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光,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你快點跟我來。”纖月一臉凝重,不帶半點玩笑意味的說道,不等斐光答應,搶先拉著斐光就要往外走。

    斐光猶自迴味著方才大廳中的情景,一時不察下,差點撞上桌腳,不由掙脫纖月的掌控,抱怨道:“什麽事啊,這麽著急!”

    “別說這麽多了,你跟著來就是了。”纖月說著率先往門外走去,“不然的話,我就把你偷入內院,還毆打孫小姐的事情告訴爺爺,看你怎麽辦。”斐光無奈,少了纖月的話,自己連迴去的路也找不著,隻得跟上纖月,口中仍不忘反駁道:“我承認我偷入內院,但那也是無心之失,至於毆打你就更不用說了,隻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是誰在毆打誰吧!”

    “哼,我才不跟你吵!”纖月加快了腳步,拉開與斐光的距離,擺明一副不理會斐光的模樣。兩人一路穿廊過舍,兜兜轉轉,斐光隻覺自己頭的快暈了,實在忍不住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還能去哪裏,剛才聽見二伯說爺爺病倒了,我當然要去看爺爺了。”纖月理所當然的說道。斐光臉上掠過駭然之色,“那你非拉我去幹什麽?”

    “你猜?”纖月得意的咯咯笑道,“看你那頭暈的樣子,就知道你找不著迴去的路了,你放心,等見過爺爺之後,我會帶你去客房的。”斐光隻覺頭都大了,萬一讓纖月的家人看著兩人這副模樣,那還不得把自己給大卸八塊,自己就這麽前去,豈不是送羊入虎口。不過,斐光轉頭看著周圍幾乎一模一樣的屋舍,徹底明白若沒有纖月的幫助,自己轉上一天也未必能如願迴到客房,縱然心中不甘,還是得乖乖聽從纖月的吩咐。

    不一會,兩人再次迴到內院,在纖月的帶領下,往內院更深處走去,片刻後來到一座十分不起眼的房屋麵前,纖月小心的推門而入,探頭衝著裏麵輕聲唿喊道:“爺爺!”

    “是纖月啊,進來吧!”一把略為蒼老,卻仍舊雄渾之極的聲音傳來,斐光的心忽然激動起來,立刻就要見著這月禦山莊的主人了,究竟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呢!

    從門外一眼望去,屋內布置的十分簡潔,除了一應家具之外,再沒有別的裝潢,家具擺設的十分雅致,簡單之外透著一股令人心暢神怡的閑適感。廳壁中心掛著一幅泛黃的羊皮畫卷,上麵畫的是兩人對弈圖,一眼望去,棋盤顯得有些殘缺且無法理解,似乎忽然間失去許多棋子一般。纖月率先進入屋內,斐光在門外猶豫了半晌,終究忍不住見一見如此人物的衝動,一咬牙跟了進去。

    才入房內,便看見纖月撲入一名老者懷中,不依的撒嬌,老者則滿臉慈愛的笑容,一手輕撫著纖月頭頂,低頭柔聲道:“乖纖月怎麽舍得來看爺爺了?”

    “哼,爺爺真壞,我聽二伯說爺爺病倒了,就馬上跑來見爺爺,爺爺還要取笑我!”纖月生氣的故意別過臉去,還是忍不住問道,“爺爺現在病好了嗎?”

    “哈哈,有乖纖月來看爺爺,爺爺的病怎麽可能不好。”歐破塵臉上掠過興奮的紅光道,“是爺爺不對,乖纖月特地來看我,我居然還取笑她,爺爺實在是太壞了。”

    斐光望著眼前充滿溫馨的場景,眼眶一紅,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爹爹媽媽,想起逃難之前那無憂無慮的日子,也不知道爹爹媽媽現在怎麽樣了。

    斐光沉入自己的思緒中,纖月已經開始向歐破塵介紹起斐光來,當然兩人認識的過程也一點不漏的告訴歐破塵。歐破塵輕輕拍拍纖月的額頭,目光轉向低頭沉思的斐光,忽然變得嚴肅淩厲起來,沉聲道:“你就是乖纖月今天認識的朋友嗎?”

    斐光猛然自思念中驚醒,突然麵對那淩厲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亂起來。歐破塵望著斐光那張青紫分明的臉,先自吃了一驚,卻突然有些不懷好意的獰笑道:“好個臭小子,打了我們月禦山莊的孫小姐後,居然還敢這麽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我麵前,我是該佩服你的勇氣呢,還是你的無知呢!”

    斐光心中嚇了一跳,嚅囁道:“我,我沒有。”“真的?”歐破塵威脅的口吻道。“……確,確實是打了,不過我才是受害者吧!”斐光指著自己淤血未消的臉,滿臉不忿,旋即忽然想起歐破塵那恐嚇的眼神,語氣不由弱下來,“我想,是沒錯吧,哈哈。”

    歐破塵還待繼續戲弄斐光,纖月已經生氣的站在歐破塵麵前,語帶嬌憨的道:“爺爺怎麽能這樣,我都說斐光是我的朋友了,你還故意嚇他。”

    “好,好,既然是乖纖月的朋友,我就不計較了。”歐破塵衝著斐光道,“小子,聽清楚,這次的事情我可以原諒你,下次再有類似情況,決不輕饒了你。”一旁的斐光立即唯唯諾諾的應著,不過知道歐破塵不過是嚇唬自己,心中總算是沒了之前那份恐懼,也明白了纖月之所以帶自己來此,就是為了給她的爺爺介紹自己,以免自己擔上毆打孫小姐的責任,不由心下大為感激。

    三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些平日所見的趣事,斐光初始時頗為拘謹,但在兩人的帶動下,也不時的插一些自己的見聞,間中歐破塵試探的問過斐光的身世,斐光自覺沒什麽好隱瞞的,便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當說到斐光身上無緣無故多了一麵刻有“月禦”字樣的小木牌後,歐破塵的神色忽然變得凝重起來,接過斐光腰間的木牌看過之後,沉聲問道:“你還能夠記起這木牌是怎麽得到的麽,或者你在途中有沒有碰見什麽奇怪的事情?”

    斐光略一思索,經歐破塵提醒後,腦海中驟然想起最後逃離沙洲的那一幕,那時自己身下或者原本是個重傷的人,那麽那時候自己……斐光哪還敢猶豫,忙將沙洲的情景一五一十的道出,感覺這次已遠沒有之前的恐懼感,心情大為平靜。

    “小心蒼藍……”歐破塵一邊輕手摩娑這木牌一邊喃喃自語的念叨,眼中的擔憂色彩變得越發濃烈,“斐光,你能否答應我不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就是赤芒他們也不行。”

    斐光略微猶豫,實在想不出不答應的理由,便點頭應承下來,而且這件事畢竟與月禦山莊有重大幹係,又是山莊的私事,替山莊保守秘密也是合情合理的。

    正在此時,屋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接著歐陽的聲音淡淡響起,“父親,您在裏麵嗎,我有些事想與您聊一下?”

    歐破塵臉色慢慢平緩下來,衝著屋外朗聲道:“你等一等,纖月正在這裏。”接著換過一副笑臉對著纖月道:“爺爺與你二伯有點事情,你帶你的新朋友在莊內四處走走,好嗎?”纖月笑著點頭,歐破塵目視斐光,示意斐光暫時避開一會,等斐光進入外屋後對這纖月低聲道:“月兒,接下來爺爺對你說的話你必須牢牢記住,你聽清楚:萬一山莊不在了,你千萬不要悲傷,山莊的未來還要交到你的手裏,記著絕處才能逢生,複興山莊的希望便全放在後山之中。後日你與二伯一道出莊走一趟生意,一來長些見識,為以後準備,二來你也可以趁機遊玩一番。”歐破塵接著示意纖月離開,纖月雖然不明所以,仍乖巧的點點頭,告辭後拉著斐光離開屋子,在門外遇見了正低頭沉思的歐陽,兩人不敢打擾,隻悄悄打了個招唿後悄然離開。

    歐破塵送纖月兩人步出房門,目光逐漸變得深邃而晦澀,偏頭往房間一側角落的案幾瞧去,上麵端正擺放這一副厚重的木架,木架上正躺著一張雕紋古樸的檀木硬弓,弓身上早已積滿灰塵,便連弓身上的精美雕紋也被掩蓋,歐破塵無奈的收迴目光,臉色悲沉,那張長弓上,不知何時早沒了弓弦……

    “進來吧!”屋內響起歐破塵那蒼老的聲音,歐陽精神一振,邁步走入屋內,反手將門關上。

    “在把今次競拍的測試題目交給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早晚迴來這裏問個清楚的。”歐破塵不急不徐的給歐陽倒了杯熱茶,指了指桌對麵的位置,示意歐陽坐下再說。歐陽心中有無數解不開的疑團,顧不得喝茶,開口道:“父親,我不明白,您出這樣的題目,必然會導致整個山莊一片大亂,那些前來競拍的勢力,哪一個是好惹的,不管誰找著了真卷,都會打起來的,到時以我們山莊的人手,未必控製的了。還有,那寫著魔導裝甲製造技術的書卷連我也沒有見過,您當真打算就這麽拱手讓人麽?”

    “那東西不在山莊中,任他們怎麽努力找也不可能找到,而它就藏在山莊附近,具體位置曆來隻有莊主才能知曉。”歐破塵慢慢的給自己斟了杯熱茶,輕呷一口後道:“我本來就沒有打算控製他們,我的目的,就是讓他們打起來。”

    “可是,這麽做對我們月禦山莊沒有半點好處啊。”歐陽十分不解,一向理智的父親怎會犯如此糊塗的錯誤。歐破塵卻忽然望向窗外,良久歎了口氣道:“昨晚許安古來找過我了,他的目的,是想加速打破月禦山莊長久以來維持的平衡,我們聊了一陣,原本我或許仍舊有些猶豫不決,但是他迫使我下定了決心。”

    “那個叛徒,父親您怎可仍然相信他。”歐陽不滿道,“當年若不是他,我們也不會險些讓帳簿給別人偷了去,更不會讓纖月自小便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歐破塵神色間有些惱怒,“如今他已使人散布消息,我們月禦山莊私下出售魔導裝甲給他的叛軍,你說這事傳到帝國中,會有什麽後果。陛下本就多疑,一直以來對我們月禦山莊屢次出售魔導裝甲給其他勢力就已經十分不滿,這次抓著這樣的機會,必然不肯輕易放過我們。”

    歐陽忽然沉默下去,顯是想到了那可怕的結果。歐破塵站起身來,踱步至窗邊,看著仍舊灰蒙蒙的天色問道:“你覺得,排開許安古的因素不談,我們月禦山莊如今的狀況如何?”

    “近百年來我們一直維持著超然的地位,各方勢力對我們都禮讓三分,隻要我們繼續保持不偏不倚的作風,不斷積累山莊實力,月禦山莊必然能夠持續興盛下去。”

    “陽兒,你知道為何一直以來你與許安古之間,我更欣賞許安古麽。”歐破塵突然扯開話題,沉聲道,“你確實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但正因為如此,你看問題的著眼點才會局限在這方麵,而許安古則比你看得更遠。至於你已經去世的三弟,則有著連我也望塵莫及的大局分析力,或許這一點將來會在月兒身上再次出現。事實上,即使沒有許安古的事,我們月禦山莊也最多隻能存活五年左右的時間。”

    “這怎麽可能!”歐陽滿臉不可置信的神色道。

    “山莊周圍,有很多隱伏的危機,是你所沒有察覺的。想必你也應該聽說過,風烈帝國之前,那被稱作‘風雨飄搖’的百年時間吧!”歐陽點點頭道:“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那百年間整個大陸一直處於不斷的戰亂之中,根本沒有片刻的安定,最為接近安定的一次是羽炎帝國統一了整個多休河以北區域,卻也不到半個世紀便亡國,而多休河以南更是從未停止過戰亂,是令人無比絕望的一段歲月。”

    “百年動亂邁向終結的前些年,風烈帝國在帝淩城建立,江南的局勢在先王的努力下變得平緩,僅餘北方仍未平定,當時你也不過二十出頭,之前發生的很多事情自然不清楚。想當初你的大哥,便是死於那最後的一次動蕩中。”歐破塵無奈歎了口氣,神色不免一陣悲哀,“我們月禦山莊,正是在這百年動蕩前幾年成立的,當時以我們享譽整個大陸的財力和技術,吸引了多少英雄豪傑投入我月禦山莊門下,那時的我們,在亂世來臨之時,足有傲視天下的資本,而如今的月禦山莊,連當年十分之一的規模亦不到。”

    “既然當年我們有如此雄厚的實力,又怎麽會落得今天的下場,難不成是那百年動蕩造成的?”

    “百年動亂開始的時候,我們月禦山莊確實憑借無以倫比的強大實力,在整片多休河以南區域,占據無可動搖的霸主地位,當年的我們,也有意染指天下。然而,當年的我們太過鋒芒畢露,渾然沒將其他勢力放在眼中。終於,我們山莊的強盛惹起了其他勢力的恐慌和覬覦,百年動亂開始的第十年,整個江南地區有十數支勢力組成近百萬大軍,攻至雲龍山腳……”歐破塵神色悲涼,說著月禦山莊決不外傳的秘密,“……那一場大戰,從開始到結束從未間斷的一直打了六年,天城穀中兩方士兵的屍體堆了一層又一層,每趟交戰下來總能將峽穀填滿,交戰兩方的人馬都必須先放火燒穀,才能清出新一輪交戰的戰場。當年山莊有近十萬魔導裝甲部隊,卻在那一場戰鬥全軍覆沒,戰鬥開始六年後,聯盟軍終於攻上月禦山莊,若非莊中子弟拚死保護,我們的祖先早死在那次戰鬥中。事後沒有找到魔導裝甲製造技術的聯盟軍,放火燒了整個山莊,據莊中秘史記載,那場火一直燒了半個月,火熄後整個山莊連一片瓦礫也沒有剩下。”

    歐陽簡直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問道:“為什麽史書上沒有記載這件事情?”

    “哼,當年聯盟軍幹了如此不光彩的事情,他們的後人怎麽可能讓人公然記載在史書上。之後二十年的時間,我們的先祖才慢慢恢複元氣,為了時刻提醒自己,新的月禦山莊仍舊建在雲龍山脈中,不過規模根本不能與當年相比。受盡傷痛的我們已經沒有心思爭雄大陸,但為了保證生存,我們每代莊主都必須選擇一個強大的勢力進行協助,當然條件是這個勢力必須保證我們的安全,而我擔當莊主的時候,選的便是如今風烈帝國的先王齊風宿,隻可惜齊風宿的兒子不爭氣,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大陸又要麵臨如同百年動蕩的悲慘歲月,如今對月禦山莊虎視眈眈的勢力,不比當年少,而我們的實力,卻遠不如當年,這樣你該明白我之前說的話了吧。”

    “既然如此,為何我們不直接對在此的各大勢力首腦下手?他們所帶人手不多,憑我們山莊的實力,應該不會太困難吧!”

    “先不說這件事的成功幾率,若我們真的這麽做了,月禦山莊將永遠失去複興之日,這不是我想看見的。而且,倘若我們僥幸成功,失去首腦的各大勢力首先該是選取新的首領並且進行對我山莊報複,這樣短期內引起的動蕩局限在各個勢力內部的小範圍內,這不是我想看見的,既然下定了決心,我便不能如此草草行事。”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歐陽畢竟也是久曆風浪之人,短暫的震驚之後恢複了冷靜的思考。

    “當然要保存實力,隻要我們人還在,山莊沒了也可以再次重建。”歐破塵臉上閃動著攝人心魄的光芒,“你們馬上安排人手,先探好下山的道路,之後你們分批下山,等待機會重振山莊。”

    歐陽潛意識意識到不妙,遲疑的問道:“那您呢,難道您不隨我們一起走麽”

    “嗬嗬,我已經老了,這月禦山莊投入了我一生的心血,我怎麽舍得丟下不管。”歐破塵的臉上,沒有半絲的悲傷,有的隻是無盡的決然和淡淡的不舍,“或許許安古說得對,隻有經曆戰亂的歲月,才能明白和平的寶貴,既然戰亂已經不可避免,那麽起碼讓我用自己的血,稍稍償還我所引起的罪惡。”

    歐陽還待勸說,歐破塵已經截斷歐陽的話,鄭重無比的道:“我意已決,你不必勸我,關於撤退方麵的事情你自行下去研究,另外,你親自到客房叫許安古過來,我必須把那件最為重要的東西給他,同時差不多也是時候給他一個答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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