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4:真相大白,血淚之情
邪王魔尊,妃常桃花多 作者:古瑾湘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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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莫離的院落裏離開後,藍下陌忍著心中的痛意,硬是強迫自己不再迴頭,還走的雲淡風輕、瀟灑如常。愨鵡琻浪然,在她看不見的身後,那抹藍色的身影斜依倚在窗前,癡癡的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風中的肩膀抖得跟糟糠似的。
藍小陌躊躇了半晌,終是走進了劍鴻的院子。
說起來,這可是她來冷闕宮後頭一次邁進他的院落。整個布局都是妖豔的紅,連著前院裏的石桌上都放著紅色的侍女瓷瓶。藍小陌斜牽起一抹興味的笑,果真是妖孽的住處,奢華、妖嬈、低迷。
隻是除了守在門口打盹的小斯,藍小陌再沒看見其他的侍從。鳳眸劃過一絲疑惑,這並不像妖孽高調的行事風格。那小斯在看到徐徐而來的藍小陌後,忙不迭迎了上來。
“參見宮主!”
“右使呢?”
“迴宮主的話,鴻主子在外喝花酒,還未迴來。”
藍小陌微蹙秀眉。才酉時不到,他這會兒喝什麽花酒?正要進一步詢問,卻聽得那小斯恭敬著又道。
“鴻主子外出前有過交待,說無論宮主有何決定,他都會聽從。鴻主子還說了,隻要宮主順著自個的心走,不管結局如何,他都會尊重您。”
身子狠狠的一顫,藍小陌踉蹌著後退了一小步。原來,上官劍鴻數日來的避而不見,是因為早就預見了今日的尷尬麽?他日日躲在外麵喝花酒,連個側影也不曾給她,就是不希望有被她拒絕的一天麽?鴻兒,到底你是生性風流,還是從一開始就陷得太深?而他話中的意思,不就是想告訴她,如果她選擇了百裏相若,他同樣無可厚非。
上官劍鴻,你灑脫的有些不像話。
望著宮主在震驚與錯愕中漸漸消失的背影,小斯悄悄的抹一把心酸的眼淚。方才宮主的痛楚,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要說她不在意鴻主子,他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轉身,輕輕推開緊閉的房門,一抹豔麗的紅呆呆的站在窗前一個陰暗的角落裏,癡癡的望著宮主離去的方向。鴻主子已經許久不曾下床,這些日子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發現主子願意離開軟榻接近陽光。盡管如此,他卻依然感受不到半分的生機。
暗自歎一口氣,鴻主子,是頹廢到愈發不愛惜自己了。就連那身上的衣裳,也重複穿了兩日。從前,他一天可是要換好幾套的呢!
金燦燦的陽光斜打在鴻主子雌雄莫辯的臉上,那滿臉未幹的淚痕襯著他半邊臉光潤白皙、半邊臉昏暗無光。小斯心下痛得慌,瞥見他未著木屐的光腳,他趕緊拾了雙軟鞋送上。主子,定是下地的時候太過匆忙而來不及穿鞋。
“主子,宮主走了。”
沒有任何的迴話,主子那一雙曾引以為傲的嫵媚丹鳳眼,竟泛不起任何的漣漪。小斯兀自給主子穿好鞋,片刻的猶豫後,終是諾諾的開口。
“主子,其實小的覺著,宮主的心裏有您。”
這次,主子極緩慢的睜大狹長的丹鳳眼,然後垂下頭淒然一笑。主子這一笑,哀痛、極美、絕望,差點將小斯的魂兒都勾去。雖然主子清瘦了許多、人也十分沒精神,但主子的一顰一笑依舊蠱惑人心。
“是又如何?那不過是冰山一角,改變不了她的決定。”
上官劍鴻斜睨一眼兩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刀痕,揚起一抹自嘲的笑。他都快成一個廢人了,還能指望她會再施舍一眼麽?
站在無殤僻靜的院落前,藍小陌來來迴迴踟躕很久,也不知道進去後該說些什麽。
三個人當中,他是她最多愧疚的一個。最初在浮夢樓的引為知己,讓她沒來由的信任他;後來糊裏糊塗的霸了他的人、毀了他的清白;再然後在大殿上當著眾人的麵,答應了他一生一世的相伴。如今,她又該如何開口?如何讓自己背信棄義?如何將無殤的一片真心付諸流水?可是如果自己不捅破這層紙,那她到底又該如何麵對相若?如何給得了無殤幸福!
“我的幽蘭都快被你折斷了。若是有事,就直接進來吧。”
冰冷的聲音傳來,藍小陌一愣。這聲音同往常一樣,沒有任何的溫度,卻透著比尋常更甚的寒意。她心下一緊,為何好好的一句話,她也能憑空聽出悲哀來?順著聲源尋去,敞開的門前,一抹飄逸的白靜靜的坐在木桌前。
那隻是一個背影,單薄的背影。
然,就是這個背影,卻讓藍小陌的心,瞬間停止了唿吸。無殤還是那般的出塵脫俗、清新淡雅,可他的衣裳卻明顯大了不知一圈。嗚,該死的,他這是怎麽了?匆忙走上前,藍小陌欲看個究竟,聽得一道仿若來自地獄的聲音。
“有什麽事就在這裏說吧。你知道,我一向不喜外人打擾。”
毫不客氣的拒絕與阻止。被迫停下前進的步伐,藍小陌硬生生的收迴已經邁進房中的右腳。緊緊的握緊廣袖中的小手,他從未這般對待過她,更不曾將她阻攔在門外。嗬,外人?嗬嗬,敢情她一直都是個外人!
原來,她在他的心裏,早就成了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麽?嗚,強壓下心頭莫名的劇痛,她索性就讓他更加的恨她。深吸一口氣,她盡量心緒平穩的說話。
“你知道我一直深愛著相若。”
麵前的瘦弱背影輕輕的顫抖了一下。看那肩膀,似乎還笑過。背對著自己,藍小陌也都能夠想象,無殤那極淡漠極輕蔑的神色。
心,在這一瞬間刀刺般難受。
“我也是。”
藍小陌一愣,無殤的話讓她有些雲裏霧裏。
“你無需自責,我愛他已不是什麽秘密。既然他選擇了你,那我自是會離開。”
天!
藍小陌極不可思議的瞪大了雙眼。她顫抖著右手扶上旁邊的門把手,才勉強沒讓自己跌倒。無殤愛著相若?雖然她心裏早已有了這樣的認識,可是聽他親口說出來,她還是覺著震撼無比。自從大殿後的東窗事發後,她一直以為,無殤的心頭,是有她的。否則,他怎會為了她將雙手折磨成那樣?又怎會醋意熏天的向她討要親吻?現下看來,一切都隻是她自作多情而已。
想想,這幾日來,他隻有在她醒來的第一個晚上,鬼魅般站在她床前偷窺了一夜。除此以外,她連他的衣袖都不曾見到。
原來,他在恨著自己。
刹那間,除了隱隱的心痛,藍小陌所有的負罪感一泄而光。因為,她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借口。那就是,就算她要對他負責,自尊心甚強的無殤也不會接受。所以,不是她不要他,而是他不願意。這樣的想法讓藍小陌輕鬆不少,至少,現在,她隻是變成了他的情敵、而非陳世美。
直到藍小陌從無殤的院落裏出來,她都還沉浸在無殤帶給她的震撼中。今個下午,她終於對他們三人說明了自己的選擇,雖然有難過、有不舍,但,始終是要麵對的事情,也就無關願意與否。隻是,他們三個都默契的或無奈或嫉恨的接受她的決定,這讓她,多多少少是有些意外的。直覺上告訴她,他們三人,怕是早就知曉了會有這樣的一天,才會如此坦然的接受。
歎一口氣,也好,既然是她做不到的事情,又何苦庸人自擾?
在藍小陌離開後,始終背對著院落而坐的白色身影,慢慢的轉過孱弱的身子。舉世無雙的容顏上,悲慟至極;暗黑如潭的晶亮眸子,滿是濃濃的水霧。
對不起,藍兒;對不起,藍兒……
“若,我已經和他們說清楚了。”
書房裏,藍小陌故作平靜的對相若述說。此刻,百裏相若正在描一副丹青,那是一位白衣飄飄的仙子,靜靜的站在竹林下負手而立的畫麵。藍小陌覺著有些眼熟,細細看去,才幡然醒悟。這是第一世掛在他們新婚洞房裏的那副丹青!
溫柔的從身後環住還未收尾的人,藍小陌使勁的在相若的後背上蹭了又蹭。現下,除了相若,她可是誰都沒有了。被她擁住的身子猛地一怔,相若牽起一抹絕美的笑,緩緩的擱下手上的狼毫筆。轉身,他輕柔的將她護在懷中。迎上陌兒如水的眸光,他的心,還是止不住的生疼。
他的陌兒,怎會這般癡傻?他與她認識了三世,她任何一個細微的小動作或眼神都逃不過他如塵的心。盡管她的眸子燃燒著灼熱的愛意,卻依舊擋不住她心靈深處的悲傷。難道說,他們三個,真的已經住進了陌兒的心中麽?還是說,他這一次的決定,是錯的?
“難為陌兒了。”
貪戀的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吻。懷中的人趕緊搖了搖頭,慌亂的蓋下睫羽將頭埋進溫暖的胸口,企圖遮掩她心尖的顫栗。
“姐姐,諾兒給你和若哥哥送晚膳來啦!”
永遠沒有煩惱、沒有憂愁的諾兒歡喜的放下菜肴和碗筷。如今,見多不怪的他,已經能夠坦然麵對姐姐和若哥哥的相擁相抱了。隻是有時候,他會異常的羨慕。若是某一天他也能像若哥哥這樣抱著姐姐,那該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情啊。
“辛苦諾兒。”
看著諾兒忙裏忙外的為她倆添置飯菜,藍小陌的心暖暖的。至少,在冷闕宮,她還有一個窩心的諾兒。瞥到諾兒右手腕上一道深深的刀痕,藍小陌驚唿一聲,趕緊放下碗筷,作勢就要拉過諾兒看個究竟。然,一向乖巧的人卻立刻閃躲著後退了好幾步,緊緊的將右手背在身後,死活也不願拿出來。
“你的手怎麽了?”
諾兒搖頭,緊抿著粉嫩的雙唇不肯說話,隻是弱弱的再次後退幾步。這樣的舉止愈發讓藍小陌覺著奇怪,她的諾兒,定是有什麽事瞞著她!
“把你的右手拿出來給我看看。嗯,連姐姐的話也不聽了麽?”
半威脅半恐嚇的語氣,讓素來膽小的諾兒終於戰戰兢兢地伸出了右手。他輕輕的向上拉了拉衣袖,左手緊緊的拽住右手袖口,隻露出手腕上約莫一寸左右的肌膚。上麵,一條醜陋至極的刀疤赫赫在目。
藍小陌心下一抖,這是刀疤、很顯然已經有些時日的刀疤。諾兒皮膚嬌嫩、天生貴氣,怕是此生都會留下印記。該死的,連她自己都舍不得讓他諾兒做粗活,又是誰這麽殘忍將他的手化成這樣?!
覺察到姐姐眼中的怒意,諾兒忙不迭垂下袖袍,沒命的解釋。
“不礙事,姐姐。隻是不小心傷著了,都已經好了。姐姐勿要為諾兒掛心。”
不小心?這也叫不小心?!藍小陌氣急,她的諾兒,連撒謊都這般笨拙。強行拉過刻意閃躲的諾兒,她瞪了一眼還想解釋的人,慍怒的聲線不由重了幾分。
“諾兒何時學會撒謊的?!”
說話間,她不容分說的卷起了諾兒長長的袖擺。
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自右手手腕到他的胳膊肘處,大大小小的刀疤長短不一,隻是每一刀都深入骨頭。有早已愈合留下疤痕的,還有正在長著新肉的。當然,更多的,是尚還結著血疤的。
藍小陌的身子狠狠的一顫。這些刀疤,簡直就是要把諾兒往死裏整!若是一個不小心,他這手臂,是極有可能廢掉的。看著諾兒低垂著的小腦袋,她第一次有憤怒到想要殺人的衝動。強忍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她顫抖著雙手、害怕至極的卷起諾兒左手腕上的衣袖。
和他右手臂的情況,如出一轍。
“究竟是誰幹的!你若是不給我說清楚,就休想在呆在我身邊!”
這句話,藍小陌是近乎吼出來的。若是被她知道,是誰將諾兒傷害成這樣,她定將那人,碎屍萬段!
“姐姐,姐姐,你別生氣,千萬別生氣!都是諾兒自願的,一切都是諾兒自願的!”
聽說要將自己趕走,諾兒忙慌張的拉住姐姐的袖擺。水汪汪的大眼蒙上濃濃的水霧,他瞥屈的眨巴著長而翹的睫毛,可憐巴巴的望著盛怒的人。
“自願的?你說你是自願的?”
這樣的迴答讓藍小陌錯愕不已。但,更多的,卻是風雨欲來的憤怒。那人不僅將諾兒還成這樣,竟還給他洗腦?嗚,他可還是個孩子!
看到陌兒因氣氛而抖動的肩膀,百裏相若溫柔的替她順著背。方才那一幕,就連他這個活了萬萬年的神來看,也是心有餘悸。所謂千刀萬剮,大概,也就是如此了。依諾兒手臂上的傷勢來看,這並不是一兩天的事情。諾兒心性單純,隻要稍加引誘,定能告之實情。如是,他望向淚眼婆娑的諾兒,柔聲道。
“姐姐也是心疼你,並非有意要責罵你。隻要諾兒如實相告,她是定不會趕你走的。”
諾兒聞言停止了哭泣。他睜大鹿一樣溫順的眼睛,在確定若哥哥所言非虛以後,才娓娓道來。
“國師說,隻能有足夠多的精血,才能讓瓶子裏的忘憂花長出多多的根莖。這樣,若哥哥才有機會醒來;姐姐才會不再傷心。”
天,怎會是這樣?!
藍小陌不由震驚萬分。是師父,是師父!原來,那忘憂花需要精血的喂食才能長出救活相若的根莖。嗚,為什麽答案是這樣的?!百裏相若忽的明了,原來,讓他重生的精血是這樣來的。藍小陌側頭,對上相若同樣極不可思議的雙眸。那一瞬間,他們二人,同時覺著,心生罪過!
看著姐姐與若哥哥愧疚難受的神色,諾兒趕緊補充。
“姐姐和若哥哥千萬別擔心,諾兒已經好了,真的已經好了!諾兒是最後一個喂食忘憂花的,起初,他們都不讓我來。直到後來大家再也很難擠出精血了,他們才取諾兒的精血的。姐姐,和他們比起來,諾兒的傷,真的不算什麽的。”
“他們?”
這下,藍小陌的心,痛得更加厲害了。
“嗯。莫大哥的左手已經廢了,再也拿不起劍了;劍鴻哥哥的兩條手臂上都是傷,他已經躺在床上好多天了。不過,上午的時候諾兒去看過他,他終於可以端起一盞茶了!最可憐的就是無殤哥哥了,劍鴻哥哥說,他怕是再也彈不成古琴了。可是,大家都很慶幸,至少莫大哥的右手還是好的啊!
他們說,若哥哥醒來後自是會保護姐姐,還能彈琴給姐姐聽。可是,姐姐醒來後總得有人做飯啊。而且,他們說姐姐挑食,每次最愛吃的都是莫大哥做的飯菜。所以,大家商量後,就一致決定,莫大哥的右手,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碰的。姐姐,你說我們,是不是很聰明?”
聰明?藍小陌淒美一笑,他們確實很聰明!連自個的命都不要了,果真是相當的聰明!
這句童真的話,聽在藍小陌的耳朵裏,諷刺至極。此時,她心中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她覺著麵前的視線愈來愈模糊。抬起手,胡亂的摸一把臉。原來,她早已淚流滿麵。
原來,莫離真的並未感染風寒;原來,劍鴻一直沒有出去喝花酒,而是躲在自己的房間裏不願出來;原來,無殤並不是在刻苦專研醫術;原來,這才是他們幾個真真坦然接受的原因。他們,為了她愛的人,寧願付出生命,隻願她過得安好;她卻在目的達成之後,殘忍的將他們拋棄?!藍小陌,你叫他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最重要的是,從他們決定救相若的那一天起,他們便預知到了這樣的結局。所以才會對諾兒說,姐姐有了若哥哥便不再要他這樣的話;所以才會在她醒來後寧願避而不見。
明知是死路,卻偏向虎山行。
第一次,藍小陌因著自己的愛,而恨上了自己。
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從身後緊緊的擁住了她,隔著衣襟,她也能感受到相若顫抖著的心跳。相若用上了一定的力道,才掰開陌兒陷入肉中的指甲。看著陌兒這般難受,想哭卻哭不出來,隻是沒命的流眼淚。他的聲音不再溫雅,倒是多了幾分黯啞和低沉,像是隱隱在哭泣。
“陌兒,求你,別,別這樣折磨自己。去看看他們,去看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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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莫離的院落裏離開後,藍下陌忍著心中的痛意,硬是強迫自己不再迴頭,還走的雲淡風輕、瀟灑如常。愨鵡琻浪然,在她看不見的身後,那抹藍色的身影斜依倚在窗前,癡癡的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風中的肩膀抖得跟糟糠似的。
藍小陌躊躇了半晌,終是走進了劍鴻的院子。
說起來,這可是她來冷闕宮後頭一次邁進他的院落。整個布局都是妖豔的紅,連著前院裏的石桌上都放著紅色的侍女瓷瓶。藍小陌斜牽起一抹興味的笑,果真是妖孽的住處,奢華、妖嬈、低迷。
隻是除了守在門口打盹的小斯,藍小陌再沒看見其他的侍從。鳳眸劃過一絲疑惑,這並不像妖孽高調的行事風格。那小斯在看到徐徐而來的藍小陌後,忙不迭迎了上來。
“參見宮主!”
“右使呢?”
“迴宮主的話,鴻主子在外喝花酒,還未迴來。”
藍小陌微蹙秀眉。才酉時不到,他這會兒喝什麽花酒?正要進一步詢問,卻聽得那小斯恭敬著又道。
“鴻主子外出前有過交待,說無論宮主有何決定,他都會聽從。鴻主子還說了,隻要宮主順著自個的心走,不管結局如何,他都會尊重您。”
身子狠狠的一顫,藍小陌踉蹌著後退了一小步。原來,上官劍鴻數日來的避而不見,是因為早就預見了今日的尷尬麽?他日日躲在外麵喝花酒,連個側影也不曾給她,就是不希望有被她拒絕的一天麽?鴻兒,到底你是生性風流,還是從一開始就陷得太深?而他話中的意思,不就是想告訴她,如果她選擇了百裏相若,他同樣無可厚非。
上官劍鴻,你灑脫的有些不像話。
望著宮主在震驚與錯愕中漸漸消失的背影,小斯悄悄的抹一把心酸的眼淚。方才宮主的痛楚,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要說她不在意鴻主子,他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轉身,輕輕推開緊閉的房門,一抹豔麗的紅呆呆的站在窗前一個陰暗的角落裏,癡癡的望著宮主離去的方向。鴻主子已經許久不曾下床,這些日子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發現主子願意離開軟榻接近陽光。盡管如此,他卻依然感受不到半分的生機。
暗自歎一口氣,鴻主子,是頹廢到愈發不愛惜自己了。就連那身上的衣裳,也重複穿了兩日。從前,他一天可是要換好幾套的呢!
金燦燦的陽光斜打在鴻主子雌雄莫辯的臉上,那滿臉未幹的淚痕襯著他半邊臉光潤白皙、半邊臉昏暗無光。小斯心下痛得慌,瞥見他未著木屐的光腳,他趕緊拾了雙軟鞋送上。主子,定是下地的時候太過匆忙而來不及穿鞋。
“主子,宮主走了。”
沒有任何的迴話,主子那一雙曾引以為傲的嫵媚丹鳳眼,竟泛不起任何的漣漪。小斯兀自給主子穿好鞋,片刻的猶豫後,終是諾諾的開口。
“主子,其實小的覺著,宮主的心裏有您。”
這次,主子極緩慢的睜大狹長的丹鳳眼,然後垂下頭淒然一笑。主子這一笑,哀痛、極美、絕望,差點將小斯的魂兒都勾去。雖然主子清瘦了許多、人也十分沒精神,但主子的一顰一笑依舊蠱惑人心。
“是又如何?那不過是冰山一角,改變不了她的決定。”
上官劍鴻斜睨一眼兩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刀痕,揚起一抹自嘲的笑。他都快成一個廢人了,還能指望她會再施舍一眼麽?
站在無殤僻靜的院落前,藍小陌來來迴迴踟躕很久,也不知道進去後該說些什麽。
三個人當中,他是她最多愧疚的一個。最初在浮夢樓的引為知己,讓她沒來由的信任他;後來糊裏糊塗的霸了他的人、毀了他的清白;再然後在大殿上當著眾人的麵,答應了他一生一世的相伴。如今,她又該如何開口?如何讓自己背信棄義?如何將無殤的一片真心付諸流水?可是如果自己不捅破這層紙,那她到底又該如何麵對相若?如何給得了無殤幸福!
“我的幽蘭都快被你折斷了。若是有事,就直接進來吧。”
冰冷的聲音傳來,藍小陌一愣。這聲音同往常一樣,沒有任何的溫度,卻透著比尋常更甚的寒意。她心下一緊,為何好好的一句話,她也能憑空聽出悲哀來?順著聲源尋去,敞開的門前,一抹飄逸的白靜靜的坐在木桌前。
那隻是一個背影,單薄的背影。
然,就是這個背影,卻讓藍小陌的心,瞬間停止了唿吸。無殤還是那般的出塵脫俗、清新淡雅,可他的衣裳卻明顯大了不知一圈。嗚,該死的,他這是怎麽了?匆忙走上前,藍小陌欲看個究竟,聽得一道仿若來自地獄的聲音。
“有什麽事就在這裏說吧。你知道,我一向不喜外人打擾。”
毫不客氣的拒絕與阻止。被迫停下前進的步伐,藍小陌硬生生的收迴已經邁進房中的右腳。緊緊的握緊廣袖中的小手,他從未這般對待過她,更不曾將她阻攔在門外。嗬,外人?嗬嗬,敢情她一直都是個外人!
原來,她在他的心裏,早就成了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麽?嗚,強壓下心頭莫名的劇痛,她索性就讓他更加的恨她。深吸一口氣,她盡量心緒平穩的說話。
“你知道我一直深愛著相若。”
麵前的瘦弱背影輕輕的顫抖了一下。看那肩膀,似乎還笑過。背對著自己,藍小陌也都能夠想象,無殤那極淡漠極輕蔑的神色。
心,在這一瞬間刀刺般難受。
“我也是。”
藍小陌一愣,無殤的話讓她有些雲裏霧裏。
“你無需自責,我愛他已不是什麽秘密。既然他選擇了你,那我自是會離開。”
天!
藍小陌極不可思議的瞪大了雙眼。她顫抖著右手扶上旁邊的門把手,才勉強沒讓自己跌倒。無殤愛著相若?雖然她心裏早已有了這樣的認識,可是聽他親口說出來,她還是覺著震撼無比。自從大殿後的東窗事發後,她一直以為,無殤的心頭,是有她的。否則,他怎會為了她將雙手折磨成那樣?又怎會醋意熏天的向她討要親吻?現下看來,一切都隻是她自作多情而已。
想想,這幾日來,他隻有在她醒來的第一個晚上,鬼魅般站在她床前偷窺了一夜。除此以外,她連他的衣袖都不曾見到。
原來,他在恨著自己。
刹那間,除了隱隱的心痛,藍小陌所有的負罪感一泄而光。因為,她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借口。那就是,就算她要對他負責,自尊心甚強的無殤也不會接受。所以,不是她不要他,而是他不願意。這樣的想法讓藍小陌輕鬆不少,至少,現在,她隻是變成了他的情敵、而非陳世美。
直到藍小陌從無殤的院落裏出來,她都還沉浸在無殤帶給她的震撼中。今個下午,她終於對他們三人說明了自己的選擇,雖然有難過、有不舍,但,始終是要麵對的事情,也就無關願意與否。隻是,他們三個都默契的或無奈或嫉恨的接受她的決定,這讓她,多多少少是有些意外的。直覺上告訴她,他們三人,怕是早就知曉了會有這樣的一天,才會如此坦然的接受。
歎一口氣,也好,既然是她做不到的事情,又何苦庸人自擾?
在藍小陌離開後,始終背對著院落而坐的白色身影,慢慢的轉過孱弱的身子。舉世無雙的容顏上,悲慟至極;暗黑如潭的晶亮眸子,滿是濃濃的水霧。
對不起,藍兒;對不起,藍兒……
“若,我已經和他們說清楚了。”
書房裏,藍小陌故作平靜的對相若述說。此刻,百裏相若正在描一副丹青,那是一位白衣飄飄的仙子,靜靜的站在竹林下負手而立的畫麵。藍小陌覺著有些眼熟,細細看去,才幡然醒悟。這是第一世掛在他們新婚洞房裏的那副丹青!
溫柔的從身後環住還未收尾的人,藍小陌使勁的在相若的後背上蹭了又蹭。現下,除了相若,她可是誰都沒有了。被她擁住的身子猛地一怔,相若牽起一抹絕美的笑,緩緩的擱下手上的狼毫筆。轉身,他輕柔的將她護在懷中。迎上陌兒如水的眸光,他的心,還是止不住的生疼。
他的陌兒,怎會這般癡傻?他與她認識了三世,她任何一個細微的小動作或眼神都逃不過他如塵的心。盡管她的眸子燃燒著灼熱的愛意,卻依舊擋不住她心靈深處的悲傷。難道說,他們三個,真的已經住進了陌兒的心中麽?還是說,他這一次的決定,是錯的?
“難為陌兒了。”
貪戀的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吻。懷中的人趕緊搖了搖頭,慌亂的蓋下睫羽將頭埋進溫暖的胸口,企圖遮掩她心尖的顫栗。
“姐姐,諾兒給你和若哥哥送晚膳來啦!”
永遠沒有煩惱、沒有憂愁的諾兒歡喜的放下菜肴和碗筷。如今,見多不怪的他,已經能夠坦然麵對姐姐和若哥哥的相擁相抱了。隻是有時候,他會異常的羨慕。若是某一天他也能像若哥哥這樣抱著姐姐,那該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情啊。
“辛苦諾兒。”
看著諾兒忙裏忙外的為她倆添置飯菜,藍小陌的心暖暖的。至少,在冷闕宮,她還有一個窩心的諾兒。瞥到諾兒右手腕上一道深深的刀痕,藍小陌驚唿一聲,趕緊放下碗筷,作勢就要拉過諾兒看個究竟。然,一向乖巧的人卻立刻閃躲著後退了好幾步,緊緊的將右手背在身後,死活也不願拿出來。
“你的手怎麽了?”
諾兒搖頭,緊抿著粉嫩的雙唇不肯說話,隻是弱弱的再次後退幾步。這樣的舉止愈發讓藍小陌覺著奇怪,她的諾兒,定是有什麽事瞞著她!
“把你的右手拿出來給我看看。嗯,連姐姐的話也不聽了麽?”
半威脅半恐嚇的語氣,讓素來膽小的諾兒終於戰戰兢兢地伸出了右手。他輕輕的向上拉了拉衣袖,左手緊緊的拽住右手袖口,隻露出手腕上約莫一寸左右的肌膚。上麵,一條醜陋至極的刀疤赫赫在目。
藍小陌心下一抖,這是刀疤、很顯然已經有些時日的刀疤。諾兒皮膚嬌嫩、天生貴氣,怕是此生都會留下印記。該死的,連她自己都舍不得讓他諾兒做粗活,又是誰這麽殘忍將他的手化成這樣?!
覺察到姐姐眼中的怒意,諾兒忙不迭垂下袖袍,沒命的解釋。
“不礙事,姐姐。隻是不小心傷著了,都已經好了。姐姐勿要為諾兒掛心。”
不小心?這也叫不小心?!藍小陌氣急,她的諾兒,連撒謊都這般笨拙。強行拉過刻意閃躲的諾兒,她瞪了一眼還想解釋的人,慍怒的聲線不由重了幾分。
“諾兒何時學會撒謊的?!”
說話間,她不容分說的卷起了諾兒長長的袖擺。
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自右手手腕到他的胳膊肘處,大大小小的刀疤長短不一,隻是每一刀都深入骨頭。有早已愈合留下疤痕的,還有正在長著新肉的。當然,更多的,是尚還結著血疤的。
藍小陌的身子狠狠的一顫。這些刀疤,簡直就是要把諾兒往死裏整!若是一個不小心,他這手臂,是極有可能廢掉的。看著諾兒低垂著的小腦袋,她第一次有憤怒到想要殺人的衝動。強忍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她顫抖著雙手、害怕至極的卷起諾兒左手腕上的衣袖。
和他右手臂的情況,如出一轍。
“究竟是誰幹的!你若是不給我說清楚,就休想在呆在我身邊!”
這句話,藍小陌是近乎吼出來的。若是被她知道,是誰將諾兒傷害成這樣,她定將那人,碎屍萬段!
“姐姐,姐姐,你別生氣,千萬別生氣!都是諾兒自願的,一切都是諾兒自願的!”
聽說要將自己趕走,諾兒忙慌張的拉住姐姐的袖擺。水汪汪的大眼蒙上濃濃的水霧,他瞥屈的眨巴著長而翹的睫毛,可憐巴巴的望著盛怒的人。
“自願的?你說你是自願的?”
這樣的迴答讓藍小陌錯愕不已。但,更多的,卻是風雨欲來的憤怒。那人不僅將諾兒還成這樣,竟還給他洗腦?嗚,他可還是個孩子!
看到陌兒因氣氛而抖動的肩膀,百裏相若溫柔的替她順著背。方才那一幕,就連他這個活了萬萬年的神來看,也是心有餘悸。所謂千刀萬剮,大概,也就是如此了。依諾兒手臂上的傷勢來看,這並不是一兩天的事情。諾兒心性單純,隻要稍加引誘,定能告之實情。如是,他望向淚眼婆娑的諾兒,柔聲道。
“姐姐也是心疼你,並非有意要責罵你。隻要諾兒如實相告,她是定不會趕你走的。”
諾兒聞言停止了哭泣。他睜大鹿一樣溫順的眼睛,在確定若哥哥所言非虛以後,才娓娓道來。
“國師說,隻能有足夠多的精血,才能讓瓶子裏的忘憂花長出多多的根莖。這樣,若哥哥才有機會醒來;姐姐才會不再傷心。”
天,怎會是這樣?!
藍小陌不由震驚萬分。是師父,是師父!原來,那忘憂花需要精血的喂食才能長出救活相若的根莖。嗚,為什麽答案是這樣的?!百裏相若忽的明了,原來,讓他重生的精血是這樣來的。藍小陌側頭,對上相若同樣極不可思議的雙眸。那一瞬間,他們二人,同時覺著,心生罪過!
看著姐姐與若哥哥愧疚難受的神色,諾兒趕緊補充。
“姐姐和若哥哥千萬別擔心,諾兒已經好了,真的已經好了!諾兒是最後一個喂食忘憂花的,起初,他們都不讓我來。直到後來大家再也很難擠出精血了,他們才取諾兒的精血的。姐姐,和他們比起來,諾兒的傷,真的不算什麽的。”
“他們?”
這下,藍小陌的心,痛得更加厲害了。
“嗯。莫大哥的左手已經廢了,再也拿不起劍了;劍鴻哥哥的兩條手臂上都是傷,他已經躺在床上好多天了。不過,上午的時候諾兒去看過他,他終於可以端起一盞茶了!最可憐的就是無殤哥哥了,劍鴻哥哥說,他怕是再也彈不成古琴了。可是,大家都很慶幸,至少莫大哥的右手還是好的啊!
他們說,若哥哥醒來後自是會保護姐姐,還能彈琴給姐姐聽。可是,姐姐醒來後總得有人做飯啊。而且,他們說姐姐挑食,每次最愛吃的都是莫大哥做的飯菜。所以,大家商量後,就一致決定,莫大哥的右手,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碰的。姐姐,你說我們,是不是很聰明?”
聰明?藍小陌淒美一笑,他們確實很聰明!連自個的命都不要了,果真是相當的聰明!
這句童真的話,聽在藍小陌的耳朵裏,諷刺至極。此時,她心中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她覺著麵前的視線愈來愈模糊。抬起手,胡亂的摸一把臉。原來,她早已淚流滿麵。
原來,莫離真的並未感染風寒;原來,劍鴻一直沒有出去喝花酒,而是躲在自己的房間裏不願出來;原來,無殤並不是在刻苦專研醫術;原來,這才是他們幾個真真坦然接受的原因。他們,為了她愛的人,寧願付出生命,隻願她過得安好;她卻在目的達成之後,殘忍的將他們拋棄?!藍小陌,你叫他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最重要的是,從他們決定救相若的那一天起,他們便預知到了這樣的結局。所以才會對諾兒說,姐姐有了若哥哥便不再要他這樣的話;所以才會在她醒來後寧願避而不見。
明知是死路,卻偏向虎山行。
第一次,藍小陌因著自己的愛,而恨上了自己。
一個溫暖熟悉的懷抱從身後緊緊的擁住了她,隔著衣襟,她也能感受到相若顫抖著的心跳。相若用上了一定的力道,才掰開陌兒陷入肉中的指甲。看著陌兒這般難受,想哭卻哭不出來,隻是沒命的流眼淚。他的聲音不再溫雅,倒是多了幾分黯啞和低沉,像是隱隱在哭泣。
“陌兒,求你,別,別這樣折磨自己。去看看他們,去看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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