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之上真是千頭萬緒,神仙來了也別想做到盡善盡美,很多時候都是抓大放小……對了,今年勾決的人又多了一些。


    溫卿迴去讓他們慎重些,刑部去年說是要清查積案,大唐立國也才六載,什麽是積案?要定的清楚些。


    民怨大的也就罷了,難道前隋時官逼民反的那些也要追究?”


    說著說著,李破已經皺起了眉頭,他可不想看到一出出胡漢三又迴來了的戲碼。


    當初戰亂迭起,說上一聲官逼民反都算輕了,楊廣以及他的臣下們根本就是把全天下的軍民當做了牛馬,任意驅使殺戮,沒有一點顧忌。


    上行下效,當時地方上的大族豪望做的也不遑多讓,趁著世道亂了,有的拉起隊伍幹脆的造了反,有的則沒有任何章法,隻知勾結起來,盤剝百姓。


    等到百姓忍無可忍,揭竿而起的時候,郡縣中的官吏,以及世族中人逃的逃,死的死,人頭落了一地,鮮血也沒少流了。


    瞧瞧那些沐浴著血色順勢崛起的諸侯,一多半都是像竇建德,杜伏威這樣的草莽豪傑,就知道隋末戰亂和漢末是有著很大的區別的。


    漢末戰亂的過程很複雜,先開始是亂臣賊子禍亂朝堂,接著才是農民起義,然後很快便為各地豪強所鎮壓,轉變成了貴族諸侯間的殺伐。


    而那時諸侯爭雄天下,很長一段時間諸侯們都打著清君側的名義來爭取大義名分,也就是說大家還奉漢室為正統。


    相比之下,隋末戰亂就沒那麽複雜了,一開始就是從下到上的分崩離析,立國也才數十載的前隋,一旦根基動搖,就是房倒屋塌,朝廷威信盡失,群雄逐鹿間,甚少有人顧及楊氏宗室如何如何。


    也就是李破時常念叨一下文皇帝的好處,讓臣下們揣摩清楚了些皇帝的心意,楊廣那廝不用說,亡國之君,罪無可赦。


    但楊廣的過錯不掩楊堅之功,父子要分開來看,所以修訂隋史的時候,楊堅的功績是得到了承認的,滿篇不乏溢美之詞。


    不然的話,前隋二世而亡,有楊廣那麽一個敗家子,文皇帝和文獻皇後的功績估計要被弄掉一多半。


    後來的很多人還學會了“獨立思考”,這玩意好用的很……給曆史上公認的暴君翻案就是一個很別致的遊戲,就像大家來找茬一樣,隻要你足夠專注,總能從錯誤的人身上找出正確的點來。


    好吧,扯的有些遠了,大唐平定天下之後,很多幸存下來的貴族人家又迴到了故鄉,基於大唐的國策,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的搞清算,也怕自己成為清算的對象,所以還算老實。


    可六年過去,風平浪靜,那麽借著朝中發布的清理舊案的由頭,把那些當年鬧的很兇的人揪出來,砍下腦袋是不是就是很正常的操作?


    刑部的本意其實是有鑒於這些年朝廷一直想要穩定地方統治,采取了諸般懷柔手段,不問良莠,都是一副既往不咎的樣子。


    這也就讓一些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惡徒鑽了空子,各處有名有姓的大賊頭紛紛銷聲匿跡,有的確實是死了,有的則就是個失蹤而已。


    他們大多更名改姓,借著朝廷重定戶籍之隙,重做順民,有的甚至混進了官府,這兩年吏部清理冗員,就查出了不少來曆不明的家夥。


    大部分都是以各地降人作為掩護,可你要問他是誰的部下,他就開始胡言亂語,這種多數就是沒幹什麽好事,流落在此的賊人。


    刑部想要清理的其實就是這些人……


    可政事就是如此,目的挺好,過程就比較曲折,最後得到的結果……不說也罷,挺好的經被人給念歪了是常有的事。


    就說刑部去年六月的時候才上書建議清理舊案,年末勾決的人比去年就上升了三成,大多都是刑案。


    其中不乏滅人滿門,屠村,攔路搶劫殺人,放火毀屍滅跡之類的惡性案件,一看就知道不是近兩年犯下的罪行。


    這讓李破一下就警惕了起來。


    …………


    蕭禹看向溫彥博,這是尚書省的政務。


    溫彥博稍一沉吟便說道:“此事臣與楊尚書商談過的,清理積案從元貞三年始,之前的一如陛下所說,民憤極大的匪人,官吏也在清查之列。


    章程去年也已商定,由各道報上積案,大理寺,刑部,督查寺共審,然後由各道進行清查,一旦查實,最少……也應流配,大致上今年便能清查完畢。


    不能破獲的列為懸案,每年交由專人追查,自此之後,也就真的是既往不咎了。


    臣以為這是好事,想那竇建德起於山東,猖於河北,麾下良莠不齊,即便歸降,一些賊人也是滿手血腥,揮之不去。


    當年事急從權,容得他們歸於田園,可如今大勢已定,也該是他們認罪伏法的時候了。”


    李破撚著酒杯,心說這是要翻舊賬啊,而且隱含的意思也很明顯,就是要秋後算賬,清理最後的隱患。


    尤其是河北竇建德所部,當年那些禍亂河北的大賊頭死了不少,可最後歸降的人也有不少還活著呢。


    首當其衝的就是這些人……


    想到這裏,李破暗自道了一句,他娘的這些官場中人,果然毫無信用,當時也沒跟自己說一聲,是怕我不同意嗎?


    皇帝啊……聽著威風,可稍不留神,就得被下麵的人糊弄了。


    看他不說話,溫彥博慚愧的拱手道:“臣等知陛下仁義,不忍失信於人,遂也善做主張,未有明言此事之就裏,此臣之罪也,自請罰俸一年,還請陛下允之。”


    旁邊的蕭禹嘴角抽動,差點沒樂出聲來,好你個溫大臨,平日裏道貌岸然的,原來如此油滑,以後可得小心這廝一些。


    李破也樂了,“哼,罰俸一年?你倒會說……失信於人,損的是朝廷威信,若是再次激起民亂,你溫大臨,楊恭仁幾個,其罪難逃,到時朕唯爾等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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