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觸感很好,李夙堯當即心裏一蕩,暗暗想,這個毀了容貌的胖丫頭也並非一無是處嘛,臉蛋白裏透著淡淡的粉,是杏眼,五官也端正,眉眼間透著一股清靈娟秀。這樣細細一打量,竟然還挺耐看的,若是臉上沒這麽多肉的話,下巴也該挺尖的。


    但是,就算還不錯,那也是在變瘦後跟未毀容的情況下,可即便是那樣,也遠遠配不上自己,更何況是現在這副模樣了。李夙堯越想越生氣,越看她,越鄙夷,越嫌棄。


    那天劉家老太太壽宴上,他親眼見到這個胖丫頭被人欺負的,被人欺負成那樣都不知道迴嘴還手,就知道偷偷哭!哼,愛哭鬼,受氣包!被劉邕那狗崽子欺負不敢反抗還說得過去,畢竟那崽子慣會的撒潑打滾,但是,竟然被自己一個庶出的妹妹欺負,這是他當日最瞧不起她的地方。


    要是他李夙堯被家裏的庶出弟弟欺負,嘿,他非得打斷了他們的狗腿醃了喂豬不可!


    這樣一想,這個胖丫頭還有可取之處嗎?一想到以後或許就真的跟她過一輩子了,李夙堯頓覺人生無望,想死的心都有!


    婉娘打了他的手,匆匆站了起來,又低下了頭,隻時不時挑著眼皮子看他,心裏對他萬分不滿,可麵上卻不得不表現出恭敬且頗為畏懼的神色。


    李夙堯也站起來,雙手背在腰後,黑著臉,學他爹平時教訓副將的樣子,準備將婉娘好好訓斥一頓。


    “不管是你想賴著我,還是你老爹老娘的主意,總之我今天也將話攤開了跟你說,我是不會娶你的。”說著撇了撇嘴,萬分“好心”的顧及著她的自尊心,語氣稍微輕了點,“我也知道,你變成現在這樣,我確實有點錯。但是始作俑者不是我吧?沒道理讓我一人兜著。”歪頭故作沉思了一會兒,“這樣吧,你賴著我不就是怕自己日後許不到婆家嘛,放心,這事包我身上……”拍拍胸脯,“等你再大兩歲,我給你找一個,怎麽樣?”


    不怎麽樣。婉娘想,既然你自己都不願意了,還有誰願意?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婉娘搖頭:“我的婚事,就不勞世子費心了。再說了,我也沒哭著喊著嫁你,是你爹跟我爹說的。”意思是,心中有氣,找兩位爹去。


    李夙堯使勁撓頭發,雙手叉腰在亭子裏來迴走,說不通了。他要是能勸得住自己爹,那事情就好辦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李夙堯忽的停住步子,扭頭瞪婉娘,幾步走近她,伸手戳她額頭,當然是避開疤痕處戳,戳了幾下又去捏她的肉臉,“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嫁我,我以後天天這樣欺負你。”


    “你爹來了。”婉娘避開他的魔爪,往他身後看,說著便要往他身後去。


    李夙堯才不信,覺得她是想借口開溜。這事還沒談妥呢,別想逃。


    “別拿我爹來嚇唬我!”李夙堯伸手便拽婉娘的肉胳膊,婉娘跌跌撞撞的,身子向他歪去,李夙堯繼續嗬斥,“我就說你小小年紀有心機,這沒幾天的功夫,竟然就看出我怕我爹了,嘖嘖,也敢拿我爹來拿捏我,哼,挺有眼力勁!”


    “不是的……”婉娘還想給他個機會,卻又被李夙堯打斷,“就算我爹來了又怎樣?”一手繼續拽著婉娘,一手“啪啪”拍胸脯,“我爹也就是在外麵威風,在家裏還不是被我娘管得死死的!我娘最疼我了,到時候就算你雲家賴著我,也沒轍,我娘一準不同意。”


    婉娘低了頭,心想,將來才不要嫁這樣的夫君呢。有勇無謀,而且說話都不過大腦,連她八歲的女該都知道在外人麵前不能說爹娘不是,可他不但說了,而且還一點顧及沒有。


    婉娘悄悄看了眼站在李夙堯身後的唐國公,心裏止不住地打寒顫。


    唐國公臉色已經不能用黑來形容,京城裏,誰都知道他李烈懼內,他還疑惑呢這是誰造的謠言?敢情就是自家這臭小子!


    二話不說,脫了鐵靴,“啪”一下就打在臭小子屁股上。


    李夙堯捂著屁股一跳,怒氣衝天,火冒三丈,老大不高興了:“誰打老子?”


    “你老子我!”之前在劉府因教訓臭小子犯了一次錯,這次先攢著不打,迴去再教訓。於是迅速將鞋穿上,父子兩個大眼瞪小眼。


    “我不娶!”李夙堯斬釘截鐵。


    “你敢!”李烈虎目圓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得你在此胡鬧!”


    李夙堯哼了哼:“娶就娶,大不了到時候再多買幾個妾,讓她心裏膈應。”撂下狠話一個跳躍,便躥到亭子外麵,頭都不迴地大搖大擺走開。


    當著未來妻子麵說這種話?唐國公氣得不行,追著過去就要打。李夙堯見他爹追來了,身子靈活得很,跑得更快。唐國公身經百戰,哪能跑不過一個毛頭小子?於是兩人像是賽跑似的,眨眼功夫便沒了人影。


    浮月當時見這個討厭的世子爺來尋小姐的不是了,怕小姐受欺負,於是趕緊跑走準備去搬救兵,結果半路碰到了九王跟國公爺。剛好國公爺在找世子,她便如實說了情況,然後就跟著怒氣衝衝的國公爺又迴了這裏。


    “小姐,你沒事吧。”浮月趕緊走到婉娘身邊,上上下下好好檢查著。


    婉娘揮揮手,說:“我沒事的,浮月。”又走近九王,即使知道他看不見也給他行禮,“請九王安。”


    九王抬手道:“雲姑娘不必多禮。”尋著聲音的方向笑看著婉娘,雙手交負著擺在小腹上,“小世子不是有心說的那些,雲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剛剛國公爺說有話與自己說,便支開了方定,現在卻一人跑了,九王坐著輪椅,眼睛又看不見,隻能繼續留下。


    婉娘臉霎時就紅了,吞吐道:“我沒有怪他。”


    九王雖然眼睛看不見,但聽覺特別好,並且能根據說話人的語氣判斷她的表情跟心情。聽婉娘的話,九王就知道,小姑娘羞澀了。


    他轉了話頭說:“你在看書?”


    婉娘疑惑道:“你怎麽知道的?”說著又伸手小心翼翼地在他眼前揮了揮。


    九王笑道:“你也別揮了,我是真的看不見。”


    婉娘覺得自己先是大不敬,又被拆穿,趕緊道歉:“對不起。”


    “嗯,沒事。”他沒放在心上,雙手推著輪椅往石桌方向走,“因為我剛剛聽到了書頁被風吹動的聲音,所以知道你在看書。”抬頭,眼睛直直盯著亭子外麵一處看,“現在還不到酉時,太陽應該還在,初夏傍晚陽光烈,我雖看不見事物,可還是能感受到光的。”


    婉娘覺得這個九王確實沒什麽架子,因此也放鬆了不少,看了看石桌,問九王:“那王爺知不知道我在讀什麽書?”


    九王笑容溫和:“是在看醫書吧?”


    婉娘也撇著嘴笑:“您一定是嗅到草藥的味道了。”


    “你很聰明。”九王尋著聲音的方向,側頭看婉娘。他眼仁漆黑,仿若一潭深水,漂亮得很。


    婉娘在他對麵坐了下來,本能地想要繼續跟他聊下去:“我外祖家是開醫館的,外祖父跟舅舅都是大夫,可是他們卻不在杭州。”想著摸了摸自己額頭,頗為苦澀,“不過,就算他們在,也未必能夠醫得好我額頭上的傷口,娘說要去京城裏給我請大夫看。”


    九王靜靜聽完,雖看不著她的表情,但聽她說話語氣就知道她是自卑的。


    想想也是,姑娘家小小年紀便毀了容貌,擱在誰身上都受不了。而她如今能做到這般不哭不鬧,也算是堅強的了,比自己當年要好。


    “雲姑娘千萬別泄氣,京城裏的名醫不少,若是宮外的不行,到時候還有皇宮禦醫,總能尋到方子將你治好。”九王想安慰她,讓她相信自己,繼續說,“你看我之前,連一點光線都感受不到,現在卻比之前好得多了。”


    “真的嗎?”婉娘相信他的話,竟有些期待著去京城,“那我額頭上的疤痕要是能去得掉的話,就不用嫁給世子了。”


    九王微微蹙了下眉:“有這麽好的親事,雲姑娘難道不願意?”


    婉娘知道九王看不到自己容貌,在他麵前也就不感到自卑,也不必像在李夙堯麵前那樣遮遮掩掩的了,抬著臉,對上九王漂亮的眼睛。


    “娘說低門高嫁,將來會吃很多苦的,而且,我也沒那麽奢望過。”婉娘雙手撐起下巴,嘟著嘴道,“書上也說了,結親是結兩姓之好,如果一門親事會給兩家帶來仇怨,便不是喜事了。”


    九王微微愣了愣,轉而笑答:“說的竟是有幾分道理,看來,你也解了我心中的一個結。”未等婉娘問,繼續說,“之前母妃給我選親時,挑的都是些京城貴女,崔家,竇家,鄭家,王家還有謝家,有些家族女子的血統,甚至比皇家還要高貴,又怎會願意嫁我這樣的?可是低門的,皇家又看不上。不過現在想想,娶妻生子隻要夫妻和睦就行,哪來那麽多的門道。”


    婉娘擺下自己的糟心事,轉而去安慰他:“九王,你人好,不會有人嫌棄你……”是瞎子跟癱子的,這樣說不行,轉而道,“我給你說個笑話吧?蘇媽媽說給我聽的。”


    九王點點頭,靜靜聽著,心裏想,終於將她唬得忘記傷心事來同情安慰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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