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照的祖上有鮮卑族的血統,因此,他不但長得十分高大,五官也是如斧削般深刻精致。高鼻薄唇,眼眸深邃卻不是漆黑的,是那種近乎黑色的深藍。


    自南北朝以來,中原一直十分混亂且不斷改朝換代,皇家一個個地崛起又一個個地倒下,當皇帝跟玩兒似的。到南北朝後期西魏年間,八大柱國十二將軍的地位空前高漲,皇家基本隻是個擺設,實權掌握在世族手上。


    是以,當朝文皇帝開創開皇,實施科舉製,又大力提拔寒門之才,為的就是牽製世族,避免重蹈先朝覆轍。內憂外患,雖說染外必先安內,但內憂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安得了的,況且,這外患還得先靠世族將門去除,因此,解決西夏一統中華是當務之急之事。


    世族之擾,來日方長,以後慢慢算。


    這些,都是李夙堯他爹告訴過他的,其中厲害關係也都告知了他。李老爹對臭小子說,世族門閥已經猖狂了好多年,這些年來一直都阻礙中央集權老招皇帝的恨了。而很明顯,世族已經過了最旺時期漸漸在走下坡路,他李家若是不想衰落甚至被誅族,就得照著二聖的意思去做。


    大興旺盛,世族瓦解,這是必然的一個趨勢。可恨有些世族之人占著身份狂傲得很,不將二聖放在眼裏,遲早得出事。不過好在,他李氏父子是明白這個道理了。


    所以,李夙堯聽他爹的話,此時不娶妻,幫著皇家楊氏去滅了西夏國。若是運氣好,可能一兩年就迴來了,若是仗不好打,就得像那鎮南王一樣,在邊關呆個七年八載才迴得來。


    到時候迴來,肉丸子剛好也成大姑娘了,他就按照二聖跟爹的意思娶了她。真希望那個時候肉丸子能夠瘦一點好看一點,他也想娶個美嬌娘啊,男人嘛,娶個漂亮媳婦才有麵子。


    此番想著,腦海中自動浮現婉娘長大幾歲後瘦了的樣子,李夙堯堅信,她瘦了之後一定會好看。


    姑娘明眸皓齒,對自己芳心暗許,而自己奉命出征,七八年後凱旋歸來,然後他就娶了她。再加上他們另類相識的傳奇故事,真是可以載入史冊,為後人所歌頌了。


    但前提是,婉娘她,必須得先瘦先變漂亮才行。


    崔照見李夙堯隻在傻笑忽然不理自己了,他瞅了瞅四周,打算趁他娘還沒迴來再吞一碗。


    結果正在他狼吞虎咽的時候,被他娘逮個正著,他娘一巴掌拍在他頭上。


    崔夫人生得不似謝夫人獨孤氏她們那般纖瘦,長得老壯實了,手掌也是癡肥的,一巴掌打得崔照暈頭轉向。


    “我看你現在是越來越不學好了,成天就是吃吃吃!”恨鐵不成鋼,伸出肥肥的手指戳兒子額頭,“要不就是成天跟著你爹去軍營裏混,你都老大不小的了,不尋思著娶妻生子傳宗接代你想幹什麽?”


    “我想去打仗!”崔照站了起來,人高馬大的,嚇人得很,“我不娶媳婦,我就要去打仗!我要帶兵去打西夏國,我要建功立業。”


    崔夫人隻齊到她兒子胸口,還沒見過兒子敢這般迴嘴的呢,直直往後退了數步。待反應過來後,立即反對:“不行!這事娘不同意!”


    李夙堯醒了神,見崔照他娘來了,不願意再呆,刺溜一下就跑了。


    見李夙堯走了,崔夫人才對她兒子說:“以後別再跟著這李家小子混了,你爹聽他爹的命令就夠讓為娘丟臉的了,你還一直跟在李小子屁股後麵!難怪為娘見著了這獨孤佳媛一直抬不起頭呢,人都給你們丟盡了!”身高不夠,踮起腳尖戳兒子額頭。


    崔照性子悶,從不輕易跟陌生人說話,跟親人熟人也最多三句。此番見他娘又有長篇大論的趨勢,掉頭就跑,一下就沒影了。


    反正不管,他就是要去打仗,就是要去!他娘若不給他去,他就絕食!像他這種飯量的,絕一頓就得要了小命。


    李夙堯準備跑去找婉娘,半道聽說皇後秦太妃還有太子九王來了,他又折迴去,打算給皇後姨母請安去。


    聖後太妃親臨竇府,真是給足了竇家麵子,不過是微服,倒也沒多隆重。


    再者,獨孤後也不喜歡搞這些虛的,大家跪拜完後她揮了揮手,讓大家各忙各的去。


    獨孤後在竇府一房間裏召見了她姐姐李夫人獨孤氏,見姐姐一來,立即揮退了所有人,開門見山:“姐姐,本宮最近一直忙得很,沒空見你,你不會怪罪妹妹吧?”


    獨孤氏心裏存著氣,隻淡淡說:“聖後協助聖上處理朝政之事,日理萬機,自是忙得很。臣妾之事不是很重要,不過還是勞煩聖後這般記在心上了。”


    獨孤後眉心不自覺一皺,但她掩蓋得好,笑著走過去,握住獨孤氏的手:“姐姐,我們是一母同出的親姐妹,你怎這般客氣?”頓了頓又道,“雖然我現在貴為皇後,可你到底是我姐姐,夙堯是我侄子,我難道還能害了你們不成?”


    既然提到了夙堯,既然這話頭已經開了,獨孤氏也不打算繞圈子。


    “既然聖後這般說了,那麽臣妾也將話敞開了說。”她看著皇後,目光堅定,“臣妾知道,讓夙堯娶那雲家之女,是聖後您暗中授意的。但是,夙堯是臣妾的兒子,兒子娶誰做媳婦,為娘的總不能不管吧?要李家娶寒門之女,這事說破了天,我也不會同意的。”


    獨孤後雖然理解姐姐此刻的心情,但她一向是以大局為重的人,自是不會這般感情用事。況且,她這般做也著實是為李家好,瓦解世族,是她跟聖上必須要做的事情,世族之勢漸弱,以雲盎為首的寒門之族必然崛起,到時候,他李家與雲家為親家,便也隻會一直興旺下去。


    雖說此時她著實存了私心想要先拿李家開刀破了貴族血統,但從長遠角度看,卻是雙方互利的,姐姐她怎麽就不明白呢?


    有些事獨孤後不便多說,隻道:“個中緣由,若是姐姐不明白,大可以迴去問問唐國公。本宮想,這唐國公既是願意與雲家結親,必是明白其中道理的。”


    “什麽叫做願意接受?李家對大興忠心耿耿,即便國公爺不願意,他能駁了聖後您的意思麽?”獨孤後覺得妹妹真是欺人太甚,心裏氣急了,難免話也說得難聽,“聖後您不要忘了,當初帶兵打入京城時,到底誰的功勞最大!若不是國公爺他不願意做……”


    “你住口!”李烈突然推門而入,狠狠瞪了自己妻子一眼,然後跪在獨孤後跟前,微微垂首道,“臣行事莽撞,請聖後恕罪!”


    雖然方才姐姐的話被突然闖門而入的唐國公打斷了,但她後麵想說的是什麽,獨孤後心裏清清楚楚。是的,當初帶兵入京,確實是唐國公的功勞最大,甚至,功高蓋了主。


    她慶幸姐姐後麵的話被打斷了,否則,話都說開了,姐姐這大不敬的罪,是治,還是不治……


    “唐國公快些起來。”獨孤後親手虛扶了李烈一把,笑容溫和,“本宮在與夫人話些家常,也沒什麽大事,國公爺於大興社稷江山有功,又是本宮姐夫,何必行如此大禮?”


    李烈站起身子,抱拳道:“聖後是君,李烈隻是個臣子,臣子見了君主,自是該行君臣之禮。”頓了會兒,又道,“聖後,此次西夏一戰,臣打算帶著犬子去。至於跟雲家的親事,臣想等雲姑娘長大幾歲再說。”


    “誰說夙堯要去出征了?”獨孤氏不願意相信,這西夏國哪是這般好打的,那鎮南王邊關守了七八年,結果還不是著了人家的套。


    夙堯若是去了,還不得七年八載見不著麵,這憑什麽?


    李烈這事尚未告訴妻子,向獨孤後行禮道:“若是聖後同意,臣便這樣做了。”


    獨孤後有私心,她一方麵希望李家一直為皇家所用,為楊家染外安內衝鋒陷陣。但另一方麵,又忌憚李家兵權。她雖不想李家徹底垮掉,但更不願意李家的威信高過楊家。


    李夙堯若是再立了戰功,這李家軍,怕是不那麽好控製了。她得迴去跟聖上商量,想個萬全的應對法子才行。


    “本宮自是沒有意見,唐國公一心為國,李家一門忠烈,本宮與聖上甚欣慰。”獨孤後笑說,“本宮也得迴宮了,還望唐國公將事情的重要性好好與夫人說說。”


    李烈連連稱是,然後攜著妻子退了出去。


    走得遠了,獨孤氏才猛地甩開丈夫的手,眼裏有了淚意:“你去打百越的時候,一走便是兩年,我跟夙堯堪堪盼了你兩年。這才迴來多久?你卻又是要去打戰,你去就算了,還非得帶著兒子!你不是不知道,這夙堯是我命根子!你跟我商量了嗎?憑什麽!”


    李烈怕妻子不同意,也跟兒子商量好了,原是打算臨行前再跟妻子說的。但今天聖後在,他便也就將話當著妻子的麵說了,妻子心裏的委屈,他懂,也確實怪他,不該瞞得如此深。


    常年行軍在外,他最舍不得的就是妻兒,將妻子攬在懷裏,撫著她的發說:“現在朝廷的局勢,你沒看得懂,二聖的心思,你也沒揣度得透。為夫這般做,是為你們為了李家好,你知道你剛才那話若是說出了口,為夫還能有命嗎?”


    獨孤氏擦了擦眼淚,事後想想也覺得當時太衝動了,雖說聖後是自己妹妹,可畢竟那是大不敬的話。況且,她們姐妹倆,現已嫁為人夫,自是會以夫家利益為重。親情比起利益名望權勢地位,已是算不得什麽了。


    獨孤氏想得通了,打算先跟著丈夫迴去,找到了兒子李夙堯。李夙堯見九王跟太子都來了,便不願意走,獨孤氏也就隨了他。


    李夙堯瞧著不遠處正跟著一群貴女們玩放風箏的婉娘,指給太子看:“瞧,那位就是雲三小姐。”怕太子認不出,特地加了句,“圓圓的矮矮的那個,旁邊那個年紀長點的,高挑點的,是她姐姐。”


    太子瞧了婉娘一眼,向著李夙堯淡然一笑,轉頭再去瞧時,正見曼娘欲撿起漂到湖麵上的那隻風箏。女子十四五的年華,身姿曼妙,不似一般貴女那般嬌氣,楊佼心裏忽然顫了下,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自心中升起。


    “撿風箏的那位姑娘,真是雲家小姐?”他記得表弟跟他說過,這雲三娘有個姐姐,彈得一手好琴,莫非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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