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四年的開頭兒,天下就熱鬧了起來。


    河南的李密和王世充先就迫不及待的在鞏縣打了一仗,王世充被打的大敗,率殘兵萬餘歸東都,龜縮於東都城內,再不敢出來了。


    此時樊子蓋已歿,東都大權,漸漸掌於王世充之手,群臣震懼,卻又不得不靠著他來守衛東都,王世充跋扈之像漸顯。


    而自此一敗,王世充加意經營東都,軍政令喻,皆出軍府,在東都的地位,和長安的李淵差不多了。


    而李密看上去兵強馬壯,實際上連年征戰,將士已經十分疲憊,東都依舊好像觸手可及,卻就是巋然而立,讓人無從下手。


    敗王世充後,李密揮兵三十萬,進圍東都。


    就在李密乘勝想猛攻洛陽的時候,一件大事發生了。


    這年頭,還能稱之為大事的,必定不會那麽尋常。


    隋帝楊廣死了。


    蝴蝶的翅膀,終於掀起了滔天風浪,產生了連鎖反應。


    李淵進入長安的時間提前了,消息擴散開來,江都驍果紛紛西歸。


    楊廣身邊的這些衛士,皆出於關西府兵,隨楊廣至江都後,先是受到了江南大族們的歡迎,可轉眼間,大家就明白了過來。


    這位帝王再非是當年擁兵數十萬,平定江南的皇次子了,泥胎的菩薩,自身難保了都,於是,江都行宮的門廳迅速冷落了下來。


    軍卒衣食漸漸匱乏,楊廣已無心顧及其他,終日在行宮中飲酒作樂,又有虞世基等人起居豪奢,貪墨糧草軍需,更增驍果怨恨。


    當聽聞唐國公李淵揮兵入長安。平定關西的消息,眾人思歸,紛紛逃亡而去。


    此時。統領驍果的宇文家的兩個敗家子也有些慌了,上麵不斷責問他們軍卒潰散事。下麵的將領們也不斷在朝他們要糧。


    這兩個出身關西大閥宇文氏的兄弟,沒多大的本事,此時卻一咬牙,做出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在花花公子宇文智及的鼓動之下,向來耳根子極軟的宇文化及開始煽動驍果情緒,在大業十四年年關,率領近衛驍果攻入江都行宮。


    此時已經肥胖如豬,身體也早已垮下來的楊廣。連逃走都艱難萬分了,隻能眼睜睜的瞅著兇神惡煞的宇文兄弟闖進宮殿,將一根繩子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於是,楊廣死了,死的時候,隻有宇文兄弟在場,沒人知道這位皇帝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是保持著帝王的尊嚴,還是醜態百出……


    反正,大業十四年年關剛過。大將軍宇文述的兩個兒子,縊殺楊廣於殿上,又殺皇帝近臣虞世基等百餘人。一下就成了這年頭最大的一個造反頭子,順便給很多人除去了一塊心病。


    楊廣死了,算是留下了萬世罵名。


    沒辦法,他確實是將一個強盛的帝國徹底帶入了亂世,其實,隻一條就能將他牢牢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大業初年,大隋有五六千萬人口,差不多已經恢複了漢時極盛時的人口數量,土地兼並情況也並不算嚴重。人們漸漸變得富裕,兵戈之銳利。也為諸朝之冠,疆域也是如此。


    可到了楊廣死的時候。天下人口已經迴落到了兩千多萬,這消失的數千萬人口,其中有一多半兒,都死在了大業年間各種工程當中。


    濫用民力至此,隋亡是必然的結果。


    其實到了大業八年的時候,即便沒有之後的三征高句麗之戰,天下也已經顯出了亂象,三征遼東,其實不過是加速了這個過程而已。


    而且,到了大業十四年,大隋也已經失去了一切能夠失去的疆土。


    這就是隋帝楊廣留下的爛攤子,烽煙四起,遍地荒蕪,到處都是廢墟,到處都是屍骨。


    在沒有外敵侵入腹地的情形之下,所有的理由,在這樣一個景象麵前,都是蒼白無力的……


    …………………………


    虞世基名聲不太好,可他死的時候,卻要有尊嚴的多了。


    聽聞驍果作亂,宇文兄弟率軍殺進了行宮,虞世基已是感到死期已至,於是從容交代後事,並無多少慌亂,也許他早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天的到來,所以才能如此從容不迫吧?


    不管怎麽說,亂軍闖入虞世基府邸,亂刃齊下,將虞世基剁成肉泥。


    據說,虞世基的兒孫家眷們,多數都和虞世基一樣,從容赴死。


    當然,不管傳言如何,虞氏這一支血脈差不多算是斷了。


    宇文兄弟率軍大掠江都,尊秦王楊浩為帝,隨後裹挾江都群臣北返。


    這件事,讓東都的戰事戛然而止。


    身在幽州的李破接到消息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三月間了。


    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樣,沒那麽震驚,他隻是覺得,這人終於死了,天下間應該有很多人高興吧?反正他就覺著,這人早死早好,看看這天下,都讓他弄成什麽樣子了。


    就連他這樣隻想過點平安日子的人,都被逼著跑河北來打生打死了,你說說這還有沒有天理?


    所以楊廣的死活,他不很關心。


    可移民和運糧的速度,卻加快了起來,因為他已經預感到,這個消息帶給所有人的將是什麽了。


    戰爭,絕對是戰爭。


    楊廣死了,大家一下就可以將頭頂上最後一塊遮羞布扯下來了,相互征伐也將更加的肆無忌憚。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而他既不想做蝦米,也不想做小魚,那就隻能繼續奔忙。


    消息果然接二連三的來到他手裏。


    南邊的竇建德直接稱帝了,也不知他這個皇位能坐幾天?


    洛陽的王世充推出來個傀儡,改元皇泰,做曹操做的越來越上癮。


    李淵更好,直接弄了個禪讓的戲碼,自己做起了皇帝,國號唐,大唐建立了,而他麵對的是薛舉的瘋狂攻擊。


    ….紛亂的消息傳到幽州,李破隻感覺,這是很有曆史見證感的一件事情,隻是並不太好受,因為他也陷在了這亂紛紛的局麵當中。


    而大唐的誘惑力,對於他來說,好像又有點不夠……


    這種感覺很糟糕,楊廣之死帶來的些許愉悅感,頓時煙消雲散。


    四月間,整個幽州終於讓他給差不多搬空了,曆經一載,辛苦之處不必說,接連而至的戰事以及天下格局的變化,讓他倍感疲憊。


    四月末,李破收攏部下,終於踏上了歸程。


    當他迴頭望向涿郡郡城旁邊那如雲般的皇帝行宮,他也不由歎息了一聲……


    此時,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對還是不對了,沒有了幽州的糧草和百姓,這一下,河北就真的成為一個爛攤子了。


    他又在其中扮演了一個什麽樣的角色呢?


    這樣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轉瞬間卻讓他本能的壓了下去。


    去他娘的幽州吧,如今他要想的是,代州三郡人口大增之下,今年旱情也已經過去,雁門的陳孝意,樓煩的蘇亶,都已經開始為春耕奔忙不休。


    熬過了艱難的大業十三年,到了十四年,代州三郡終於變得有些興旺的模樣了。


    雁門,樓煩兩郡的北部以及馬邑的人們,都會以畜牧業為主,南端則是耕地,這一年,如果有所收獲的話,代州三郡也就足可以稱之為兵精糧足了。


    而這,需要人們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汗水。


    作為代州三郡的掌控者,等待李破去做的事情,非常之多,比之前幾年加起來還要多的多。


    趁著在幽州這個冬天裏閑暇的時光,李破對之後的事情,已經算是有了一個大概的規劃。


    在他看來,無非就是政治,軍事,經濟,文化幾個方麵而已。


    文化其實談不上,可也是他最為關心的一處,而這必然也是個長遠功夫,現在言之過早。


    李破記得有那麽一句話,所有的興盛和滅亡,皆源於製度。


    李破覺著這句話說的非常有道理,而這也正是他迴去代州,要做的第一件事,統一政令,律法。


    天下這麽亂,他在幽州的這個冬天裏,想了不少,最終下了決心。


    與其看著這亂糟糟的局麵,不如先將代州經營一番再說。


    而這需要人才以及時間,他不知道,別人會不會給他留出這樣一個時間段來。


    可要不去嚐試,代州永遠都是那個代州,受製於人不說,還要麵對北方突厥,他已經受夠了左右為難的日子……


    漫長的飛狐道中,李破時不時的走神兒,也沒人來打擾於他,眾人皆是思鄉情切,速度很是不慢,隻有紅眼珠兒隨在他身邊,時不時的瞅他一眼,生恐他掉下馬去似的。


    而當初很是有名的太行匪,如今也已絕跡多時了,恐怕不是餓死在山林中就是下山投了亂軍,想要趁著天下大亂之際,來個功成名就吧?


    李破也不知走了幾天,反正抬頭望時,恆山主峰已經在視線之內了,也就是說,他們進入了靈丘地界。


    這裏駐紮著兩百恆安鎮軍,差不多就是斥候的作用,他們既要在之後監視飛狐道口,也要北邊突厥動靜。


    李破看了看,他們還像模像樣的弄了個很高的烽火台,從靈丘縣城一直沿著恆山山麓,延伸去了雲內,可見,這一年來,李碧也沒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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