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的心情確實很不錯。


    封德彝歿了有段時間了,有他一直關注,那邊的喪事辦的有禮有節,如今就等著天氣暖和些,送封德彝的靈柩迴鄉了。


    到了這會,李破的心情也調整了過來。


    元貞六年對於大唐來說是非常不錯的一年,而元貞七年要做的很多事,都是在給元貞六年的豐功偉績收尾而已。


    換句話說,從元貞七年開始,李破這個皇帝做的就要有滋有味的多了。


    皇帝所追求的文治武功,如今就都能拿出來談上一談,李破本人現在就很期待,夏天的時候跟突厥可汗阿史那楊環會盟於榆林會是怎樣一個盛況。


    就算比不上楊廣當年那麽威風,應該也差不許多,而且大家的目的不同,在李破看來倒也就沒什麽可比性。


    …………


    正月裏沒什麽事,他就在後宮四處轉轉,打打野食,享受著嬪妃們的諸般討好,日子過的很是優哉遊哉。


    如果是他初到貴地那會,他一定會認為,一個人到了如此地步,應該也就沒什麽可以奢求的了。


    可隻有你走到這一步,才明白人的欲(和諧)望就像是神話中的饕餮,什麽東西都無法真正滿足它的胃口。


    也許饕餮這個形象正是源於人類那無休無止的欲(和諧)望吧?


    自古以來,乃至於以後,登上皇位的皇帝都不會止步於此,他李破也不例外,所以反過來說,一旦滿足了,那皇帝們也就失去了其價值所在,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


    如今看程大胡子還好好的站在自己麵前,李破就知道,程咬金這個人能以長壽而終,真的有其原因。


    說是禍害遺千年,實際上也隻是說說罷了,隋末戰亂中那麽多顧盼自雄的禍害都死了,活下來的人都是幸運兒。


    說句不好聽的,他李破亦是其中一個,隻不過是他當了皇帝,那麽別人就是禍亂天下之人罷了。


    成王敗寇,不過如此。


    又稍稍整治了一下程大胡子,兩儀殿也就到了。


    內殿當中,酒菜飄香。


    李破脫去外氅,到塌上坐下,殿中溫暖如春,塌上也有火龍,李破舒服的歎息了一聲,招手讓兩人過來入座。


    和大年初二款待蕭禹,溫彥博兩位宰相時差不多,就近說話,沒那麽正規。


    …………


    等宮人們布置停當,李破率先端起酒盞,“這一晃也有二十年了,當日咱們在馬邑的時候,為了幾個銅錢也敢殺人放火。


    沒辦法,世道亂了,手中沒有利刃,心若不狠,哪裏活的下去?


    如今朕得了天下,三郎也毫發無損,確實值得喝上一杯,隻程大郎兜兜轉轉,竟然也沒缺胳膊斷腿,可惜可惜。”


    話語間滿是感慨之意,唯獨說道程大胡子的時候,刻薄話張嘴就來。


    羅士信樂嗬著點頭舉杯,“若無哥哥,俺如今不定早就死在什麽地方了,連個名姓都留不下來。


    倒是程大郎能活到現在,不容易啊不容易,稀奇稀奇。”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又開始擠兌程大胡子,配合的還挺默契,對視之間都是哈哈大笑,卻有一種叫溫暖的東西流淌在各自心間。


    外間人都說兩人是結義兄弟,其實他們從未磕頭結拜,可相伴至今,不離不棄,情義確實不同尋常。


    李破對羅士信百般維護,改變了羅士信的命運,羅士信對他也是忠心耿耿,若說這些年李破最為信任的人是誰,除了自己的妹子,妻妾之外就要數羅士信了。


    程大胡子眼眶卻已經紅了起來,他很明白,此時別看皇帝對他沒一句好話,可皇帝能這麽說起當年舊事,又招他在麵前飲酒,隻能說明是不再計較往日故事了。


    這些年李破給他的心理壓力太大,一朝釋懷,那肯定是激動不已,金豆子都差點掉下來。


    “俺不知好歹,惹得陛下氣惱,俺……也不知說什麽好,陛下隻需看俺將來,必定鞍前馬後,再不給陛下添半點麻煩。”


    李破笑笑,也不當真,程大胡子嘴裏說出來的話,你問他自己信嗎?當初他可能就是這麽湖弄翟讓,李密,王世充,李建成等人的,你再瞧瞧這老幾位,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如果不是他心情好,程知節又這麽一副衰樣來見他,所以不打算再跟計較,不然他還有任務在等著老程呢。


    比如說王世充失蹤了,至今成了一個未解之謎,派老程去潼關外麵的山林之中尋訪一番,不也能讓程大胡子消磨一下時光嘛。


    …………


    一杯酒飲盡,李破道:“你這兩年立功不少,也沒再嚷嚷著求封受賞,勉強算是幹了點人事,今日坐在了這裏,有什麽想要的沒有?跟朕說說……


    記得以前你膽子可大,立下三分功勞就能吹噓出十分來,得到的不多,你就大聲嚷嚷,唯恐別人不知道你受了委屈。


    怎麽?現在轉了性不成?”


    程大胡子苦笑,“陛下,那都是早前的事情了,您也不看俺後來跟的是什麽人,翟讓那人還仗義些,李密麵黑心狠,動輒殺人。


    王世充是個笑麵虎,嘴上說的天花亂墜,手裏的刀子卻握的死緊。


    俺哪敢再像以前那麽隨意,還要不要性命了?”


    說到這裏,他看李破臉色有點不對,隨時都有可能來上一句,你竟敢把朕與那些賊子相提並論?


    所以程大胡子立即知機的改口道:“也就是近些年過的還算安穩些,就算走遠一些,辛苦一些,可俺知道,陛下不會拿老兄弟開刀。


    俺隻要把陛下交托的事情辦好,不用特意請功,陛下向來不會忘記有功之人都做了什麽的。”


    李破滿意的笑了起來,心說算你會說話,不然肯定讓你出去再立新功,他娘的,這大胡子別的不成,去跟那些茹毛飲血的異族打交道,卻著實好用。


    “也就是說,朕賞你什麽,你都接著了?”


    羅士信道:“他若敢有半分不滿,俺就斬了他的狗頭。”


    程大胡子真想一腳把羅士信踢飛,卻還是不得不擠出笑容,“陛下賞俺之前,俺還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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