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鍾零羲對舒遠做的承諾,從來沒有食言的。他說自己隻會昏迷三天,就昏迷了整整三天。第三天傍晚,他的眼皮動了動,睜開了眼,身體尚未恢複,聲音依舊微弱地叫道:


    “小遠。”


    “老……老師!”舒遠愣了一愣,唿的一下抬起頭來。看見鍾零羲幽深而溫和的雙眼,舒遠熬夜熬得通紅的眼睛一下子充滿了淚水,隻叫了一聲就說不出話來了,伏在石床邊不住地顫抖。


    若不是因為他平日裏個性極其克製,又時時刻刻記著穿越之前說的那些話,一定會撲進鍾零羲的懷裏,與他大哭一頓,將心裏的惶惶不安發|泄出來。


    鍾零羲也明白。舒遠對他雖然沒有愛情,但相處兩年,師生之情卻是不做假的。他心中感動,看著學生疲憊的臉又有些愧疚,忙伸手輕輕地拍著舒遠的頭,溫柔而愧疚地說:“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是老師不對。這次昏迷了多久?”


    舒遠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迴複道:“整整三天。”


    鍾零羲鬆了口氣:“幸好沒有失約。”


    舒遠沒有迴答,臉上忽然出現了幾分羞赧。


    這不是鍾零羲第一次在舒遠麵前昏倒,卻是第一次舒遠害怕得哭了出來。


    舒遠剛剛受鍾零羲輔導的時候,鍾零羲就因為編寫教材熬夜而暈倒過。當時舒遠並不在場,是打掃藝術樓的保潔阿姨發現並且打電話叫來救護車的。舒遠第二天上課才知道他暈倒的事,趕到醫院的時候,鍾零羲已經醒了,正在病床上打點滴。


    見到舒遠滿臉愧疚地出現在病床前,鍾零羲便笑著安撫道:“你別愧疚,我從小身體就不好,偏偏自己又喜歡逞強,所以常常暈倒。這不是什麽要命的毛病,你既然要做我的學生,就要學會適應我時不時暈倒一下。”


    這話說得輕鬆,就如開玩笑一般,卻不能叫舒遠心裏輕鬆半分。他猶豫了一下,忽然後悔要鍾零羲輔導自己。鍾零羲身體這麽差,輔導一個高中生真的沒事嗎?


    “不要這麽小看我。”鍾零羲看穿了他的心思,故意在話語裏帶一點點責怪的意味說:“我已經說了,這不是要命的病,你如果真的擔心,那以後我昏迷了,就別慌張失措,把我搬到床上去就行了。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天賦這麽高的學生,要我讓給其他人,我可不願意。”


    舒遠說不過他,隻好加倍小心地照顧他,不敢叫他太費心。


    相處的兩年裏,鍾零羲光是當著舒遠的麵就暈倒了好幾次,別說舒遠不在的時候。換做平時,舒遠雖然擔心,但也知道鍾零羲很快就醒來,不會真的有什麽大病大災的。但這一次兩人莫名其妙地就來到了這個地方,周圍什麽都沒有,鍾零羲又第一次吐血了,才使得舒遠一下自己沒了方寸,握著鍾零羲的手三天三夜也沒有合眼。


    想到這裏的時候,舒遠才發現自己的右手還是緊緊握著鍾零羲的手,他臉上一紅,急忙放開,看也不敢看鍾零羲一眼,也不知道怎麽說話才好。


    鍾零羲看他又羞又惱的樣子,忙給他解圍道:“那些布料是什麽?”


    舒遠被問得一愣,低下頭訥訥道:“我……我……”


    話還未說完,耳朵根子都紅了。


    鍾零羲心中不由得一甜又一酸。甜的是,他昏迷這三天,舒遠寸步不離地守在床前,恐怕連祝餘草都沒有去拿來吃。酸的是,這一番深情厚誼,卻無關風月,隻是師生之情、友人之誼。


    舒遠見鍾零羲隻是望著他,一句話不說,目光裏酸甜交織、苦樂難分,便知道鍾零羲已明白他這三日是怎麽過的,不由得又紅了一份臉,別開目光,不敢跟鍾零羲接觸。


    鍾零羲在心中一歎,又幫他解圍道:“舒遠,我有些餓了,你幫我去取一支祝餘草來好麽?”


    “嗯!”舒遠巴不得找個地方先冷靜下來,應了一聲就往外走去。離開了鍾零羲的周圍,又在山洞口給暮色裏的風吹拂了好一會兒,等臉上的神色恢複平靜了,舒遠才取了兩支祝餘草迴到石室裏。


    石室裏,鍾零羲已經起來了,正站在石架前。聽到舒遠的腳步聲,鍾零羲轉頭道:“舒遠,我發現了一件有趣的東西。”


    舒遠見他能起床,心中的擔憂已放下了一大半,幾步走過去接話道:“這些布料不尋常?”


    鍾零羲微笑著點頭道:“你來看。”


    舒遠走到他身邊,遠先將祝餘草遞過去,叮囑道:“老師,你三天了什麽都沒吃,先把祝餘草吃了再說。”


    鍾零羲將祝餘草納入口中,目光無聲地示意著。舒遠明白,也將那另一棵祝餘草吃下。上一次吃祝餘草太過匆忙,加之擔心鍾零羲,舒遠未曾仔細品嚐。這一次卻細細地咀嚼起來,但無論他如何咀嚼,卻隻能感覺饑餓感消失而已,什麽味道也嚐不出。


    藥效如此神奇,應該是神草才對,怎麽會一點味道都沒有?


    鍾零羲見他目光疑惑,便解釋道:“祝餘草雖然是神草,卻什麽味道也沒有,無論你如何咀嚼。這也是祝餘草區別於其他植物的原因。旁的植物但凡咬下,多多少少會有味道,幹枯酸甜等等,唯有祝餘草如白水一般,沒有任何滋味。”


    舒遠立刻受教了,又問道:“老師,你怎麽知道?”


    鍾零羲笑道:“我好歹也是成年人,又喜歡看古籍,知道一些奇怪的事情不也正常麽?”


    舒遠想了想,確實如此。從前他學琴的時候,指導的老師隻跟他說古琴。但鍾零羲教他,卻涉及方方麵麵,從詩詞歌賦到琴棋書畫,甚至五行八卦。過去的兩年裏,鍾零羲的學識已經不止一次讓舒遠驚訝了,這下子知道些神草神怪,又有什麽好稀奇的?


    想到此處,舒遠便決定再不糾結於“他怎麽知道”的問題,無論如何,鍾零羲總是不會害他的。他將最後一點祝餘草咽下,問道:“老師,你方才要給我看什麽?”


    鍾零羲將石架上的一卷布料拿下來,遞給他道:“你自己看。”


    舒遠疑惑地接過布料,展開,隻見卷首寫著字:


    “想知道你為什麽穿越嗎?想知道怎麽迴去嗎?那就好好修真成仙到封神陵找前輩我吧!”


    實實在在就是這麽一句話,簡體漢字,從左至右讀,連標點都有,居然……舒遠伸手摸了摸布料上的筆跡,竟然還像是用鉛筆寫的!


    雖然已經有了“琅嬛玉洞”四個字在前,舒遠還是給這字條驚得呆了一呆,下意識地轉頭問道:“老師……”


    “我方才也被嚇了一跳,迴過神來又看了一下屋子裏的其他布料,發現都是寫了字的卷帛,大多數都是與修真相關的書籍。不知道山洞的主人用了什麽方法,布料上竟然一點灰塵也沒有,更沒有蟲蛀的痕跡。”鍾零羲沉吟道,“看來這裏是個有神怪的世界,這山洞的主人與我們一樣是來自那個世界的。”


    舒遠點頭應了一聲“嗯”,等著鍾零羲接下來的話。鍾零羲卻頓住了,什麽也沒說,隻是望著舒遠。舒遠不解地轉過頭,正撞上鍾零羲似問非問的目光,忽然就明白了。


    鍾零羲想問一個問題,但在問出之前,心裏已經知道了舒遠的答案。


    這個問題就是:你想迴去嗎?


    舒遠知道,鍾零羲的父母在他大學畢業後不久就去世了,家裏沒有其他的親戚。鍾零羲是為了躲避故鄉那個傷心之地才到l市工作的。他雖然在l市工作兩年了,但鍾零羲身體不好,平日裏深居簡出,加上音樂老師也不是什麽有錢的職位,不比數理化這些對高考而言至關重要的學科,所以鍾零羲除了舒遠這個學生之外,沒有什麽要好的朋友。


    總而言之,鍾零羲在那個世界唯一的聯係就是舒遠,至於自己在哪裏,對於鍾零羲來說,沒有什麽區別。


    但舒遠不一樣。舒遠有父母,而且他背負著父母的期望,要給父母養老。他必須迴到父母身邊。


    舒遠知道,雖然鍾零羲答應了再也不見,但他對舒遠的心思並沒有減少,否則的話,也不會在出車禍的時候出現在舒遠身邊。要得到舒遠,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在這裏沒有人認識他們,山洞口有那麽多祝餘草,他們完全可以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攜手並肩,逍遙自在。舒遠在古琴上的造詣頗高,在生活上卻有些不如人,鍾零羲隻消用一點點手段,就能將舒遠納入身下,讓舒遠服服帖帖的。


    但鍾零羲沒有這麽做,他甚至沒有問舒遠是不是要迴去。


    “倘若我也有一個喜歡的人,我也會想他所想,竭盡全力讓他願望成真,永永遠遠讓他開心快樂,什麽煩惱也沒有的。”


    舒遠的心裏有一個聲音輕輕地說,一字一句讓舒遠好生疼痛。但就算再疼痛,舒遠也要說那句話。


    既不迴頭,何必不忘。已經割舍了就要堅決,搖擺不定隻會讓三方都受到重傷。


    舒遠心念一定,望著鍾零羲點頭道:“老師,我們一起修真,然後一起迴去吧!”


    鍾零羲露出一個預料之中的微笑,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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