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小滿抬頭,看到他冷峭的下巴線條再次變得剛硬,像是最硬質的10h鉛筆在紙上用力畫出來的痕跡一樣,帶著刻痕。


    “……對不起。”魚小滿很快速地說,想要站高了吻他,“律辰,對不起,是我的錯……你想要怎麽發火,都可以。”


    簡律辰偏過頭後退一步,退到黑暗裏,還是那句話:“你能不能,別碰我?”


    魚小滿神色一僵,急匆匆地上前兩步。“律辰——”


    “不想發火,也不想聽對不起。我累了,魚小滿。”


    簡律辰一把將她推開,他說他不想發火,力道卻完全沒有施加任何控製。魚小滿猛地腰身撞在欄杆上。“你總在說對不起,我聽了好多年,不想再聽了。”


    酒氣縈繞在他的周身,嗓子卻如同夜裏的冷冽的寒泉,清晰沉澈。


    “這次你一定要聽。”魚小滿嘶了一聲,按上腰間的骨錐,不由分說拽著簡律辰的手:“我知道你很生氣,我肯定又傷你心了,律辰,我每一次的離開,都要迴來。我都一定會迴來!……我離開你沒有一次情願,和白澤走,我最不情願,可是必須。”


    “再重來一次,你也還是會走是不是?”


    他的背影遮住了他淤積的視線,平靜的語調中,他像在趿拉著吸氣。


    “我之前請求你放過白澤的時候,他拿走了gs的東西。那是我害你丟的……我必須要拿迴來。”


    魚小滿咬著唇,眸子裏閃著黯然的倔強,“所以……我會。”


    話音落,簡律辰轉身,倏然將她一推,壓倒在欄杆上。


    魚小滿猛地傾斜,半截身子掛在了外邊。發簪在猛烈的慣性下從發間滑落,一片青絲散開,吹落在虛幻的月影裏。


    她倏然慌張地拽住他的腰身,伸手接住她放手的坤包。他抵著她,麵無表情地拉開坤包,將裏麵的一串鑰匙勾出。


    伸手驀地將她帶迴,一用力,把那串小巧的鑰匙,猛地扔向了無邊的夜色裏。


    “滾。”他說,“別再來。”


    從他唇間溢出的字節毫無溫度,像是冬天掩埋在極淵深處的寒冰。


    那是他公寓門的鑰匙,他讓魚小滿滾,再也不要迴來。


    堅硬如冰淩的聲音讓魚小滿的解釋變得隻字無用,魚小滿不懂地看著簡律辰,眼底僵住,不明白一向比誰都明理的簡律辰,為什麽變得無端陌生。


    簡律辰卻無動於衷,充耳不聞。魚小滿緊緊盯著他,眼裏帶著濃濃的受傷和不解,迴應她的隻有一望無底的結冰深潭,對峙像是一場拉鋸戰。


    “我去找迴來。”魚小滿最後收迴目光,筆直地越過他,就要去把鑰匙找迴來。眼底的委屈被倔強壓下,迴應變成和他對抗到底的執拗。


    “魚小滿你還有沒有臉。”


    手臂被人重重地扯迴摔到門框上,簡律辰淤積的怒火終於爆發了:


    “你都離開我了你都不要我了啊!為什麽還要三番四次地迴來?”


    “你就那麽覺得你走了可以坦坦蕩蕩迴來了我就要要搖尾涕零?我是你養的狗嗎?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廉恥之心,自知之明?!”


    “我沒有!”魚小滿大聲搖頭。“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律辰!我不想看到你有事,不想看到你的事業受損,我才是想為你東奔西走,做點什麽的那個!狗嗎,就當我是狗好了,總之所有能阻止那些動蕩的證據都在那裏,所以我去九峰了!”


    ……簡律辰目光裏,彼時露出一種意味不明的笑意,因為可笑,才笑的,好笑笑意。


    “你的好心,我不需要。”


    簡律辰嘴角劃出一絲麻痹諷刺的笑,轉身,漫不經心地迴到房間的沙發上,點燃一支煙,仿佛他真的不需要。


    “律辰……求求你別鬧。”


    魚小滿眼中有痛色,她依舊追過去,拿起桌麵上李肅給她的那份資料,臉上揚起好脾氣的笑意傾塞到他手裏,聲音急急的:


    “律辰,你生我氣,我等會就滾,我們以後再聊……你先看看,看看這份資料,這是牽製這群人的證據!他們明天就要動作,你快拿著它……”


    簡律辰接過那份資料,在魚小滿的話音未落裏,“嘶”地一聲,在她麵前將它拿高一撕為二。


    為四。為八。


    “不要!——”


    攔不住,他唇角帶著幽深滯住的笑,隨手鬆開,眸光深邃平穩地打量著魚小滿的每一寸徹底僵硬的神情。


    碎片像是白色的蝴蝶枯死掉落的翅膀,飄了兩圈便著陸,落了地麵和他一身。


    魚小滿從碎片裏抬起頭,緩緩對上他的眸子。“簡律辰。”


    他抬抬睫毛,直視她徹底失控的憤然而又失望的眸子。


    “簡律辰,我沒想過你能這麽不懂事……”魚小滿喃喃的,眼神有點潰敗,她一直用盡全力換來的東西,卻被他絲毫不惜地碾碎扔在地下。


    “我沒想到你這麽小肚雞腸……不就是離開幾天麽……我和他什麽都沒有,我不知道我還能怎麽解釋我是為了你,你一定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這麽個脾氣,你公司快沒了啊。”


    她以為他懂的,她以為他該知道,他不應現在,此時,今晚和她用這種東西鬧脾氣的……


    “哦,是我不懂事,我小肚雞腸,原來我秉性惡劣,一直要你賣力地哄我的脾氣……”


    簡律辰沒有遲疑地重複她的話,唇齒間淨是嘲弄又不偏不倚的弧。


    他把她用力一帶,扯入他的懷中,帶著薄繭的指腹粗糙地劃過她的臉頰,脖子,胸前。煙色酒氣中,眼裏淨是駭人的笑意:“我這麽混蛋,讓你很失望,是不是?”


    魚小滿被他大力帶倒,他的手臂勁道很大,將她一把按坐在她腿上。箍緊宛如鋼鐵鎖鏈,無比親密的距離,卻直直抵上他身體和眼底叫囂的深意。


    魚小滿驀然一僵,邊緣的危險像從夜裏四麵八方湧來,渾身血液頃刻衝頂。


    冰冷的手指,炙熱的身體,他眼底泛著紅光的眸子在黑夜裏看起來無比邪魅妖異。不像沉淪,又不算清醒。


    “你喝酒了!”魚小滿從他的眼底深處看到了一種狂暴的野獸,讓她心顫又難受,“鬆手。”


    “看著不清醒麽……”簡律辰吐出一口煙圈,把手指尖的明滅給用力摁熄,煙霧打在魚小滿臉上,他空出的手毫不留情地肆意落在她的腰間,慢慢滑移。


    他拉緊她,將她與自己更貼緊一寸,輕笑聲像是在酒水裏浸潤過,落在魚小滿的耳邊,很清醒,卻致命宛如魔魅:“魚小滿,你不是很擅長這樣哄男人麽……展示給我看。”


    ……你不是很擅長麽,展示給我看。


    他碰到了魚小滿會尖叫的地方,仿佛手指上的帶著燥熱的煙霧火光,很混蛋,非常不善地……在侵犯她!


    “簡律辰!”


    魚小滿一時間如遭重擊,不管是他居高臨下的眼神,還是他的挑撥又譏誚不屑的話語,通通讓她一時間血貫於頂!


    “啪!”


    清脆響亮的一巴掌,響徹在整個淡色濃黑的房間裏。


    魚小滿平生第一次甩了簡律辰巴掌,她用力掙開他,卻不想身體比五根手指顫抖得更厲害。


    簡律辰偏過臉,臉上有她看不到的五道紅痕。


    他驟縮了眼,須臾卻又漫不經心了表情。抬手撫上頰側,濕潤黝黑的眼瞳看著魚小滿抖落的雙肩和顫抖的唇瓣,她眼眶紅痛隱忍:


    “簡律辰……你在羞辱我。”


    為什麽要用那樣冷漠的眼神看她?為什麽要這麽出口中傷她?狠狠地把她一切的屈從隱忍都撕碎,他才會嗜血地快意,在酒色煙繚中以此為樂?


    簡律辰刹那間看不清了神色,倒靠在沙發上抬頭,定在魚小滿的字字頓頓的眼神裏。


    “你也會難受麽……”


    簡律辰輕聲低喃,半晌垂下目光,手指緩緩伸向桌麵的酒杯。“我一直以為你不懂羞辱是何物。”


    不懂你到底什麽冒犯了我,不懂你到底哪裏羞辱了我。


    你的嘴在你自以為偉大的獻祭裏吻上別人的唇把那些給過的我的,沒給過我的,全部都給另外一個人。


    ……


    魚小滿感覺身形都踉蹌了幾下,她有點立不住,在簡律辰這淡淡又低落的聲音裏有些站不穩。


    他的情緒太傅感染力,像是天邊渲染整片大地的霞雲,他冷靜了他受傷了他兇殘了他低落了……他一舉一動牽扯著她身上所有的神經,鋪滿她的情緒。


    可是太傷人了……太。


    “律辰。”魚小滿垂著雙手,裙擺曳地像是一顆孤苦漂遊起來的伶仃孤魂,她輕輕吸了一口氣,聲音確已失了靈魂:


    “見過你愛我的樣子,我才確定,你現在不愛我了。”


    愛她的簡律辰不舍得的東西太多,不舍得打她不舍得罵她,不舍得她難過不舍得她自責……而他現在不愛她了。


    “我還能怎麽愛你?”簡律辰問,蒼涼的笑容裏淨是頹然。“我盡力了,不能更矯情了。”


    她想起他遙遠的時候問過她的話:魚小滿,你能不能有那麽一會兒,不作?


    作死嗎?她一直都在作死。


    魚小滿精致的臉上蒼白如紙,一碰仿佛玉碎。她搖搖頭,她不知道簡律辰還能怎麽愛她。


    “那我們分手吧。”魚小滿輕聲說。


    聲音是走到盡頭的無力,她奢望不迴來了。“看來整個宇宙都不要我們在一起,我們被詛咒了。原來我們真的……不合適。”


    她作夠了,他不再願意給她起死迴生的機會。


    簡律辰驀然抬頭。


    “什麽叫不合適?”他在深以為然地冷笑。


    “不合適大概就是……我不能讓你快樂,你也能讓我哭。”魚小滿惶然絕望地閉上眼,眼角沁出來一滴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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