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輝山脈雄踞大陸中段地域,山勢險奇,其上有水道數條蜿蜒而下,匯聚而成聲勢浩大的夜汨河,自靈輝山脈西北角而始,橫貫靈輝山脈,最終匯入辛瑪河之中,為關係整個中西部命脈的交通紐帶。靈輝山脈分作四段,以夜汨河為粗略分界線,夜汨河北麵為主山,西南麵為次山和叁山,南麵則為末山。泠江與夜汨河包夾的區域,以次山和叁山為界,西南麵是西極郡,東北麵是天府郡,兩山間設有知止關隘,為兩郡間最主要的通路。西極郡沿泠江往北,由南至北依次通過位於吉特山脈與靈輝山脈次山之間的鈞山關隘、倚山關隘,再通過天障山脈與靈輝山脈主山間的天突關隘,便可抵達托羅河畔的關中郡;而天府郡自靈輝山脈主山與次山間逆夜汨河而行,過靈輝山脈西北角的虎踞關隘,往北便可抵達天突關隘來到關中郡,話雖如此,但其間均是險峻山路,高山深水中,實在曲折難行。

    位於天府郡境內的夜汨河兩岸,多是高聳險峻的山地,峰巒繚繞,直插雲霄。南岸地勢稍緩,群峰之間,赫然矗立著一座萬仞雄城——明蒙迪。明蒙迪始建於奇風曆八百年間,曆史悠久,蓋因其地勢險要,兼且位處夜汨河中樞之地,自建成始便有“西南第一險”的盛譽。據《奇風誌·風烈帝國史》記載:“……太祖據明蒙迪之險,坐觀天下紛爭,俟時機成熟,揮軍而下夜汨,水師一日而下八百餘裏,帝陵不備,半日則破……”,風烈帝國距今二十餘年之基業,明蒙迪一役實功不可沒。

    轉眼之間,已是三十載春秋流逝,少了戰亂的滋擾,明蒙迪也逐漸變得繁盛熱鬧起來。風烈王國建國以來,明蒙迪幾經修葺,加之水利交通的便捷,如今已是繁花似錦,四季如春,全無半分當年兵兇戰危的意味。正因為如此,雖然明蒙迪並非帝都,現任君王自登位以來就有個習慣,便是每年寒冬將至之時,定要來明蒙迪住上幾月,等來春時分再返迴帝都。

    如今正是奇風曆1391年,雖已過霜降時節,群山阻隔之下,外界的嚴寒沒有絲毫侵入的跡象,明蒙迪依舊花團錦簇,繁盛如春,熱鬧非凡。

    “噠噠噠噠……”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明蒙迪午後的平靜,引得路邊行人紛紛側目,隻見一中年男子身披戎裝胄甲,正騎著一匹棕黃的駿馬風塵仆仆的奔馳而來。中年男子滿臉倦怠之色,顯然長途奔波,不曾休息,然而,即便如此,仍舊掩蓋不了臉上深深的焦慮之色,座下疲憊已極的駿馬噴著劇烈的白氣,在男子不斷的鞭打下不停急速奔馳,旋風般往城中行去,片刻之間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街邊一座茶樓之中,人們交頭接耳的開始議論起來:這風塵仆仆的男子,看起來應該是某地的守軍,這麽焦急的趕來,是否預示著將有巨大的變故發生……

    “籲……”中年男子奔往一處高牆之外,行至朱紅大門之前,一副醒目的冊頁額驟然映入眼簾,上書三個俊秀的大字——“翠怡園”。門前兩列守衛早已抽出兵刃在手,當先走出兩人擋在來騎之前:“來者何人,陛下禦駕園中,還不止步下馬!”

    中年男子不及停下,躍馬揚鞭喝道:“速速通報陛下,江南告急!”

    兩名上前的守衛在男子大喝之下,腦中轟然一震,愣了片刻,其中一人遲疑著輕聲問道:“江南告急,這可是真的?”

    中年男子按下轡頭,兜住馬頭怒罵道:“軍機大事,豈能有假,還不快去稟報,延誤了軍機,老子砍了你們的狗頭!”

    兩名守衛立時色變,他們擔任帝王行院的守衛,平日裏卻是倨傲慣了,何曾被人當麵嗬斥過,尤其還是這麽個毫無權勢的外地小校,當即擺出一張冷臉道:“陛下此刻正在園中休息,吩咐任何事情不得打擾,你若要見陛下,就在這裏好好候著吧!”

    中年男子怎也沒料到兩名守衛居然如此專橫,本就焦急已極的心情更是變本加厲,當下拋了馬鞭,反手拔出佩劍在手,怒目圓睜道:“軍情緊急,豈能耽誤,你們若不讓開,待老子宰了你們這幫雜碎,再進去稟報也不遲!”

    守衛見男子橫劍馬背,威武不凡,心中先喪了幾分膽氣,不由後退一步,轉身招唿道:“這家夥禦前拔劍,意圖謀反,大家一起上,把他給剁了!”

    一眾守衛平日裏就是沆瀣一氣,蛇鼠一窩,此刻紛紛要喝著一擁而上,將中年男子圍在核心,卻忌憚中年男子威勢,無人敢搶先出手。

    中年男子雖然莽撞,但也並非全無計較之人,此刻先不說能否將眾守衛製服,若在此地動手,自己被扣上謀反之名失去性命是小,延誤軍機大事,愧對此時正全力奮戰的將士是大。但話雖如此,要自己低聲下氣求這班守衛,中年男子怎也咽不下這口氣。

    兩幫人馬各有顧忌,誰也不敢率先出手,場麵頓時陷入僵局。

    中年男子心中焦急:這樣拖延下去,前線戰況何時才能傳達,這麽些許時間,前線戰況不知又惡劣到了何等地步……

    “你們在幹什麽!”一把嚴肅而響亮的男聲響起,打斷了中年男子的思緒。中年男子抬頭望去,隻見一側街邊迎麵走來一位約莫五、六十歲,身著紫色官服的中年儒士,此人樣貌不甚出眾,但一雙眼睛狹長而明亮,鼻梁既高且直,渾身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予人精明公正的形象。

    一眾守衛見著此人,慌忙收起手中兵刃,躬身行禮道:“丞相大人!”

    中年男子心下恍然,此人便是當朝丞相蒙極,觀此人相貌,當是剛正不阿之人,自己這次有救了。

    蒙極徑直越過眾守衛,來至中年男子馬前,“將軍一路風塵而來,不知發生何事?”

    中年男子慌忙下馬道:“末將乃江南中部佑江郡郡守許安古大人座下,此次前來有十萬火急軍情上報,佑江郡轄內單附縣五天前發生暴亂,叛軍殺縣宰,開官倉,叛首蘇守義聚集民眾,轉眼已達三萬之眾,附近幾處縣市望風而降,賊勢浩大,難以遏製。許安古大人不得上令兵符,無法調動郡中守軍,隻得帶領郡縣各府中守衛及招募兵勇七千餘人,以求牽製叛軍,特派我前來上報朝廷,望朝廷及早下令派兵,剿滅叛亂。”

    蒙極臉色微變,沉聲道:“單附縣,可是今年水災異常嚴重的那個單附縣麽?”

    “正是如此。軍情緊急,末將心切前線戰況,不敢有絲毫懈怠,冒犯了規矩,還請丞相擔待!”

    蒙極勉強笑道:“無妨,此處不是說話之地,你我立刻麵聖,此事幹係重大,處理不好,天下岌岌可危!”說著拉起中年男子,不理一旁唯唯諾諾的守衛,往園內闖去。

    雖然未曾通傳,但園中守衛都是識得丞相蒙極的,眼見一向嚴肅的丞相此刻臉上陰雲密布,料來定有大事發生。眾守衛迫於蒙極平日的威嚴,一個個視如不見,噤若寒蟬,哪有人敢開口阻攔。

    兩人疾步前行,穿過重重曲廊水榭,不片刻來到庭園中心,隻見碧波之畔,綠蔭之下,一襲便服的君主在身旁侍女的按摩下悠閑的沐浴午後的陽光,渾然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到來。

    蒙極毫不猶豫的重重咳了一聲,神態沒有任何波動,顯然不是首次幹這等敗興的事情。君主正悠閑間,突然聽聞這麽咳嗽一聲,沉默良久,無奈的歎了口氣道:“蒙極丞相,你時刻憂心國事,難道孤的事便算不上國事,你看,好好的一個中午,又被你給敗壞了!”

    蒙極被君主責備,仍舊不卑不亢的道:“陛下恕罪,臣有軍機大事要奏!”

    “大事,大事,每天都是大事,倘若真有這麽多大事,國家豈不早就滅亡了!”君主不耐煩的轉過身來,並未屏退身側的侍女,反而繼續享受著舒適的按摩,見蒙極兩人正要下跪,揮手打斷道:“別跪了,你何時把孤這個皇帝放在眼裏,有什麽事,快點說來聽了,孤的興致,今天全沒了!”

    蒙極見狀,便將方才所知的一切情況完整的複述一遍,在此期間,中年男子偷眼望向皇帝,卻見皇帝滿臉倦容,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眼睛微眯,似乎全然沒有留心聆聽。

    蒙極對此似乎早已習慣,絲毫不以為異。待蒙極說完,君主無聊的打了個嗬欠,頭已轉向另一側道:“區區三萬烏合之眾,值得丞相如此大驚小怪,又來幹這等敗興的蠢事。孤立即下令:佑江郡守軍即日起全力協助郡守,限一月之內平亂,否則軍法處置!”

    “陛下,如此行事……”

    “行了,孤意已決,你現在隻是丞相,還不是皇帝。若不是看在你是兩朝老臣,忠誠不二的份上,你自認為此刻你還能活在世上麽!”

    “臣萬萬不敢……”蒙極忙伏跪地上,皇帝則拂然起身遠去,再也未曾看兩人一眼。

    待君主走遠,蒙極才緩緩從地上起身,望著皇帝離去的方麵,良久方歎了口氣。

    “丞相,末將心中不明,陛下已經答應出兵,為何丞相依舊唉聲歎氣,似乎眼前情形仍十分不妙?”

    “你也是一方守將,深明軍法,我來問你,一月之內,佑江郡守軍平定叛亂的幾率有多大?”

    “佑江郡有守軍五萬人左右,均是裝備優良,久經操練之士,隻要一切調度正確,對付臨時募集的三萬叛軍,一月之內平定叛亂,問題應當不大!”

    “是嗎……”蒙極並沒有正麵迴答這一問題,隻是抬頭默默的望著遠方的天空:從今天的情形來看,皇帝已經越來越不信任自己,自己還能在朝中撐多久,這風雨飄搖的國家,還能撐多久……

    注:本節標題中‘避寒鋒’其實應該是‘避寒風’,這裏隻是為了與後麵對稱。‘紫微’指皇帝,而‘白虹’則是引用‘白虹貫日’的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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