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如此的後果,斐光心下一驚,怒火逐漸消退,恢複理智後也不由後悔方才衝動的行為,如此一來,不光害了自己,更連累了泠靈與飛狄。不過,事已至此,斐光絕不允許自己妥協,索性豁了出去,即便是死,也不能如之前般窩囊。

    下定決心的斐光往前邁出一步,背對著泠靈與飛狄喊道:“禍是我自己闖的,你們兩個快走,這裏交給我一個人就行了。”斐光一邊說著一邊緊張的盯著身前的敵人,防止對方突然攻擊。隻是等了一會,卻不見身後傳來泠靈迴答的聲音,斐光心下不禁開始著急,卻又不敢貿然迴頭看去。其實,在斐光與敵人之間的武力差距麵前,是否緊盯著敵人,根本無法對戰局產生關鍵影響,隻是斐光一廂情願的認為,這樣緊盯著敵人,對於自己而言要安全的多。

    兩名叛軍士兵輕蔑的看著一臉緊張的斐光,神色間充滿著戲弄的意味,如同殘忍的獵人欣賞著獵物垂死掙紮的表情。兩人不緊不慢的朝著斐光移動,似乎並不急著動手。

    一團火光在逐漸暗淡的夜幕下亮起,擋在斐光身前。斐光驚訝之下不由轉頭看去,卻見泠靈正手執一枝燒得正旺的火把,遙遙護在斐光胸前,一側的飛狄正躲在泠靈身後,悄悄露出半個腦袋,奇怪的打量著一臉緊張的斐光。

    兩人卻是誰也沒有逃走。

    “禍是我惹的,你趕緊帶著飛狄逃走啊!”斐光見泠靈不但沒有離開,居然還站在自己的前麵,不由氣極敗壞的道。

    “……”泠靈沉默不語,緩緩卻堅定的搖了搖頭,執著火把的手更緊了幾分,隻是纖弱的身子在夜風中微微的顫抖,臉上更是滲出細細的汗水。

    “你,你幹嘛這麽傻!”斐光低頭望著泠靈握著火把的纖手,心中莫名一陣絞痛,那火把,早已燒得通紅,握在手上這麽久,手掌決不可能完好無損。

    “……你說我是笑癡呢!”泠靈轉頭望著斐光,輕聲迴答道,那語氣依舊柔柔怯怯,卻有著任何人都無法逆轉的堅決。泠靈的臉上,依舊如同最初般,帶著淡淡的微笑,盡管那微笑,顯得那麽蒼白和勉強。

    斐光的心不可遏製的灼燒起來,即恨泠靈的倔強,卻更恨自己的軟弱。想起之前自己那委屈求全的懦弱樣子,想起正步步逼近的敵人嘲弄的眼神,斐光再也無法遏製心頭的衝動,在泠靈的驚唿聲中,劈手奪過泠靈手中的火把。刹那間,隻覺一股莫可抵禦的炙熱自手心直衝心房,蒸騰了斐光最後一絲的理智,斐光高聲唿喊著,如同瘋魔一般揮舞著火把往叛軍士兵衝去。

    麵對突然發狂衝來的斐光,兩名叛軍士兵顯然吃了一驚,不過,卻也僅僅隻是吃驚而已。麵對斐光毫無章法的攻擊,兩人隻微微側身便讓了開去,矮個子同時飛起一腳將斐光踢倒,高個子則快速拔出佩劍,往斐光刺去。顯然,他們已經對斐光起了殺念。

    “叮”的一聲輕響,高個子刺出的佩劍在空中猛然偏轉,本該刺入斐光後背的利劍不由自主的擦著斐光肩頭偏開,劃破斐光的衣袖,留下一道狹長的血線。

    斐光隻覺對方身形一閃便避開了自己的攻擊,接著立足不穩之下往前傾倒,再是肩頭一涼,絲絲灼熱般的痛楚逐漸從肩頭傳來。這一切的變故隻發生在一個瞬間,卻足以使斐光再次想起眼前的形勢,單憑自己的力量,莫說擊敗兩人,隻怕連對方的衣衫都難以觸摸,照此看來,自己今天恐怕難以幸免,還得連累泠靈與飛狄。一念及此,斐光掙紮著站起身,說什麽也得讓泠靈與飛狄兩人安全逃走。

    然而,就在斐光再次握上火把,準備再次攻擊的時候,卻發現場上兩名叛軍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反而緊張的望著漆黑的樹林四周,一時大感奇怪,不由靜立一旁,仔細觀察場中的局勢。

    高個子沒有往重新站立的斐光投去哪怕一眼,反而執劍護在胸前,謹慎的喊道:“什麽人!”那柄原本鋒利的佩劍,此刻已經成了一把斷劍,劍尖處的一截不知飛往何處,剩下的劍身則留有一道深深的裂痕,直至劍柄末端。高個子執劍的手微微顫抖,另一隻手掌則彷佛被巨力撞擊般誇張的扭成一團,掌心處更是如劍身般裂開,不時趟出縷縷鮮血,甚為可怖。

    四周寂靜無聲,兩名叛軍士兵攝於出手之人那詭異的手段,均不敢輕舉妄動,而另一邊的泠靈,似乎被眼前的情況驚呆了,一時失去了反應。原本詭異的氣氛在一片寂靜之後顯得更加陰森,高個子隻覺得自己的唿吸聲越來越粗重,心跳也越來越快,精神再也無法忍受的大叫出聲:“什麽人,別裝神弄鬼嚇唬人,給老子出來!”語氣雖然依舊強撐著憤怒的樣子,臉色卻早駭得異常蒼白。

    淡淡的馬蹄聲響起,輕微卻清晰的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稀疏的夜幕下,逐漸轉出一個高大的身影,細看之下,卻是匹通體雪白的駿馬,但令人驚異的卻是此刻的馬上並沒有人影存在。

    清越卻細沉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在詭異的空間,聲音化在夜風之中,彷佛在呐喊……

    “於心懷寸陰,羲陽將欲冥。揮袂撫長劍,仰觀浮雲征……”身影逐漸接近,聲音卻仍舊隱隱約約,令人難以捉摸,眾人心頭升起不安的念頭,隻因仍舊沒有發現聲音的主人身在何處。

    “……雲間有玄鵠,抗誌揚哀聲。一飛衝青天,曠世不再鳴。豈與鵪鶉遊,連翩戲中庭……”身影繼續前行,一旁的泠靈卻猛然驚唿起來。因為所處位置的關係,泠靈首先發現了來人的身影——來人正舒服的仰躺在馬背之上,愜意的望著夜空自顧自的吟唱著。

    “……危冠切浮雲,長劍出天外。細故何足慮,高度跨一世。非子為我禦,逍遙遊荒裔。顧謝西王母,吾將從此逝。豈與逢戶士,彈琴誦言誓。”

    白馬來至眾人身前停下,來人似乎恰巧吟唱完畢,翻身落下馬背,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嗬成,身著的一襲白色長袍卻紋絲未動,顯示出來人高明至可怕的身手。來人帶著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麵對眾人漫不經意的開口道:“這一首《詠懷》如何?”來人看似在詢問眼前的幾人,可眼中流露的神情又全然不同,倒像是在問自己一般。

    眾人此刻方看清來人的樣子,此人儒服綸巾,作儒生打扮,臉龐頗為削瘦,輪廓分明,額角扁平,短眉之下生著一對狹長的細眼,予人狡詐多智的感覺,嘴角旁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略顯凹陷的鼻子卻微微皺起,乍看上去,端的有些不倫不類。

    眾人鴉雀無聲,一旁的斐光滿臉激動神色,隻覺得對方雖然相貌古怪,那滿腔的傲然之氣彷佛噴薄而出,直入人心,更難得是對方將吟唱得時機與馬匹前行的速度搭配的恰到好處,頓時讓斐光方才緊張的心情變得豁然開朗起來,彷佛眼前一切,都再不足可慮。感觸良多之下的斐光忍不住開口讚歎:“好……”

    “簡直放屁!”眾人身後駭然傳來一把粗鄙的聲音,“這首《詠懷》或許不錯,但你這書生一肚子壞水,光是說話已經讓人臭得受不現在了,喊起來簡直臭不可聞,臭氣熏天……”

    “唉,難得這麽好興致,又被你給……”來人輕輕的歎了口氣,神情頗為無奈。眾人大驚之下急忙往後看去,隻見一名身著黑色輕甲,卻頭戴高高隆起的紅色寬帽的頎偉男子從樹林暗處緩緩走出,來人此刻正一手捂住鼻子,一手不停在鼻端扇動,彷佛此間確如他所說的臭氣熏天一般。眾人雖然看不見此君的臉,但觀此君眼神,充滿了玩世不恭的嘲諷意味。

    斐光忍不住要為白袍客叫屈,明明這麽好的意境,居然被對方說成臭氣熏天,如此恣意褻瀆,簡直不可原諒。一旁的兩名叛軍可沒有斐光這麽好的心情,本來對方已經來了一個實力高深的高手,現在更多了這麽一個讓人無法捉摸的人物,看對方這麽狀若無人的樣子,自己還有勝算嗎?

    “這裏就交給我來處理,怎樣?”此君攤開雙手問道,露出一張滿布滄桑的黝黑臉龐,乍看之下覺得臉龐輪廓頗為年輕,麵孔上卻是縱橫交錯著難以計數的細小傷痕,初看下頗為恐怖,但愈是仔細看下去,愈有種讓人難以移開目光的慘烈而霸道的誘惑力。

    “隨便,反正你是團長,而且之前動手救人的也是你。”白袍客手伸入懷內,一臉平靜的說道,“不過,這兩位小朋友手掌的傷勢,必須先處理一下。”

    “說得好像你在讓我一樣。要不我們比一場,你應付那三個小的,我對付這兩個大的,看誰速度更快。”

    “……”白袍客沉默一陣,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卻是懶得再搭理對方。

    “那我算你答應了,哈,我先上了!”說著突然加速往兩名叛軍士兵衝去,類似的遊戲再次展開,不過此刻的形勢卻是完全逆轉,之前趾高氣昂的叛軍那還有半分得意,簡直比之之前的斐光三人更加不堪,顫抖著等待著屬於他們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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