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元貞六年,一切其實都可以說是已經走上正軌。


    朝中紛爭不多,地方上也漸漸平靜了下來,不再有那麽多匪患需要剿滅,也不再有那麽多人想要拿起刀槍來討生活。


    外交上麵也層次分明了起來。


    北方突厥依舊是大唐潛在的對手,可因為元貞三年兩國會盟的緣故,兩國關係趨於緩和,邊境上沒了什麽衝突。


    大唐陸續從突厥手中兵不血刃的收迴了一些前隋的領土。


    西突厥離著太遠,大唐的國策還是懷柔為主,以玉門關為界,與西突厥人往來。


    西邊多了一個對手,那就是吐蕃,大唐的觸角已經伸展了過去,隻看能不能把這個對手扼殺在萌芽當中而已。


    南邊大唐收迴了林邑等郡,迫使扶南派出使者朝見,並在那邊設立了南海道。


    東邊海上的進展就不用多說了,前兩年大唐主要在向海上用兵,東海幾成坦途。


    如今大唐朝堂上下都在盯著高句麗,楊廣三征高句麗之後,高句麗便成中原之死敵,一旦有了機會,大唐上下都不會錯過複仇之機。


    …………


    太極殿中,李破翻著奏章。


    揚州總管王澤上書,想在江都建一所海事學院。


    現在王澤在江都那邊施政就順手多了,杜伏威的舊部們紛紛被朝廷抽調,剩下的一些沒了主心骨,也就縮起了腦袋。


    沒了掣肘,王澤便也能盡情施展手腳。


    有的事情就怕比,他和李靖兩人分處江左江右,李靖恩威並用,把荊襄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條,並數征嶺南,把蠻族也整治的服服帖帖,不敢再來作亂。


    王澤領東吳故地,向稱富庶,自然不能比李藥師……差的太多。


    而且朝廷前年在郡上設道,裁撤各路總管之意已明,估計這一任之後,揚州總管之位便會成為過去了。


    在這之前,他要努力盡可能的多做出一些政績來,迴朝述職的時候也好說話。


    所以近兩年他比照江右,大力推動大唐寶錢的使用,推行科舉之製,支持土地改革,在江左試種稻米等作物,對於嶺南的管控也加強了不少。


    如此種種,其實大多是在抄李靖的作業本,可他覺得挺好,江右那邊被李靖治理的蒸蒸日上,說明人家的手段管用,他沒那麽固執,非要獨樹一幟,跟李靖較個高低。


    而且江左情形和江陵那邊也不太一樣,這裏曾經是杜伏威的地盤,杜伏威投唐有功,被封吳王,深得陛下寵信,他便沒辦法像李靖那樣大動幹戈。


    所以比起江右來,他這邊偏於平穩,真要較真的話,王澤覺得自己比之李靖自己就勝在一個仁字上麵。


    讓他更為安心的是,與朝中詔令往來,能夠感覺到陛下對他治政江左很是滿意。


    …………


    時至今日,今年他要做的事情很簡單。


    接受李靖送過來的倭人,趁便留下一部分,送去清理運河河道,一些倭人船工匠人還要進行再教育。


    大唐的漕運正在複蘇當中,而從江都到洛陽,最便捷的就是水路。


    別的地方整治漕運可以緩一緩,江左不行。


    這就涉及另外一件大事,那就是造船,江左地區集中了大唐八成的船塢,當年洛陽和江都是前隋造船也最興盛的地方,如今卻隻能看江左了。


    造船需要各類匠工,王澤上書想要比照長安這邊建一所海事學院,其中自然有著投皇帝所好的意味。


    當然了,他如果不是覺得海事學院這樣的書院中人用起來也許更方便,能解決造船匠人匱乏的問題,他也不會這麽積極。


    之外就是訴苦,造船需要銀錢,他那邊花用不足,想要再向朝中支用一些。


    李破覺著這個問題好解決,是到商人派上用場的時候,招攬商人造船,許上些好處,畫上些大餅給他們。


    商人造小船,朝廷造大船,相互補足,互為支撐,正是開拓海路的核心。


    李破也明白,大唐作為標準的大陸國家,農業必然是第一位的,這不以任何人的意誌為轉移。


    商人一直遭到壓製,就是這個原因,而要進行航海貿易,沒有商人的參與卻絕無可能成事。


    這卻與中原王朝一貫的國策有著相悖之處,產生衝突的地方非常多,不光是農業,還有中原民族所持的理念等等。


    所以海上之事一樣要做權衡,不能讓商人們亂來,哪天一群商人變成了官僚,參與進了政治,那將是尤其值得當政者警惕的事情。


    資本所控製的世界其實很可怕,不比後來所說的人吃人的封建王朝強上多少,隨著時間的推移,任何上層建築都會腐朽下去,沒有例外。


    …………


    李破作為領頭人已經很多年了,基本形成了自己的治政理念,當年壓製商人的想法起於邊塞,如今有所鬆動,但基本國策不會向商人群體傾移。


    他可不想因為商人覺得什麽東西賣不出去,便派人去殺人放火,大唐的利益,不是商人的利益,即便在某些時刻兩者會產生重疊……


    當前就是這樣一個時刻,大唐要開展海上貿易,便會鼓勵商人造船出海,進行探索,李破也不介意把商人找到的一些島嶼封給他們,讓他們盡情開發,隻要你有那個財力就成。


    李破本人也想看看,追逐利益的他們,到底能在海上走多遠……


    他不會低估商人們的冒險精神,隻要有根胡蘿卜吊在前麵,他們跑的比誰都快,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才會發現關島,或者南邊的另外一塊大陸……


    …………


    李破的暢想被宇文歆的奏報給打斷了。


    尚書左仆射溫彥博和封德彝,長孫順德三人一起到來,突厥終於有了變故。


    東方汗阿史那多聞的叔叔,阿史那搏布同聯合幾個汗帳中的重臣和將軍處死了阿史那多聞的兄弟阿史那平如,阿史那木結和他們的親族數十人,其中包括了阿史那多聞留在西邊的兩個兒子。


    一場大亂下來,東方汗的汗帳徹底換了主人,阿史那多聞留在老巢的親信幾乎被連根拔起。


    這種變故不是說爆發就能爆發出來的,因為阿史那多聞就算再傻,也不會毫無防備。


    宇文歆打探到的消息很零碎,隻能保證結果的準確,至於這場叛亂由何而生,那隻有去問當事之人了。


    不過對於李破來說,不需要知道過程,隻需要見到結果即可,這不難猜測,突厥王庭終於動手了。


    雷霆一擊,先就斷了阿史那多聞的後路,李破隻是想著,阿史那多聞是率軍迴來平亂呢,還是尋求在遼東站穩腳跟?


    李破覺著阿史那楊環拖了一年多才動手,不應該就這種水平。


    為什麽會選在此時動手,也堪琢磨,阿史那多聞一定是露出了足夠致命的破綻,不然就是突厥王庭已經勝券在握,不怕阿史那多聞的反撲。


    這個熱鬧看的讓人撓心撓肝的,李破覺著渾身都不得勁,當年楊廣三征高句麗的故事又浮現在了他腦海之中。


    難道遼東真是受了什麽詛咒不成?每次有人想對那裏動手,後麵就一定會有人拖後腿?鬧來鬧去沒了好下場?


    李破和臣下們商量了一下,看得出來,大家都很高興,怕是潛意識裏都不願阿史那多聞在遼東建功立業,也好理解,那豈不是說把南邊的人都給比了下去?


    長孫順德便說,“叛亂之人下一步應該就是收攏突厥東方部族,聯合契丹,奚部等,派人召迴前去遼東的族人,給阿史那多聞來個釜底抽薪?”


    封德彝則更為大膽,“是不是該讓步將軍,尉遲將軍他們北上幽州,一旦阿史那多聞迴軍,或可擊之?”


    李破敲擊著桌案,思索片刻道:“不用大動,咱們跟突厥人有約,不管他們的家事,不能像他們那樣沒有信用。


    其實在朕看來啊,阿史那多聞多數是迴不來了……


    這樣吧,突厥人說不定什麽時候會求到門上來,咱們不能沒有準備,詔李年率五千騎到幽州歸宇文歆節製,有備無患嘛。”


    三個臣下稍稍對視一眼,都露出了些笑意,陛下說話總是這麽“婉轉”……


    溫彥博道:“以臣之見,該催促一下李都督盡早迴軍新羅,遼東生變就在眼前,此時攻高句麗應是良機難得,錯過的話極為可惜。”


    長孫順德領過兵,當即搖頭道:“李都督所部征戰已有年餘,奔波來去很是疲憊,將士思鄉在所難免,就算迴軍新羅也要休整一番,聚集大兵也需時日,今年秋末動兵已是好的,不然倉促成軍,又是勞師襲遠,那可是犯了兵家之大忌了。”


    李破笑笑道:“不急在一時,讓朕先看個熱鬧,你們說高句麗得知突厥人進退兩難,再派使者過來,會不會換上一副麵孔呢?”


    三個臣下都樂了,那幾乎不用猜,高句麗人玩這種把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稍微占了點便宜便洋洋自得,吃了大虧就來搖尾乞憐,和熊孩子似的,隻管惡心人,不管後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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