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一下就聽明白了妹妹這話的意思。


    人家雪中送炭,當時也沒求什麽迴報,隨手就幫了你一把,這樣的人情其實才是最難還的。


    要知道長孫無咎雖然是李秀寧的嫂嫂,可李世民兄妹和他們兄妹可不一樣,人家兩兄妹分門立戶,沒有太多的交往,親情?李淵稱孤道寡之人,家中兒女哪談得上什麽親情?


    楚國夫人府現在孤兒寡母一大堆,是楚國夫人李秀寧大氣,願意給李氏保留一些血脈,其他的都說不上。


    當年李世民得勢之時,他們兄妹兩個和那邊可不沾邊,甚至於還有所敵對,為的也不過是爭那儲君之位罷了。


    所以說如今人家能給長孫無咎在府中留上一席之地,他們兄妹正經得承其人情。


    如果當初你沒找上門去尋求庇護,或者得個便宜稍沾即走,也沒什麽說道,可這都兩三年了,你在人家羽翼之下得了天大的好處。


    不說長孫無咎的生活起居都要人家來照顧,就說長孫無忌的仕途,也得益於此,兄妹二人可謂是受恩極重。


    所以現在可就不是嘴上說上一聲感謝就能輕鬆離開的了。


    這就是人情世故的範疇,也許對於長孫無咎來說不算什麽,可官位到了長孫無忌這個地步,就不能把自己的臉皮豁出來,給人留下一個忘恩負義的印象。


    輕點會影響到長孫無忌的仕途,重點的話,就會失去皇帝對他的信任,為家人和自己帶來災禍。


    再往深了想一想,長孫無咎求庇於楚國夫人府,那就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名分上就是李秀寧寡居的嫂嫂,她今後的生活都要由小姑來安排。


    現在你又想求個自由自在,那就先把人情還上再說,怎麽還?那是你們兄妹自己的事情,看著辦吧。


    …………


    長孫無忌見妹妹見事極明,不由氣沮,唉聲歎息之間,心裏卻未嚐沒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因為這個人情他現在還真就沒法還迴去。


    長孫無忌又愧疚了起來,強行找補道:“夫人向來通情達理……”


    長孫無咎笑笑,柔聲道:“好了,夫人極有主見,即便二郎在時,也要讓她三分,何況你我乎?


    說起來,大哥你隻是臣下,在夫人麵前還不如我,我在夫人府上待的好好的,也過慣了那樣平靜無波的日子,不必惹那嫌疑。”


    說的還是那麽有道理,長孫無忌隻能無奈的點頭道:“既然如此,也隻能這樣了,以後多迴來看看為兄。


    你的侄兒侄女們也都漸漸長成,需要你來教導……”


    長孫無咎聽兄長轉移了話題,心裏也輕鬆了一些,順勢答道:“是啊,看著他們就會想起咱們當年在洛陽時的情景……


    五月的時候,夫人奉詔陪阿史那牡丹去洛陽,還問過我要不要隨行出去散散心呢。”


    長孫無忌就問,“那為何沒有成行?迴去洛陽看看不也挺好?”


    長孫無咎優雅的綴了一口茶湯,“夫人是去辦正事的,我如何能應?再說了,舅舅迴京之後,也到夫人府上見了見,說起洛陽來,那是什麽樣子?


    我哪還敢迴去?物是人非都說不上,遍地骸骨,滿城冤魂,真是作孽啊。”


    長孫無忌也是感同身受,“嗯,舅舅跟我也說了,當年的樂安王府,早已殘垣斷壁,冷落如斯,咱家的齊國公府也不遑多讓,成了城狐社鼠肆虐之地。


    去年長孫安業那廝據說還去信洛陽,想要討迴自家府宅以及家產,他寫的書信輾轉落在了我的手裏。


    我看的也是哭笑不得,隻能親自去了督查寺一遭,把事情說了個明白,那邊長孫氏的家資都與我無關……”


    說到這裏,長孫無忌樂嗬了起來,不過笑容中夾著的是輕蔑,眼底藏著的是恨意,上次長孫安業和長孫安世兄弟入大理寺,他沒能弄死他們,真是甚為遺憾。


    如今那兩兄弟一個在禮部,一個在吏部為官,雖然官職不算大,卻因為有著叔父長孫順德的庇護,有了些複起之勢,讓長孫無忌很是惱火。


    長孫氏主枝兄弟鬩牆,相互仇視也有些年頭了,現在有長孫順德在壓著,長孫無忌也無法做的太過。


    長孫安業兄弟算是怕了這個弟弟,輕易不敢在他麵前露麵了,讓長孫無忌稍稍出了口惡氣。


    隻是結怨太深,終究無法善了。


    和兄長不同,長孫無咎現在看的則有些澹了,“大哥還記著以前的舊事……要我看啊,長孫氏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還鬧個什麽?


    他們兩人隨王世惲投過來,沒得什麽好處,家中過的很是艱難,想要討迴祖產也在情理之間,大哥從中阻攔大可不必。


    我聽夫人說了的,前些年朝廷就為此事特意下詔,許給洛陽人家舊產,夫人這裏也得了不少田產呢,長孫氏多年經營,討要迴來一些,大家也能過的寬裕些不是嗎?”


    長孫無忌不想反駁妹妹,女人和男人到底是不一樣的,她那時還小,不記得長孫氏那些族人的嘴臉,他長孫無忌可不成。


    呲牙一笑間,長孫無忌道:“什麽祖產不祖產的,那和咱們兄妹有何相幹?我記得咱們當初來長安的時候就曾說過,要在長安安家,和洛陽長孫氏再無瓜葛。


    沒了他們,咱們兄妹照樣能賺下一份家業,把日子過的紅火起來。”


    長孫無咎看著兄長,暗自歎了口氣,她的兄長別的都好,就是心眼小了些,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都記得清清楚楚。


    而且對少年時的遭遇總是耿耿於懷,這麽多年還是不能釋然,要與兄弟,長輩為難,實在算不上一個心胸寬廣的人。


    當然了,長孫氏的那些親戚也做的太過分,不能全怪她家的兄長小氣記仇,她要是當麵遇到了那些人,也不會給他們好臉色。


    隻不過她到底是個女人,心腸要軟些,不像兄長,非要置人於死地。


    另外她對長孫氏的幾個長輩,尤其是長孫順德怨念就比較大,因為他們兄妹前些年頗為落魄之時,竟然還遭了他們算計,真是恨的人牙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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