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後聞言,心裏一驚,隻迴味著婉娘說的話,輕則四肢無力,重則上嘔下泄!這麽說,難道聖上的身體並無大礙?


    太醫院的幾位太醫都稱聖上這是中毒的跡象,且言中之意也都說,怕是撐不了多久時間了……她也正是因此才敢狠下心來斬殺聖上身邊的一些親信太監、女官,除去聖上的左膀右臂……隻等著聖上雙眼一閉,她便可以調動親信衛軍,輔佐佼兒登基。


    可若是聖上並無大礙的話,等到他身體恢複康健,少不得要與她算賬。到時候,還被幽禁在東宮的佼兒怎麽辦?孫兒阿崇怎麽辦?還有,她獨孤家怎麽辦?


    獨孤家不能倒,佼兒必須登得聖位,即便佼兒不能得以繼承聖統,這個位置,聖上也必須傳給崇兒!


    不對,現在已經不需要他來傳了,現在隻要他雙腳登天一命嗚唿,那一切便就在自己掌控之中。


    獨孤後現在才想得明白,怕是蜀中王一黨設的局,他們想讓自己誤以為聖體不行了好動手攬權,等到自己動手了事情發展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時,他們再黃雀在後反將自己一軍,到時候,聖體再安康無事,自己又坐實了調軍謀反的罪名,怕是百口莫辯。


    到時候,就算有李家軍作為後盾,也無濟於事。


    想到此處,獨孤氏下了決心,她必須將計就計。


    “李少夫人,本宮問你,你的意思可是說,聖體無礙?”獨孤後雖然嘴上這麽問,心裏卻是比誰都清楚,她此番不過是想得到一個從外人口中說出的答案,從而堅定自己的決心罷了。


    婉娘站得久了有些累,她不會不知道自己此時已經牽扯進了怎樣的一個旋窩,立於身側的雙手也緊緊攥成拳頭,點頭,實話實說:“迴聖後娘娘的話,是,聖體無礙。”


    獨孤後突然笑了起來,搖頭說:“不,少夫人這話可說錯了,聖上明明已經病得臥在床榻,而且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說,聖上中了慢性之毒,體內毒素早已蔓延至五髒六腑,時日不久。你若是此番推翻太醫院所有太醫的言論,可是得拿出證據來,若是拿不出,可就是欺君之罪。”


    獨孤氏知道自己的妹妹是個什麽樣品性的人,她此番話中有話,不是婉娘這個年紀的人可以應付得了的。妹妹的話,她自然也聽得懂了,她是不管這是誰的計謀,不管是誰設了圈套等著她來跳,她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將計就計。


    而此時,若是婉娘對外稱聖體無礙,那麽等聖體康健後,有想挑起事端的必然會拿太醫院所有太醫開刀,到時候唐國公府可就是得罪了整個太醫院。而若是此時,婉娘隱藏住聖體其實無礙的真相,那麽……


    獨孤氏覺得這是生死一搏,贏了,不見得能夠得到更多,可輸了,一定會是滿門抄斬。


    可無論怎樣,李家也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獨孤氏說:“聖後娘娘,婉娘雖然師承薛神醫,可到底醫齡尚小,她說的話怎麽會比整個太醫院德高望重的太醫們有威信?自然是太醫們說的對,婉兒她迴去什麽也不會說的。”


    獨孤後銳利的眸光掃在婉娘身上,知道她醫術高明,又是個性子沉穩的,她想將她留在身邊。一來,可以為己所用,二來,也可以用婉娘來牽製李家軍跟雲家軍,甚至,還有遠在北疆的長孫鴻。


    隻是她尚且不確定,眼前的這個小女孩,可真有這樣的作用。


    獨孤氏覺得聖後看婉娘的眼神透著算計,心裏狠狠擰了一把,隨後低頭道:“聖後娘娘,婉兒她已懷胎八月,也已經出來這麽久了,可否叫她隨臣婦迴去?”隻要逃過這一劫,以後若是宮裏有人再傳召,便可以以婉娘懷胎已久身子笨重下不得床為由,到時候就算接不了聖旨,也是情有可原。


    隻是,必須先躲過眼下這一關才行。


    獨孤後擺手:“本宮派人護送姐姐迴府,這丫頭,本宮得留下。”


    “聖後娘娘?”獨孤氏驚得大叫一聲,但隨後便跪了下來,“求娘娘體恤,婉娘肚子裏懷的,可是李家嫡孫,萬不能出事。”


    獨孤後不是有憐憫之心的人,親手將姐姐扶了起來,麵上笑著:“姐姐這說的什麽話?難不成留在本宮身邊,本宮還會虧待了她不成?再說,宮裏為妃子們接生的穩婆總比唐國公府上的要好吧?姐姐快些起來。”


    婉娘也扶了婆婆一把,心裏慌張,可也知道,此時越是慌張越是處於下風,便說:“婆婆,聖後娘娘說得對。再說了,聖上現在正是病危之際,既然京城裏的人都知道兒媳師承薛神醫,兒媳若是不盡綿薄之力救聖上的話,豈不是讓他人說我唐國公府的人不忠?婆婆先迴去吧,也叫夫君不要擔心,我答應他的話一定會做到的,讓他在家裏等著我迴去。”


    獨孤氏恨得咬牙切齒,緊緊攥住婉娘的手,眼圈都紅了,卻也不得再說什麽,隻點頭:“你放心,娘會將你的話帶給夙堯的。”又對獨孤後道,“若是我兒媳跟嫡孫有絲毫差池,便是賠上整個唐國公府,也會討迴來!”


    獨孤後朝外喝道:“來人!唐國公夫人身子不適,替本宮好生扶著夫人迴去。”


    獨孤氏走後,獨孤後拉著婉娘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本宮的意思,你可明白?”獨孤後看著婉娘,說道,“現在時日不多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該是知道雲家、李家跟佼兒是共存亡的。”


    婉娘點頭,誠實道:“臣婦知道,正因此,臣婦才願意留下來的。”


    獨孤後說:“那你打算怎麽做?”言外之意是要如何將計就計,逆轉整個大局的走向。


    婉娘知道獨孤後心裏所想,但卻未言明,隻道:“一切聽候娘娘安排。”


    獨孤後點頭:“那麽,你就照著本宮的意思去做。”看了晴姑姑一眼,“去將殿內的幾本醫書拿來,你陪著李少夫人在這裏研看醫書。若是太後娘娘問起來,就說唐國公府一門忠心,特意安排少夫人留於宮中為聖上醫治。”


    晴姑姑點頭:“諾。”


    所謂的研製解藥,不過是個幌子,很快,等晴姑姑走後,獨孤後便說出了自己真實想法。


    “本宮要你讓聖上真如外麵所傳的那樣,慢性中毒,且無藥可救。”她站了起來,見婉娘也想跟著站起來,她按住了她的肩膀,語氣雖輕,可卻透著嚴厲,“本宮沒有時間了,給你一夜的時間,你要給本宮達到目的。不但如此,並且還要事後將所有責任都推到元華跟昭華身上,而且,本宮要你給出證據。”


    婉娘沒有其它選擇,點頭道:“是,臣婦謹遵聖後娘娘懿旨。”


    獨孤後見婉娘乖巧懂事,也就放了心了,笑道:“若是成事,本宮必然不會虧待於你。”見晴姑姑已是捧著一堆醫書走過來,聖後對晴姑姑道,“好好照顧著李少夫人,本宮去瞧聖上。”


    ******


    獨孤後出了宮門,坐上轎子,心裏一直想著,呆會兒迴去後如何跟夙堯交代,卻迎麵遇到了騎馬而來的九王。


    九王老遠便瞧見了獨孤氏,現在走得近了,怎麽說也是要打聲招唿的。


    九王跳下馬,站在轎子外麵:“可是唐國公夫人?”


    獨孤氏剛剛一直想著自己心思,沒有瞧見九王,此番聽到九王聲音,便撩開轎簾。


    “九王殿下安好。”獨孤氏道,“王爺這是要進宮麵聖?”


    九王紫衣著身,腰束玉帶,眸光清亮明銳,氣質高貴,麵上無表情,隻點頭迴道:“是,皇兄召本王入宮。”


    獨孤氏點頭,心裏還是有些惴惴不安,放下轎簾,便稱起轎。


    九王站在一側,讓著獨孤氏先走,等她走得遠了,他目光還是一直定在一處,有些虛渺。他的人探得,太後懿旨宣召,進宮的明明是兩人,可現在迴府的,卻隻有唐國公夫人一人,想必婉娘,是被留在了宮中。


    想到此處,九王握住韁繩的手又緊了幾分,又定定站了一會兒,這才又跳上了馬。


    自婉娘進宮後,李夙堯便就一直站在門口等候,終於見到馬車迴來了,他開心地就向著轎子方向跑了過去。


    可掀開轎簾的那瞬,他愣住了,婉娘沒有迴來……


    獨孤氏見兒子雙目腥紅,攥住車簾的手緊得都磨出血來,她歎了口氣,道:“夙堯,娘對不起你,媳婦她被聖後娘娘留在了宮裏。”話剛說完,便見兒子一個勁往院子裏衝去,獨孤氏嚇得叫道,“夙堯,你幹什麽去?”說著也立即跳下了馬車。


    唐國公府裏的李烈跟李老太太聞得動靜,立即迎了出來,卻見李夙堯隻往馬廄去。


    李烈見夫人身邊沒有跟著婉娘,便知道婉娘定是被留在了宮中,而夙堯此番如此大動靜,怕是也要進宮去。


    李烈喝道:“夙堯!”


    李夙堯根本不聽他爹的話,他不想顧什麽後果,也不想管什麽家族榮辱興衰,他此生最想要做的事情,便是跟婉娘呆在一起。若是誰想將婉娘從他身邊搶走,他便是殺了所有人也毫不在乎!


    李烈知道臭小子行事一直衝動,即便婚後好了點,但本性難改。


    他知道此時勸是勸不住的,便大步走過去,一掌便拍在兒子後頸上。


    這一掌用足了力道,李夙堯昏迷前瞪圓了眼睛瞧他爹,真真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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