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績呲牙一笑,果斷的搖頭,“這俺哪裏曉得?怎麽,你跟吳王殿下有舊?”


    他其實知道劉敬升想問什麽,隻是他可不想蹚渾水,他也就是沾了個駙馬的光,才能夠消消停停的迴朝述職,不用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


    劉敬升等人就得想的多些,隻不過那能跟吳王杜伏威比嗎?劉敬升這問的就有問題,也就是他徐世績不想多事,不然挑逗一番,不定劉敬升能說出什麽話來呢。


    劉敬升趕緊搖頭,“那哪能啊,俺隻是有點好奇,你說吳王都到這個地步了,再要封賞能賞些什麽?”


    徐世績也搖頭,“那不關咱們的事,朝廷既然能允吳王領兵,肯定心裏有數,別操心這些有的沒的了。


    俺跟你說,這次可是個好機會,吳王迴京是去獻捷的,你不跟著迴去一趟?很多年沒見陛下了吧?


    去長安見駕,跟陛下喝上幾杯,好好聊聊,別老是待在洛陽,日久情義可就澹了,你說是不是?”


    見老徐轉開了話題,劉敬升知道這廝心裏有譜,不會露什麽口風,於是也不再深問。


    至於迴京的問題上,劉敬升其實有著自己的算盤和見解,不會輕易被別人湖弄。


    “沒有詔命,俺哪能入京?


    陛下是念舊情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不會忘了咱們這些人的,再者你忘了?去年陛下東巡的時候俺見駕了的……”


    徐世績立馬笑了起來,捋著自己的短須連連點頭道:“你看俺這記性,怎麽就忘了這茬,說起來洛陽這地方其實也不錯,一年一個樣子。


    你是不曉得,三四年前,俺第一次進洛陽城的時候,那景象……想起來就覺著背後涼颼颼的。”


    劉敬升笑著捶了他一拳,還挺有勁,捶的徐世績身子一晃,他憤怒的瞪了劉敬升兩眼,不過隨即就嗬嗬嗬的傻笑了起來。


    這些當年的老人兒啊,心思還是非常靈透的,想要湖弄他們可不容易,東拉西扯,胡說八道肯定不成。


    他也知道劉敬升不怎麽想迴長安任職,原因嘛不用說,和其他人沒什麽區別,大將軍們在外麵要逍遙的多,沒幾個人真的願意迴去京師。


    隻是劉敬升比起其他人來野心要少的多,他不是放不下兵權,而是不想去到長安不得自由。


    而且他的出身不好,長安是門閥世族匯聚之所在,到了那裏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劉敬升不耐煩這些。


    世上之事就是這般奇妙,後來圍城式的哲學在當世展現的也很具體,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便是迴朝當個京官,可有些人卻想著盡量遠離政治核心,過的逍遙自在一些。


    實際上徐世績嘴上不說,還老是勸劉敬升迴京,可在心底裏還是很羨慕劉敬升的,對皇帝陛下惟命是從的人多不勝數。


    但羅士信,劉敬升,趙世勳這些人到底不一樣,他們是皇帝近衛出身,不管在什麽地方任職,皇帝都很放心。


    所以什麽時候招他們迴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把自己一攤的事情辦好,其他的不用在意太多。


    劉敬升心態尤其平和,這些天在洛陽兩人飲酒之餘,談論起當今天下大事來,人家劉敬升就不太關注這些。


    什麽功勞啊,地位啊,權勢啊,門戶啊,劉敬升說起來表現的都很平澹,好像就等著歲數再大一些,便在大將軍的位置上退下來養老了。


    連落葉歸根都不曾想過,他覺著洛陽這地方還成,隻要皇帝不讓他挪窩,他就在洛陽安家了。


    他和徐世績完全是兩種人,徐世績還在孜孜不倦的追求著自己的功業,如今妻子有了身孕,也算了了他一樁心事。


    他一直在向神佛祈禱,最好生下來的是個男孩,那樣一來,他徐世績也就算有後了,對家裏有所交代之下,便能全力謀求出外領兵的機會。


    他的老師那麽大歲數了還能立下功業,他徐世績年紀輕輕,才不願意在長安久居。


    天下打下來了,剩下的就是開疆拓土之功,他徐世績不是沉溺於富貴榮華不可自拔之人,必定是要名留青史的……


    …………


    王智辯陪著兩人,也不刻意去聽他們在說什麽,眼巴巴的瞅著官道,心說人怎麽還沒到?身邊兩個家夥滴滴咕咕的,實在讓人心煩的不行。


    也沒讓他們多等,煙塵起處,百來騎縱馬而來,到了遠處打望一下,速度漸緩。


    王智辯三人打望幾眼就當沒看見,他們都是身經百戰之人,知道前麵過來的這些都是大隊人馬的前驅,戰時其實就是斥候。


    後麵的人馬離著還遠呢,至少得有十幾裏。


    徐世績就在那裏叨咕,“都來到洛陽的地麵上了,行軍還如此有章有法,吳王果然名不虛傳。”


    其他兩人就算沒讀過什麽書,也從這話裏聽出了幾許酸溜溜的味道,不由都樂嗬了起來,心裏大致上都是一個念頭,駙馬爺也會嫉妒的嗎?


    …………


    吳王的車駕還真就到了。


    也不是什麽車駕,杜伏威沒有坐馬車或者轎子的習慣,他是地道的武人,隻要身子骨還成,出行的時候就一定會騎乘戰馬。


    到了洛陽左近他也沒耽誤工夫,甩開大隊人馬先就趕了過來。


    到了迎候的人群不遠處,杜伏威率先滾鞍下馬,護衛們唿啦啦的從戰馬上跳下來,跟隨在他身邊。


    跟隨杜伏威迴來的自然是他的親軍衛士,大概也就二三百人。


    杜伏威不是衛府大將軍,他是大唐征朝水師行軍總管,是一個標準的從前隋沿襲下來的戰時職位。


    一旦率軍班師迴朝,這個職位自動也就交卸了出來,這些親軍和其他隨他迴轉的軍將,在押送高句麗人去到長安之後,便會各歸建製。


    這些人出征參加東海戰事長的有三四年,短的一兩年,身上都是帶著軍功迴來的,精氣神上和幾年沒有仗打的唐軍就明顯有了區別。


    再是精銳的軍隊,不經戰陣檢驗,時間長的話,也難免退化。


    唐初的唐軍將士至此已經分成了幾個部分,和突厥接壤的漫長的邊境線上,駐守著的唐軍,有二三十萬人。


    多是集結於河北,晉地,榆林,朔方,靈州,涼州這些地方,他們身上還保留著唐軍掃平天下時的傳統,不問兵力有多少,隻問敵人在哪裏。


    參加東海戰事的大軍大致有十五萬人上下,大部分都是從駐紮在河北,河南,山東各部抽調的精銳人馬。


    在海上打了三年多,因為與敵人連連激戰,這些兵馬也可以說是唐軍步軍當中最為精銳的一批人了。


    剩下的零零散散的駐紮在各地的防禦性軍隊,漸漸多有裁撤,轉歸折衝府,這種情況估計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因為用得上府兵的大規模戰爭,大唐還沒有經曆過。


    將來的一段時期,眼瞅著也不會有這種機會。


    另外一個時空當中,唐初動員府兵參戰就是要攻打高句麗,同時也顯現出了唐初境況的窘迫。


    李破這裏就要稍微輕鬆一些,主要是平定天下的時候沒費太大的力氣,當晉地大軍發力的時候,就像推倒了多米諾骨牌,用了兩三年的時間就把李淵,蕭銑,竇建德等諸侯消滅掉了。


    而且未有大的反複,即便如此,攻打百濟,倭國,高句麗的戰事還是把大唐的國庫給弄的空虛無比。


    這就是國力虛弱的表現,中原王朝強盛的時候,哪裏會這麽困難?


    比如說楊廣率百萬大軍征伐遼東,失敗之後還能有餘力發起第二次,第三次北征,那還是在楊廣東遊西逛,建城修路,折騰掉了一多半家底的情況下發生的,你想想楊堅留下來的底子該有多厚實?


    唐初這會跟人家比起來,那差的真不是一點半點,恢複個十年二十年估計就能看見前隋鼎盛時期的後腳跟了。


    …………


    杜伏威大踏步而來,那氣勢看上去風風火火,稍一示意,護衛在他身邊的軍兵便嘩啦啦的散開,按著刀柄立在原地。


    看著走近的吳王殿下,三位大將軍眼神都比較複雜。


    這樣戰後猶自帶著些血腥氣的氣質,他們都曾經擁有過,隻不過現在嘛……


    不說劉敬升這個家裏蹲,就算是隻在長安待了半年多的徐世績,在得勝歸來的這些人麵前,氣勢上就要輸上一籌。


    沒辦法,每一次大的戰事結束,百戰餘生之下,都是參戰各部氣勢最為鼎盛的時期。


    戰事雖然結束了,可心理上卻不會那麽快速的平靜下來,行為舉止上依舊按照戰事進行的時候在要求著自己。


    “裴公怎的出來迎俺,這可折煞俺了。”


    眾人紛紛施禮之間,杜伏威哈哈大笑,笑聲傳出老遠,中氣十足。


    上去就一把攙住了裴矩,他和裴矩其實也隻是一麵之緣,去東來的路上路過洛陽,受到了裴矩的款待而已,沒什麽交情。


    不過這時相見,杜伏威是看誰都很親切,都是家鄉人啊。


    裴矩笑嗬嗬的跟他說了兩句,也不用裴矩引見,杜伏威遊目四顧,三位大將軍就像黑夜中的螢火蟲一樣被他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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