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洞主真了不起!”鯉魚精青寧分叉的魚尾左右左地點在地上,好似兩條小短腿在努力地蹦躂。“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了不起!”


    這三天來,鍾零奚趁著翻地的機會教舒遠舉土術和炎咒,翻起的泥土裏帶有草根和碎石,鍾零奚又趁機讓舒遠學了風咒和隔空移物。總之就是放開手去折騰那塊地,舒遠反複練習,三天之後將這四種法術練得爛熟於心。土咒尤為熟練,從最初能掀起一小塊泥土,到後來一掌打出喀啦啦將一整排土地掀起。再到最後手掌微動,無數細小的靈氣穿過泥土,將泥土打碎並且翻動,再均勻地鋪在地上,把湖邊的鯉魚精看得目瞪口呆。


    “你這個舉土術哇,我來巫山的時候也見人練過哦。”青寧跳著跳著覺得地上的石頭太硬了,咯得它尾巴疼,於是嘿的一聲一躍而起跳到舒遠肩上,借著舒遠單薄的肩膀練平衡,口中不停歇地說道:“我來巫山的路上遇到一個烏龜精,烏龜都是土靈根的嘛。它跟人打架的時候也會這麽掀起泥土來,但是它掀不起太大的泥土,也不能將靈氣分成好多道翻地,但是!”


    小鯉魚精致力於形象生動的描述,大唿小叫地喊著:“它已經練了三年了!你才練三天哎!”


    哼。鍾零奚走在前頭,聞言不由得在心裏輕蔑地哼了一聲。小小一隻烏龜,能跟他鍾零奚的徒兒比?這鯉魚精未免不識貨了些。


    “還有啊還有啊……”青寧全然不知道洞主的心思,還在舒遠肩上一個勁地聒噪,把舒遠的耳朵吵得嗡嗡響。舒遠也不是個愛熱鬧的人,登時就苦了一張臉。


    鍾零奚好像背後長了隻眼睛般,立刻說道:“青寧,我叫你出來,是說這些的?”


    鯉魚精登時就給嚇趴了,蔫蔫道:“洞主,青寧知錯了。”


    那樣子仿佛正準備開花的骨朵遇上了迎頭的霜雪,一下子全蔫了。舒遠心中不忍,忙說道:“師父,它還小嘛,你別嚇它。”


    鍾零奚一愣,舒遠又低頭跟鯉魚精說:“你也收斂一點,別大唿小叫的,吵得我耳朵疼。”


    青寧的魚鰭動了動,還是沒敢說話,老老實實地帶路了。


    田已經翻好了,接下來就要找水了。鍾零奚決定在靈湖邊做個水車,將靈湖的水引來灌溉,再挖一條溝渠將田裏的水弄出去。因為鯉魚精自告奮勇地說知道哪裏有水桶粗的竹子,現在師徒倆加一條魚正往那裏趕呢。


    沿著靈溪往上走大約三裏地,再折向西北行半裏,一片茂密的竹林出現在麵前。那竹子也不知長了多少年,大的竟然真的有水桶粗,而小的尚且不及舒遠的小拇指。竹葉青翠,竹枝卻是或青或黑,而且越大的竹子顏色越深。


    “舒遠。”鍾零奚問道,“這是什麽竹子?”


    舒遠對植物的了解遠遠比他厲害,這麽一問兩人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好,舒遠也就平常地迴答道:“看樣子,像是蒼玉箭竹。《神農圖鑒》說:蒼玉箭竹,竹也,至堅至剛,可比玉石。竹竿隨時日增長可變色,出生時為草綠,百年以上為竹青,千年以上為黛青,至十萬年而可為墨色。”


    聞言,鍾零奚點了點頭,自去尋找適合做水車的竹料。而青寧卻忽然問道:“你不是洞主的徒兒嗎?為什麽迴話之時不說‘迴師父’?對了平時也不見你稱自己‘徒兒’,總是我來我去的。舒呆……”


    小鯉魚忽然降低了聲音,小小聲地說:“別怪我沒提醒你,洞主很厲害的,比你厲害不止千百倍。你再對他不敬,小心他一生氣把你剁了當晚飯吃。”


    舒遠不禁笑了,搖頭道:“他不會的。”他忽然起了少年心性,想捉弄一下這隻呆呆的小鯉魚,低聲道:“你再說他的壞話,他可要生氣的,到時候你變成紅燒魚,他還會將最鮮嫩的肉留給我吃呢。”


    “你!”小鯉魚登時給他氣得要哭,隻是沒有眼淚來流,隻能在舒遠肩上蹦了蹦,敢怒不敢大聲言,隻怕驚擾了鍾零奚:“你這呆子!不識好人心!你的本事還不如我呢,要不是有個厲害又疼你的師父,看你敢不敢氣我!有一天你師父不要你了,看你怎麽辦!”


    他確實沒本事隻能靠師父,但他絕不會不要自己的。舒遠心中有些嫌棄自己,又為自己老師驕傲,還帶著點驕縱之意在裏麵,滋味一時複雜難明。他不願給別人看到自己的心思,臉上仍是偽裝著笑容,見小鯉魚激動得幾乎從肩上摔下,便伸手扶了一下,歎氣道:“好了好了,我說錯了,你摔下來要受傷的。”


    他們倆在背後吵嘴,自以為低聲細氣沒什麽動靜,卻不知在有些人的耳中卻是歡聲笑語熱鬧非凡。鍾零奚心頭驀地湧上一層不快。


    舒遠在他麵前一貫乖巧溫順,除了極少的三兩次,舒遠從未與他開懷大笑,更不要說捉弄他了。平時舒遠也沒什麽特別好的朋友,這次怎麽跟這條小鯉魚這般合得來?剛剛還為了那鯉魚精說了自己一下。


    鍾零奚不由得迴頭一看。這一看,卻恰好看到舒遠將摔落的鯉魚扶迴肩上,動作慎重,笑容溫暖,遠遠地都能看到他眼中溫柔的光。


    他不知道那一刻舒遠心中想的乃是這個永遠不會放棄自己的師父,隻以為那溫柔是給鯉魚精的。


    鍾零奚目光一沉,心頭沒有來的一股無名怒火,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劈——啪——嘩啦——”


    舒遠和青寧正往鍾零奚那頭走去,鍾零奚卻忽然出手,指間一道紫色的閃電如利劍一般斬向身前的蒼玉箭竹。那一排蒼玉箭竹有飯碗大小,鍾零羲一劍之下,十數根蒼玉箭竹齊齊被削斷,嘩啦啦地往一旁壓過去。


    “老師!”


    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師父生這麽大的氣?舒遠心中一著急就往前衝。


    鯉魚青寧哪敢靠近這個時候的鍾零羲?一骨碌從舒遠肩上跳了下去,也不喊地上石子尖銳了。


    舒遠才邁出一步,鍾零羲便轉頭低喝道:“別過來。”


    語音平淡而平常,隻是比平時低沉了些,遠遠談不上疾言厲色。舒遠卻聽得心中一陣難受,腳步一停就僵住了。


    無論那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再沒有誰比他更了解鍾零羲了。鍾零羲動真怒時從來都不是暴跳如雷,他心裏越是激憤難當,臉上越是風輕雲淡、自在從容。


    舒遠整個人都慌亂了,不明白鍾零羲為什麽生氣,但他知道,鍾零羲的怒氣,有一部分是對他的。


    我做錯什麽了嗎?徒兒的眼睛仿佛這樣問著,眼中滿是無措。鍾零羲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中一痛,立刻就後悔突然出手了。


    他閉了閉眼先平複心中的怒氣,再溫和道:“舒遠,我隻是在砍材料做水車而已,你別多想。退開一點,我將竹枝削去就能迴去了。”


    舒遠站在原地咬著嘴唇,不相信地看著他,眼中的無措不減反增,臉色都白了。


    “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鍾零羲的臉也有些蒼白,嘴角微笑道:“退開,別傷到你。”


    舒遠的嘴唇動了動,臉色更白了。他忽然一句話也不敢說,隻是腳步不穩地退後了幾步。


    鍾零羲再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這才轉身。隨後手上一道紫電,仿佛利劍在手。抬手的招式是舒遠再熟悉不過的刺魚劍法,但舒遠完全看不清鍾零羲出了多少招,隻是眼前一片紫光閃爍,那十幾棵蒼玉箭竹的枝條已經被斬了個幹幹淨淨,隻剩竹竿。


    鍾零羲的背影挺拔而強硬,帶著冰冷的隔絕和隱忍的怒意。那不是對舒遠的,而是對他自己。舒遠能感覺到,但這沒能讓他舒心,他不明白鍾零羲怎麽一下子這麽喜怒無常,更不想鍾零羲對他自己生氣。


    “老師……”舒遠輕輕地叫了一聲,往前走了半步。


    鍾零羲將紫色閃電一收,手臂微張再一振,將那十幾棵蒼玉箭竹淩空托起,轉身微笑道:“走吧,迴去了。”


    舒遠張嘴“啊”了一聲,急忙避開那些蒼玉箭竹,遠遠地跟在後邊,路過嚇得動彈不得的鯉魚旁邊時,差點將青寧落下。


    但他彎腰將鯉魚撿起的動作被鍾零奚看到,卻成了即使慌亂無措也不忘保護青寧。


    一路無話,鍾零羲一個人將十幾棵蒼玉箭竹運迴了琅嬛福地。舒遠一直跟在後邊,在鍾零羲放下蒼玉箭竹的時候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住了鍾零羲。鍾零羲掙了一下,微笑道:“沒事,我自己能走。”


    說著就真的自己迴到了石室裏。隻是躺下的時候再也忍不住,嘔出了一口鮮血,整個人陷入半昏半睡中,臉色蒼白如紙。


    舒遠站在一旁,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強忍著不敢哭,站在石床前委屈地想:這到底是怎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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