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淵方歿,新皇登基未久的這一年,任何跟隴西李氏親族走近的行為都需要勇氣和充分的理由來支撐。


    薛收當年隨軍南下長安,不用說了,那會隨軍晉人多數都和秦王有著交誼,李世民的家底也是那時打下來的。


    薛收叔侄不但是晉人,而且還是秦王一黨,當時李建成勢大,他們在朝中受到的排擠就不用說了。


    義寧二年,恭帝楊侑禪位於李淵,當時李世民在外領兵,薛收覺著李淵太急了些,於是上書言事,私下裏也說了一些不合時宜的話,頓時被太子一黨抓住了把柄。


    薛收入獄,薛元敬僥幸脫身,奔走為叔父脫罪,經過房玄齡求到公主門下,對於李秀寧來說,實是小事一樁,對薛收而言,卻是救命之恩。


    那會太子,秦王兄弟兩個爭鬥日趨激烈,關進長安牢獄的人非常多,在牢中死上幾個太正常了,薛收被嚇的不輕,再不敢於長安胡言亂語,也正是這件事,促成了他們叔侄離開長安去軍前效力。


    於是他們叔侄在蒲阪被俘,又進了晉陽大牢待了些日子,骨氣還是有一些的,那麽多貴族都降了,他們叔侄卻堅持了許久見獲救無望,這才改換了門庭。


    如今李淵敗亡,薛收覺著不能忘了當日之恩,於是囑咐堂兄和侄兒到長安拜見一下公主,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地方。


    當然了,薛氏子弟也不是純粹的書呆子,他們是曉得一些消息的……再加上隻是拜望一下,又非黨附於人,應該沒有大礙。


    薛德音叔侄拜會了公主之後,沒幾日張公瑾卻是得了好處,薛德音得了公主傳書,讓張公瑾去梁州總管李武府上拜見,能不能留在人家身邊,那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這就是薦舉製度下的政治生態,隻要有得力之人推薦,那你就不缺機會。


    對於張公瑾而言算得上是意外之喜,畢竟吏部遲遲沒有迴音,也不曉得哪裏出了問題,這邊則是梁州總管即將走馬上任,需要尋些幕僚帶去任上。


    張公瑾自入仕以來幾乎都在地方上打滾,對這個過程太熟悉了,像梁州總管李武這種情形,幕僚變實職也許隻是轉眼間的事情。


    張公瑾無根無基,瞄準的是總管府的內職,比如說長史,司馬,各曹參軍等,還有隨身書記,文錄之類的職位他也能成,隻是怕人家信不過他。


    至於前朝公主的恩惠是不是會給他帶來麻煩,張公瑾自認官微職小,那些大事還尋不到他的身上。


    ………………………………


    張公瑾很快便見到了此間主人,但李總管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邊還跟著一個長大漢子,和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馮立,字世立,曾任偽唐東宮翊衛,一身的軍旅氣息,滿嘴地道的關西腔,言談舉止卻頗為謹慎內斂。….這樣的人張公瑾見過很多,出身世族,以家世及軍功起家,如今看上去……應該是落魄了,初一見麵,他自然不曉得這人是偽唐餘孽,曾經的太子近人。


    至於旁邊那個長的唇紅齒白,渾身都好像帶著些靈氣的少年,都不用說什麽,聞聞味道張公瑾就知道這人出身不簡單,是前程不可限量的那種人。


    李武稍一引見,便讓幾人坐下說話,公主行事還是那麽周到,馮立和張公瑾兩人來之前,他們的經曆以及性情為人便都以書信的方式來到李武這裏。


    張公瑾沒什麽,河南降人,現在大唐治下這種人非常的多,畢竟李密,王世充等相繼敗亡之後,河南人越來越多的出現在了關西地界,不值得稀奇。


    而且張公瑾的資曆讓李武很滿意,這人在地方上任職多年,治政經驗豐富,尤其是還到晉陽“深造”過,就更讓人放心了一些。


    可馮立就不太好說,以前是太子李建成一黨,還是很忠心那種,當夜潼關一場大亂,李建成身死,馮立得知消息後率人圍剿了河南降軍,並當場手刃了秦瓊秦叔寶。


    如果不是大軍環伺,被親衛們圍的嚴嚴實實,韋挺恐怕也懸了,因為馮立還率人衝擊了韋挺所部,想要殺了這個叛主之賊。


    要知道當時韋挺是東宮左衛率,領東宮親衛,若非被他支開,當夜馮立等人又怎會離開李建成的身邊?


    所以一場變亂下來,馮立身披數創,是被人拿下的,之所以未被斬殺,還是因為當時李建成親近之人頗多,眾目睽睽不好下手,王珪等人也不願節外生枝的緣故。


    僥幸活了下來,太子李建成已死,馮立也老實了,迴京之後經大赦釋還家中,之後無人再敢用他。


    被公主薦來李武府上,見了麵談及舊事,馮立並無避諱,他是這麽說的,“吾侍奉太子數載,恩遇甚厚,生時我當盡力輔佐,死後我便要為其報仇,此人臣之本分,不需有所顧忌。


    今僥幸未死……家中亦有妻兒老小牽係於身,不敢輕言生死矣,慚愧慚愧。”


    大意上也就是說,咱當時為主人報仇時可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隻是沒有死成,那麽前主的恩情報的也就差不多了,該為自己考慮一下了。


    李武接受了他的解釋……實際上在見這兩個人之前,他們的職務差不多也就定下了,不出大問題的話,李武不打算拒絕公主的意願。


    還是那句話,他最多隻是為難一下而已,即便薦來的是隴西李氏中人,他都能考慮一下,何況是馮立了。


    而在他的打算當中,馮立性情頗為剛烈,據說在東宮為官時,廉潔自守,很得同僚敬重,可為梁州錄事參軍。


    張公瑾在地方上為官多年,又頗通謀略,可以給他更多的建議,幫助他處理好梁州政務,所以當以總管府長史之職待之。….把幾個帶去梁州上任的屬下聚在一起,除了當麵看看人怎麽樣之外,就是告知他們將來的職位,幾時啟程,以及他們將要麵對的情形。


    之後報上吏部,記入檔冊,事情也就成了。


    接下來的幾天李武需要他們分頭行事,馮立帶著韋待價去工部取梁州圖鑒,大家要仔細的看看梁州的地勢以及郡縣規劃等等。


    張公瑾去戶部取梁州往年的戶籍,田土,稅賦等文錄,讓李武對守地的民務有個清楚的認知。


    李武自己除了要去辭別皇帝之外,還要找一下舊日的同僚們,讓他們給推薦一些人過來,隻三個人可不成,還需要更多信得過的人手。


    而且他之前的同袍多數都是軍中將領,他要從他們的部下中挑選一些精強的護衛帶去任上,急切時可以當將領來用。


    皇帝如果同意的話,他還能通過兵部調個幾百兵一起去漢中。


    實話說,不管是作為皇帝近人,皇室外戚,還是曾經的左千牛備身府將軍,新的梁州總管,他都已經是一個紮紮實實的朝廷顯貴了。


    一些事做起來就很順手,沒誰會來刻意難為這樣一個人……可就算再順利,因為準備的事情有點多,還是把時日拖延了下來。


    等他入宮陛辭的時候,半個月都過去了。


    見了李五郎,李破批頭就問,“怎的還未成行?你那身邊亂七八糟的人倒是收了不少,鬧的滿城風雨的,連尚書省都被你給驚動了,有人說你不像是去上任,而是想要搬家。


    你是怎麽迴事?有人甚至說你躊躇不去,恐是畏難了,不如換個人來當這個梁州總管……”


    李武有些訕訕,他也曉得拖的時間太長,不光吏部在催他,甚至戶部那邊也有些不耐煩了,因為撥給他上路用的錢糧還沒定下來呢。


    可他也有話說,“至尊息怒,臣第一次出外為官,擔心誤了大事,所以盡量想準備周全些……還記得在雲內時,至尊常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臣一直謹記在心。


    今來與至尊辭行,就是準備的差不多了,不用換人,俺這就要走了……”


    李破點了點頭,他並沒有真的生氣,隻是怪李武弄的太張揚了些,到處去擾人,弄的好像要持節出使外邦一樣。


    至於拖延時日……腦袋一熱,便興衝衝的前去上任才更致命。


    “嗯……冬日裏道路艱難,此去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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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可算不得什麽,當年至尊帶著我等與突厥崽子廝殺時,那天氣,凍的大家魂兒都快沒了呢。”


    李破笑了,“就是這話,多艱難的日子都過來了,我也沒虧待了你們,諸人榮華富貴可期,所以莫要辜負了這好日子啊。


    離京之後,先去萬年找尉遲偕,讓他調五百兵給你……漢中本地有些降軍,府兵以及山蠻,皆可成軍。


    你也曉得,如今天下未定,正用兵之際,最好在蜀中能有幾支可用之軍,南方天氣溫潤,地形多變,山水環繞,不利於北兵征伐,蜀人若能成軍,當可為大助力。”


    李武一一應下,覺著身上擔子又加重了許多,心情卻在皇帝的敦敦教誨之中漸漸振奮了起來,外麵天高地遠,大有可為啊。


    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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