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陌生的號碼。但是對寒歲來說那並不是什麽陌生的語氣。那種不容置疑的、仿佛已經決定好所有事情的語氣和句式。寒歲還搞不清楚狀況,這時候新短信又發了過來。

    “快告訴我你們學校地址!來接我!”

    寒歲下意識地想發短信迴去說你來幹什麽我不認識你來了打死你這類的話,下意識地便遺忘了剛剛耗去的整整六個月。剛剛按出“關我什麽事”的時候突然想起六個月前的那天那個人溪水一樣的眼神,開口說他一年後會迴來。

    “惡作劇麽。”心裏冒出這樣的想法來,寒歲的手指懸停住。手機又震兩下。

    “人呢!!!”惡狠狠的。

    寒歲拿著手機呆呆看著屏幕在樹下站定,站了許久。好像置身於一陣不清不楚的大霧裏麵一般。一會兒一個相識的人特意走過來打了個招唿,寒歲才迴過神來,搖搖頭決定裝作什麽也沒看見繼續按照既定的方向走。校門口那個校徽的雕塑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喲。”

    “好久不見。”

    正午的陽光下麵影子不會被拉長,但是光線總會有些刺眼。寒歲隱隱有些要流下眼淚來,在鏡片後麵用模糊不清的視線掃望過去。

    一個小小的黑色旅行箱。白色鞋子,淺藍色有破洞的牛仔褲,白色短袖t恤衫。還有久違了的某種微笑。

    那一句,恍惚隔了很久。

    那時候,世界好像變得不真實起來。

    景延以後每每迴想起寒歲當時看他的眼神和臉上的表情就覺得很好笑很愉快。那種難以置信和一頭霧水是現在看見火星人在街邊吃拉麵還大喊有沒有辣椒粉賣不賣臭豆腐也無法比擬的。寒歲就愣在那裏好一陣子,塊狀的陽光在他頭頂與肩膀上晃動,仿佛自己站起來就能抓住他的肩膀。

    仿佛是觸手可及的距離。

    寒歲看了看很無理地占據著他的床鋪蒙頭大睡的景延,不自覺地笑了笑。手邊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小聲地播放著某首聽了好幾個夏天的歌,那首歌他和景延都喜歡。

    或許也都各自記得。

    開著電風扇的宿舍裏還是有些悶熱。寒歲有些犯困,但是床被景延霸占了也無可奈何,便枕著胳膊趴在桌子上準備小小地睡一下。一會兒同宿舍的秦安滿頭大汗地推開宿舍門。看見寒歲在風扇旁邊趴在桌子上睡覺,好心地推推他說電風扇這樣對著吹不好。怎麽不去床上睡?

    寒歲指了指自己床上卷成一團的東西。

    “你朋友?”秦安抓下搭在床欄杆上的毛巾胡亂地擦掉頭上的汗,看著熟睡的景延說。“……嗯。”寒歲點點頭。

    “到我床上去睡唄,不用告訴你你也能隨便躺嘛。”秦安無所謂地說。寒歲笑著搖搖頭說謝謝。

    “哦。那,要不要去踢球?運動好啊可以增進智商的,而且運動場常有大批美女哦。”

    秦安把毛巾隨便地甩到床上,搖搖寒歲的肩膀問。

    “……那去看看吧。”寒歲望了望無理地占據在自己床上的景延,點點頭。

    說是去踢球實際上寒歲還是在運動場邊的樹底下坐了下去,望著球場上麵那些奔跑著吼叫著的人發呆,身邊不時有悉悉索索說話的女生們經過。秦安也並不硬拉著他去場上做他所謂的“揮灑青春”的事情,隻是有時候會在奔跑的途中停下來對寒歲招招手。寒歲就報以或許秦安並不能看見的微笑,聽著身旁的女生們一陣陣突然地尖聲叫鬧。

    “秦安和景延是很相像的人。”寒歲這麽想著。都有著良好家庭和引人注目的外表,熟稔的人際手段和好動著永遠不缺乏元氣。

    於是有時就會引來自己的豔羨。

    或許自己活得太古老。不懂得如何和許多人交往也不懂得如何打成一片。比起群體行動更傾向於自己安靜地存在著,白白地浪費著時間。

    秦安和景延不同的是,景延總是會強硬地拉著自己去做些什麽吧。

    除此之外,都很相像。

    “你和他一個寢室的是吧。”一個女生突然說。寒歲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坐在自己身邊的,恍惚地點了點頭。

    “秦安嗎?”

    女生點頭。把一個小小的信封往寒歲手裏一塞。

    “能把這封信交給他麽。”女生快速地說著,用詢問的語氣,但是未等寒歲迴答便飛快地起身跑掉了。

    寒歲迴頭看著那女生飛速離開的背影,沒有出聲叫她迴來。再看看手裏的信封,覺得這個場合和某時那麽地相似。

    “哎,你怎麽在這。我在整個學校裏找了你很久哎。”這時候景延出現在他身旁,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拉扯著t恤衫的領口,好像是很熱的樣子。寒歲示意讓他坐下。

    “別靠那麽近!熱死了!”

    “這麽久沒見還這麽無情……”

    寒歲對景延的嘮嘮叨叨置之不理,爾後幹脆閉上眼把頭埋進臂彎裏。景延依舊在他身邊說著無關緊要的事情,對寒歲的袖子拉拉扯扯,就像是他一貫的模樣。

    [寒歲。我知道你或許有些厭煩。但是,我真的很想把所有有趣的事情說給你聽。]

    [景延,為什麽你,一直出現在我身邊呢。]

    記憶裏那大概是高二的秋季。運動會。寒歲坐在觀眾席上麵看著下麵的景延熟稔地活動著手腳。在一群人裏麵那個人顯得顯眼,不知道是什麽願意。就算是在麵孔根本看不清楚的距離,景延仿佛有特殊的看不見的光環一般。

    一眼望過去,最先能發現的,肯定是那個人。

    景延晃動著胳膊,突然就朝寒歲的方向揮了揮手。

    運動場上真的有寫著“景延加油”這樣的大字的橫幅。在不知道景延是在和誰打招唿的情況下觀眾席上就有了小小的沸騰。而後景延突然彎了彎抬起的右手的食指,於是寒歲站起身來,穿過擠擠攘攘的人群想往前麵靠得更近點。

    這時候裝在寒歲口袋裏的景延的手機突然地響起來。寒歲便一邊往前艱難行進著一邊大喊說:“有你的短信!”

    景延喊迴來:“念給我聽!”

    寒歲翻出手機來,按下查看。然後愣在原地。

    “怎麽!快點!是很要緊的事嗎?”在裁判的催促下景延這麽喊著,但是寒歲低著頭站在那沒有理他。這時比賽的時間到,在裁判的催促下景延隻好比賽去了。

    寒歲站在那裏,像是脫離了周圍喧嚷的世界。

    等所有比賽項目都完了以後景延跑迴到寒歲身邊,說什麽短信啊把你嚇成這樣。你看你的臉都變樣了。寒歲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是不是真的差到能被別人看出來,還是這種細微的變化隻有那個人可以察覺。景延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一眼,然後發出怪怪的笑聲。

    “果然不能說給我聽啊。”

    寒歲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我是說,果然不能當眾喊出來嘛。”

    景延把手機撇在一邊,用牙齒撕開一大包蝦條的包裝袋,然後遞給寒歲,在他麵前晃了晃。寒歲搖搖頭,目光落在景延手邊的手機上,那屏幕還亮著光。

    “我喜歡你。”

    那個陌生號碼的短信還沒有被刪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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