

    “切,緊張又怎麽了,我就不信你第一次來的時候能有我這麽鎮定的表現!”斐光得到確切的答案之後,神情明顯放鬆了不少,反唇相譏道,“恐怕那時的你隻能躲在角落裏縮頭痛哭呢!”

    “嘿!”白信顯然被刺中軟肋,臉色不由微變,隨即輕笑道,“誰叫你比我小上半歲呢,斐光小弟弟,這就是經驗的巨大差距啊!”白信特意加重了‘小’字的語氣,登時讓斐光氣得說不出話來,之前兩人排資論輩,斐光已有十三歲,正自信滿滿,白信卻偏偏比斐光大上半歲,怎教斐光不將此引為憾事。

    斐光一時沉默不語,白信趁機挑釁道,“哼,倘若你不服氣,不如我們比一比,到時拍賣開始時,誰能在台上表現的更加自然,如何?”

    “咦,拍賣不是一件件商品分別進行競價麽,難不成我們還能同時出場?”斐光迴憶赤芒曾給自己灌輸的拍賣知識,不由疑惑的問道。“嗬嗬,你說的那是高檔的商品,像我們這樣的‘次品’,都是在拍賣開始的時候一並出場,憑借數量的優勢調動貴族們的興致,等我們被選的差不多時,才輪到那些‘高檔貨’逐一出場。”白信的臉上不由有些不平之色,“想我白信堂堂六尺男兒,有哪一點比不上那些‘高檔貨’了。”

    斐光啞然失笑,不過細心一想,卻又不免心有同感,兩人本就淪落到任人魚肉的地步,卻發現自己居然還是魚肉中的劣等品,心中又豈能毫無感觸。“不過,你所說的‘高檔貨’,該不會就是指這些人吧!”斐光無奈的指了指身旁猶自害怕不已的一眾孩童。

    “呸,若我白信連他們都比不過,不如一頭撞死在這屋裏算了!”白信湊近斐光耳旁,低聲道,“她們的基本情況跟我們這邊差不多,不過有最大的一點不同,她們都是長得頗為漂亮的女孩!”

    斐光心下一驚,不由自主的想起纖月和泠靈,“那些貴族們抓這些女孩幹什麽?”白信眼中露出一閃而逝的兇狠光芒,邪笑著對斐光道:“我當初被賣去做奴隸時,倒是曾經看見過那些貴族對這些女孩做什麽,怎麽,你有興趣聽?”

    “還是不要了。”斐光敏銳的捕捉到白信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兇光,明白那對白信而言絕對是極為悲痛的迴憶,聰明的選擇了不再追問。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白信故作遺憾的說著,兩人在內心幾乎同時舒了口氣。

    “我倒是沒有想到,我們居然會這樣成為‘次品’。”斐光的語氣中不免唏噓,白信笑著拍了拍斐光肩頭,“你該不是認為像涇淵城這樣的大城,每月一次的拍賣會上隻有這麽幾件商品?為了方便管理,其他的自然是被關在別的房間了!”

    “可是他們這麽隨便抓人,不怕引起公憤麽?”“放心好了,那些人也不是傻瓜。就拿獵魔軍團來說,他們每次發現目標之後,都會暗中跟蹤一段時間,以便確定目標的身份後再下手。所以他們不會抓錯權貴人家的子女,而被抓的都是無權無勢的平民,他們就算憤怒,又有什麽辦法!”

    “看來最可恨的還是這些貴族們,若不是他們硬要什麽奴隸的話,也不會導致這麽多家庭慘遭骨肉分離的悲劇。”斐光恨聲說道。“哼,總有一天,我白信要將這些令人作嘔的貴族們統統殺個幹淨!”白信憤怒的揮出右拳擊在空氣之中,斐光同樣伸出右拳,在白信的右拳之上輕輕一擊,“算我一個!”

    “好,不愧是我白信看上的男兒,不過話雖如此,之前我說的比試你考慮的如何?”

    “那還用問,我難道會怕你不成!”兩人齊聲大笑,完全沒有考慮這比試的結果該如何評定等其他方麵的事宜,門外的守衛受不了的掏了掏耳朵,心中祈禱著裏麵那煞星這次被賣走之後再也不要迴來了。

    半個時辰的時間轉眼即逝,雖說是每月一次的拍賣會,拍賣大廳內各地慕名而來的貴族仍舊不在少數,不說台下座席,便是各處大小包廂之內幾乎都有人占據。稍有點經驗的人都清楚,每屆拍賣會開場都是些令人提不起多少胃口的‘次貨’,又加之時辰尚早,因此在以往的拍賣會開始時候,大多到場貴族都是一副的無精打采模樣。不過,這一屆的拍賣會,所有貴族都瞪大了眼睛看著最先出場的一批男孩,確切的說是站在一群男孩之中年紀較大的兩個男孩,一時間,台下隻能聽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各位貴族老爺早上好,本人乃是十四歲陽光男孩,相信各位一見之下都能發現本人體格健壯,相貌威猛,其實本人有著一顆溫柔而細膩的心,不但做事細心勤快,絕不馬虎,而且值得一提的是本人有五年的奴隸生涯,可謂經驗豐富,兼之忠誠無比,最能察言觀色,能夠時刻把握主人心意,曾經有幸跟隨三名貴族老爺,都曾獲得多次好評,熟悉身為奴隸的一切事務,無需另外調教,絕對乖巧柔順,言聽計從……”如此厚顏無恥的話語,台上之人除了白信之外,還有誰能夠麵不改色的講得如此繪聲繪色。斐光哪曾想到白信所說的在台上的從容便是指的這種意思,不由先自目瞪口呆了一陣,暗忖自己可沒有白信這般無恥。不過一旁的白信不時用挑釁的目光瞟來,斐光心知早已是上了賊船,此時想抽身而退是不可能了,索性一咬牙,硬著頭皮開始講起來。

    “各,各位早上好,我叫斐光,今年十三歲……”斐光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既然已經開了腔,索性全部豁了出去,“本人乃是沉香郡人士,為人真誠率直,富有責任感,性情沉靜溫順,有野外流亡的經驗,閱曆頗多,意誌堅定,能夠吃苦耐勞,對於揣測別人心意也有不少心得。兼且本人從小喜讀傳奇小說,至今已擁有豐富的故事積累,即使講上幾天幾夜也不會重複,絕對是喜歡聽故事的人不可錯過的。還有……”斐光絞盡腦汁想了一些關於自己的長處,卻是不屑於作偽,當然一些添油加醋的部分是不可避免了。

    兩個人一個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另一個則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又都是不肯輕易服輸之人,這麽拉開了話茬,便是一發不可收拾,不片刻一刻鍾的時間過去,台上的兩人仍舊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絲毫沒有罷嘴的意思。如此又說了將近半刻鍾,兩人早已將先前的說辭不斷重複了數遍,此刻實在說不下去,不分先後的同時停了下來,卻是沒有分出勝負。兩人齊齊喘著粗氣,看著對方如自己一般狼狽的模樣,又想著方才毫無保留的鬥至勢均力敵的最後一刻,仿佛將以往的所有不快全數宣泄出來的暢快淋漓,不由不約而同的暢笑出聲,神情說不出痛快,竟似絲毫沒有將身邊的眾人放在眼內。

    台下的眾人心中湧起荒謬絕倫的怪異感覺,先不說台上的這兩個孩子初始時那震驚全場的表現,光看最後時刻兩人那傲視全場的笑聲,竟讓在場的眾人同時產生了一個錯覺——仿佛他們兩人才是這裏的主角,自己的存在僅僅隻是作為他們兩人的陪襯,不對,或許連陪襯也算不上,根本是完全無關的路人。

    能夠進來這個拍賣會場的都是各地的貴族,平日裏哪個不是眼高於頂,誰人都不被放在眼裏,此刻居然同時湧起平日根本無法想象的想法,怎不教眾人錯愕的眼珠都快掉了出來。主持拍賣的卻是個機靈的人物,之前被斐光與白信兩人驚呆,此刻率先反應過來,見著台下眾人的反應,哪還不知機的大步衝上台,將兩人從人堆中拉至台前,扯開嗓門喊道:“本月的壓軸至寶,風雲兄弟,底價一百金奇風幣,每次加價不得少於十金,競價現在開始!”主持人的聲音都開始激動,胡亂給兩人編了個名字,心中想著這次真是上天送來一份大禮,大賺一筆之後自己也能分得不少,早已喜翻了心兒。

    “一百五十金!”、“兩百五十金!”、“四百金!”……台下反應過來的眾人紛紛開始競價,不片刻價格已經上升到了一千金的駭人高度。此刻價格漸漸抬高,參與競價的人紛紛退出,漲價的幅度大為縮小,每次報價的時間間隔也逐漸拉長,但價格還在持續增長。

    “一千一百五十金!”這是最近的一個價位,已經過去本分鍾時間,仍舊沒有人再次報價。支持人感覺自己全身都顫抖了起來,這可是過去一年中都未能到達的價位,“一千一百五十金,還有沒有需要加價的!”

    “一千五百金!”一個陰沉但清晰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在安靜的大廳中,眾人倒抽一片涼氣,就算是這兩個孩子再怎麽出色,為購買兩名奴隸而花費一千五百金,未免太讓人匪夷所思了!眾人心中猜測,這人莫不是瘋了,還是傻了。

    眾人誰也不知道聲音的主人是否瘋了傻了,隻是那渾厚的聲音仍舊沉穩的迴響在大廳中,“我目下隻有這麽多了,還請各位手下留情,把這兩個孩子讓給我。”聲音並不威嚴,甚至可說十分平和,但廳內的眾人卻感到興不起半點違逆的意思。

    廳內麵臨持續的寂靜,清晰的落錘聲響起,宣告著斐光與白信兩人的命運。接下來自有專門的人員將兩人領往偏廳,完成後續的交易事宜,隻要交易完成,兩人便正式成為買家的奴隸。兩人走後,廳內眾人的興致再難提起,以致於後麵的‘高檔貨’價格大都偏低,也算是間接讓兩人一吐胸中不平之氣。

    這些兩人自然不會再去計較,兩人目前關心的是,那買走自己的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偏廳一角,兩人垂首豎立,偷眼往身前不遠處站在桌邊的‘主人’瞟去。從後麵看去,此君全身上下均包裹在寬大的鬥篷之中,僅有在簽訂交易協議時伸出幹枯異常的右手掌,還未等兩人看清楚,便又重新被鬥篷遮蓋。此君身形並不高大,可說十分瘦小單薄,但兩人隱隱感覺到那瘦小的身軀中蘊藏著不可思議的強大力量,那是令兩人感受到絕對不可以有半點違逆的可怕力量。

    “走吧!”此君的聲音傳來,驚醒陷入自我意識中的兩人,聲音仍舊渾厚平穩,但有著不容質疑的威儀。兩人連反抗之心都未能升起,乖乖的跟著此君走出偏廳。

    三人前後走出拍賣會場,一路無話,兩人看著此君的背影,直感氣氛沉悶無比。就在兩人幾乎受不了時,此君終於開口問道:“你們兩個,之前為什麽要在台上那樣做?”

    “您是問我們為什麽要笑嗎?”白信心頭震撼,竟不自覺的用上敬語,見此君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平複心情之後正色道,“開始時隻是我們兩個互相比試而已,後來我看見台下的貴族那震驚的表情,就覺得心裏解氣,憑什麽該他們支配我們的命運,哪怕隻有一刻,我也要他們聽從我的支配!”

    白信毫不隱瞞的將內心的真實想法說了出拉,那人不置可否,始終沒有迴頭望向兩人,轉而問斐光道:“你呢?”斐光心頭驚愕,對方明明背對著自己,卻讓自己有種全身上下被對方看透的感覺,如此情況,言語中有絲毫的虛假都必定瞞不過對方。

    “開始的時候我也是不肯服輸而已,但是說到後來,我漸漸感覺那已經不是單純的鬥嘴,而是在對我自己過往一切的總結,我可以從中對比我現在的作為,接著我開始規劃自己未來能夠實現的理想,一時想的入迷了,就忘記了其他東西!”斐光的答案與白信全然不同,此君卻仍舊沒有絲毫表示,彷佛根本未曾留心聽兩人的話一般,良久之後才淡淡道:“你們兩個,叫什麽名字?”

    “我叫白信,他叫斐光。”白信搶先答道,斐光頓時閉口不語。此君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曉了兩人姓名,“你們兩個,可以自行離開了!”

    “什麽!”兩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遲疑著問道,“我們真有這麽好運,您花了那麽多錢,竟肯放我們自由嗎?”

    “那是當然!但這並非是你們的好運或我的好心,凡事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若非你們在台上的表現,我絕不可能出手救你們出來,而方才你們的迴答若有半點讓我失望,我隻會親手毀了你們,所以這些隻是你們自己爭取的而已。”此君從懷中取出兩人的賣身契約,運勁化成粉碎。

    兩人很想問此君什麽樣的迴答會令他失望,不過終究遲疑著沒有問出口。此君的背影在兩人發呆中逐漸遠去,聲音卻仍舊在兩人耳邊響起,“以後或許還有再見之日,希望你們到時仍不會令我失望。”

    兩人看著滿地被寒風吹得到處飛舞的碎紙,一時說不出話來,這算否善有善報,又或是惡有惡報,兩人不清楚,隻是心裏隱隱覺得,也許,他實在是個好心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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