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天亮了?”


    最上京子掙紮了半天,從被子卷成的“繭”中爬出來,望著窗外耀眼的陽光用力揉了揉眼睛。


    記憶仍然有那麽一段空白,渾身上下也仿佛被火車碾過一樣酸疼酸疼的。她坐在榻榻米上發了一好陣子呆,然後又像遊魂一樣搖搖晃晃的走到日曆前盯著看了半天,迷茫的眼神這才恢複了清明。


    沒錯,今天是15號。


    昨天,她和敦賀前輩已經把《革新》最後的戲份全部拍完了。


    原來,已經全部結束了啊……


    一想到這裏,最上京子勉強提起的力氣瞬間就從四肢百骸中消失,不知不覺就坐倒在地,倚靠著牆壁閉上了眼睛。


    社長的突然到來,她害怕到一出場就犯錯,敦賀前輩連續的故意ng……記憶就像是潮水般湧來,在她眼前一幕幕如浮光般掠過。最上京子有些痛苦的抬手捂住了額頭,等到所有的記憶全部歸位之後,猛然間驚慌失措的站了起來。


    糟了,今天還有《革新》的新聞發布會!


    五分鍾後,最上京子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一邊在玄關穿鞋子一邊用脖子和肩膀夾著手機拚命道歉。


    “對不起千鶴,實在對不起,我馬上就下來……”


    “放輕鬆點,我們不會遲到的。”朝倉千鶴在手機另一端輕笑著。“我特意提前了半小時來接你,時間還早呢,不用著急。”


    隻是她話還沒說完,最上京子就已經抱著大衣和包包以驚人的速度從不倒翁裏麵狂奔了出來,幾乎是一眨眼的時間就出現在她的旁邊。


    “早,早上,好,千鶴……”最上京子一邊喘息一邊跟她打招唿,看得朝倉千鶴哭笑不得。


    “我都說了不急的。”她無奈的搖搖頭,轉過身替京子係好安全帶,然後才發動車子平穩的駛了出去。


    最上京子喘得說不出話,隻能對她歉意的笑了笑,靠在椅背上休息了好半天才恢複過來。


    “《革新》,已經全部都拍完了呢。”氣喘勻了,最上京子低低的開口道,聲音中帶著說不出的留戀和不舍。


    “嗯,是啊。”她這麽一說,朝倉千鶴腦海中立刻就浮現出她和敦賀蓮的最後一場戲,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千言萬語到了嘴邊隻化作一聲歎息。


    昨天最後一場戲獲得了緒方導演的極高評價,但在她看來,與其說是京子的表現激發出了敦賀蓮身為影帝的高超演技,還不如說是京子破釜沉舟般的表達讓他再也無法逃避下去,隻能同樣的坦誠相對。


    拍完那段戲之後,京子就像是透支了全部的精力和體力,幾乎是半昏迷著被她和伊藤雅也送迴家的。


    雖然敦賀蓮在拍攝結束之後第一時間就離開了,朝倉千鶴也不知道他到底作何感想。但就連她這個局外人都是整夜無法安枕,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拍攝結束前,京子緊緊抱著一動不動的敦賀蓮,臉上帶著人偶般空洞的笑容,眼淚一滴滴不斷滑落的畫麵。


    當時整個拍攝現場寂靜到隻能聽見設備運轉時輕微的電流聲。那份無法言述的悲傷就像是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嚨,讓他們連唿吸都幾乎停滯。如果不是伊藤雅也直接就代替緒方導演喊了卡,她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迴過神來。


    京子和敦賀蓮這最後一場戲,居然能拍出如此震撼人心的畫麵,就算是社長大人也絕對沒有預料到,他當時驚愕的表情已經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相信最為當事人之一,敦賀蓮所受到的衝擊力絕對是她的百倍,甚至是千萬倍。朝倉千鶴敢拿自己的腦袋來打賭,他昨天晚上肯定也是一夜未眠。


    但衝擊過後,他到底打算怎樣來麵對京子,怎樣麵對他們兩人深藏在心中的這份感情,那就隻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了。


    朝倉千鶴從後視鏡裏飛快的瞄了最上京子一眼,看到她明明憔悴不堪卻又強打精神的樣子,心髒猛地一疼,不知不覺就歎了口氣,好在她昏昏沉沉的並沒有聽見。


    可這樣下去,等下新聞發布會的時候要怎麽辦?


    她相信京子在新聞發布會上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表現,但站在敦賀蓮和伊藤雅也這樣的天王巨星身邊,想要不被他們身上耀眼的光芒蓋過去,可不是隻要努力就能做到的。


    這次不僅是富士電視台和lme不惜成本擴大了宣傳,朝倉千鶴自己也通過高田盛家請來了許多記者,打算通過這部戲徹底打響京子的知名度。


    但準備再多,最後還是要看演員自己的表現。以京子現在這樣的狀態,就算不把發布會搞砸也沒辦法展現出她自己真正的光彩,不功不過的結束對她來說就等同於失敗。


    不行,她好不容易才為京子準備好這樣一個最適合的舞台,怎麽能夠因為一個小小的意外就束手待斃?


    距離新聞發布會正式開始還有四個多小時的時間,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要想出辦法才行。


    朝倉千鶴一邊不動聲色的開著車,一邊飛快的思索。眼看就要開到電視台了,她終於靈光一閃,將視線落在了後排座位上——那裏放著京子昨天因為太過疲憊而沒有換掉,直接穿迴家的戲服。


    既然京子她還無法從昨天那一幕的悲傷心痛中抽離出來,那麽,就將這份悲傷心痛傳達給媒體好了。


    隻是要做到這一點,僅僅京子一個人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劇組所有人全力配合才行。


    既然打定了主意,朝倉千鶴一秒鍾都不再耽擱,直接打電話給社長大人。


    “喂,社長,是我,千鶴。”


    “有件十分緊急的事情還要請您務必幫忙。對,是有關下午的新聞發布會……”


    不出意料,社長大人十分痛快的答應了她的請求,電話還沒掛掉就已經吩咐秘書去聯係富士電視台和製片人了。


    盡管如此,朝倉千鶴也絲毫沒有放鬆,緊接著又打給了社幸一、緒方導演和琴南奏江,最後和伊藤雅也商量了半天,才掛了電話。


    等她一一溝通完,最上京子在旁邊幾乎要聽傻了。


    “千鶴,你,你剛剛是叫大家全部換成戲服去參加下午的新聞發布會?”


    “嗯,沒錯。”朝倉千鶴毫不猶豫的承認。“幾位主演我都已經通知過了,上杉前輩和飛鷹那裏也有mo子可以轉達,剩下幾個配角,相信社長和雅也都不會遺漏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拿出新聞發布會的參加名單仔細核對,再三確認之後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是因為我嗎?”京子姑娘馬上就意識到了,顫抖的聲音中充滿了自責和不安。


    不過朝倉千鶴現在真的沒有時間向她解釋,四個小時之內要給所有演員重新造型化妝,並且發布會會場也要重新布置,就算有幾位大神鼎力相助,那也絕對不是件輕鬆的事情。


    “好了京子,現在沒時間多想了。”


    朝倉千鶴下了車拉著京子就往電梯跑,等她把京子帶進化妝室,已經接到通知的造型師也抱著各式各樣的戲服衝了進來,一件接一件在京子上麵不斷比劃起來。


    “不行不行,這件太樸素了,這件太男性化了,這件,這件也不行……”


    “澤北小姐。”朝倉千鶴喊住了急得頭頂快要冒煙的造型師,直接把京子昨晚穿迴家的那件戲服拎起來給她看。


    “這件怎麽樣?”


    “這件?這是昨天最後那場戲的戲服。”造型師一眼就認了出來,轉過頭上下打量了京子一番,又迴過頭捏著下巴盯著這件戲服看了片刻,最後抬手打了個響指。


    “ok,就是這個了,我記得還有一件備用的來著。”話音未落,澤北就一陣風似的殺到服裝組去拿那件備用的戲服去了。


    她剛出去,化妝師小早川小姐就和造型助理一起推門進來。看到大家為了自己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最上京子就算心裏再過意不去,也隻能坐下乖乖配合,結果沒過一會,就被她們指使的頭暈眼花,再也沒空胡思亂想了。


    看來京子這裏已經沒有問題了。朝倉千鶴勾起唇角,悄悄走出化妝室把門帶上。


    “新聞發布會會場已經弄好了。”伊藤雅也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見她出來,立刻言簡意賅的向她匯報。


    “這麽快?”朝倉千鶴忍不住驚訝的反問了一句。


    從伊藤雅也接到她的電話到現在,不過才一個小時還不到的時間。就算這次發布會所在的“東京帝國霍華酒店”是伊藤財團的產業,唯他命令是從,這樣的執行效率也未免太驚人了些。


    “重新布置當然沒有這麽快。”伊藤雅也笑著替她解惑。“我直接叫他們換了另外一間,反正劇組發給媒體的邀請函上麵也隻寫了酒店名字。”


    “那就好。”朝倉千鶴隻是點了點頭,並沒有多問。


    反正不問她也知道,伊藤雅也多半是霸占了酒店給其他客人準備好的和式宴會廳。至於要怎麽去向那邊的客人解釋,就不是她應該關心的事情了。以伊藤雅也的心智手段,自然會給對方一個滿意的交代。


    會場的問題解決,接下來還有演員們的造型妝容,以及重新修改新聞發布會的流程問答等等。


    前者自然有專業人士負責,朝倉千鶴唯一能幫忙的,就是把伊藤雅也趕進他自己的化妝室去。而後者,就要看社長大人和電視台以及劇組三方協商的結果了。


    雖然知道社長大人絕對可以輕鬆搞定,但畢竟事情是她一手挑起來的,朝倉千鶴想來想去還是給他的秘書發了條信息,然後用最快速度趕到了他們目前正在開會的地點——富士電視台頂樓的會議室。


    可到了那裏她才發現,除了電視台、劇組以及社長帶來的人之外,不僅還有社幸一在幫忙,就連高田盛家也在。


    “高田叔叔?”朝倉千鶴既驚訝又感動,連忙跑了過去。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一時情急提出了這麽任性的請求,竟然把他都給驚動了。


    “別擔心,千鶴。”高田盛家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發布會的流程我剛剛和他們一起重新修改過了,媒體那邊我也打了招唿,不會出什麽亂子的。”


    “真是麻煩你了,高田叔叔。”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朝倉千鶴也沒辦法多說什麽,隻能衷心的對他鞠躬致謝。而高田盛家也沒時間和她多說什麽,寒暄兩句就被電視台的人叫走了。


    看著他有條不紊的一一應對,朝倉千鶴心中百感交集。自從母親的葬禮過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高田叔叔了。


    “不僅是你和雅也。”羅利社長不知什麽時候悄無聲息的走到了她的身旁,在她耳邊輕聲說道:“自從華子離開之後,盛家也無時無刻不在責怪自己,五年的時間,已經足夠了。”


    “是啊,已經足夠了。”朝倉千鶴歎息著重複了一句,抬頭看向他,目光溢滿了悲傷,又有些如釋重負。


    “是你把高田叔叔請來幫忙的嗎,社長?”


    “那是當然,你惹出這麽大的麻煩,我一個人可收拾不起。”羅利社長滿臉嫌棄的瞥了她一眼,卻立刻就把朝倉千鶴逗笑了。


    “這世界上還有社長您也搞不定的麻煩嗎?我可不信。”


    “當然有。”羅利社長突然正色答道,意味深長的眼神讓朝倉千鶴心裏頓時一顫。


    “你、雅也還有蓮,你們三個不就是我一直都沒能搞定的麻煩嗎?”


    “社長……”朝倉千鶴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再一迴想起他多年來的苦心安排,更是心酸到無法言語。


    好在高田盛家及時替她解了圍,否則眾目睽睽之下她突然對著社長大人掉眼淚,被人看到之後還不知道會傳出什麽奇怪的謠言。


    “喂,羅利,你居然趁我不在欺負千鶴!”高田盛家氣勢洶洶的殺迴來,根本就不給羅利社長辯白的機會,直接把他推到了《革新》的製片人麵前。


    “你有什麽問題直接問他好了,免得他在這裏閑的沒事幹。”


    “高田叔叔,我沒事。”朝倉千鶴連忙振作起來,對他感激的笑了笑。“有沒有什麽事情是我能幫忙的?你盡管吩咐吧。”


    “那你就幫我把記者問答的要點整理一下吧。”高田盛家知道她心裏過意不去,直接把最新確認好的記者問答資料通通丟給了她。


    朝倉千鶴接過那厚厚一大疊資料,先是飛快的掃了一眼,然後就借來一台電腦,按照流程順序和不同的側重點給參會的每個人都整理出一份,並且在和他們各自相關的重要內容上麵都做了記號。


    “很好,既然你已經整理出來了,那就給大家送過去吧。”看完她打印出來的資料,高田盛家滿意的笑了。


    朝倉千鶴立刻點點頭,按照他的吩咐先給在場的人一一送到手裏,然後拿著演員們的部分迴到了樓下的化妝室。


    等她迴到那裏才發現,所有參加新聞發布會的演員們都已經到了,並且全部都換上了各自的戲服,沒有任何一個人因為自己精心準備的禮服和妝容被她一句話就替換掉而發脾氣。


    尤其是當最上京子做完造型,在她的陪伴下挨個向其他演員們道歉的時候,更是沒有任何人責怪她,全都送上了衷心的祝福。


    朝倉千鶴看得出來,大家的祝福和諒解都是發自真心,並沒有虛假偽裝的成分。尤其是提到京子昨天的表現,更是一致的讚不絕口。


    不知不覺中,《革新》這部長達35集的電視劇已經全部拍完了。而最上京子也憑借她出色的演技和真誠勤奮的性格贏得了所有合作者的肯定,以及他們最寶貴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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