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兄弟兩個在李破看來挺有意思。


    一個鼎鼎大名,一個默默無聞,一個文采風流,醉酒終日,很有點後來的李太白的風采,一個花言巧語,沉溺於溫柔鄉裏,三教九流,沒有他說不上話的。


    晉陽王氏出了這麽兩個奇葩,怨不得把他們趕出家門,一直不加理會。


    現在王靜又混入了軍情司,好家夥,心著實不小……


    …………


    其實馬三寶李破也認得。


    當初正是這廝出使晉地,代李秀寧傳信,當時官職不低,多年過去,看來這是落魄了。


    隻是也不難理解,這人是柴紹的書童,又和秦王李世民走的很近,沒掉了腦袋算是幸運的,哪還能指望太多?


    一開始沒認出來,是因為這廝臉上挨了一下,身上血跡斑斑,看不太清這人模樣而已。


    …………


    等兩人大禮參見。


    “原來都是故人,坐下說話吧。”


    兩人規規矩矩的落座,一聲故人讓他們稍微放鬆了下來,原來皇帝還記得他們,若是擱在後來,那就是簡在帝心,現在則不流行這樣的說法。


    而且皇帝起於微末,見過的各色人等多了,不多他們兩個。


    李破問了問事情的經過。


    其實很簡單,馬三寶為軍情司效力沒多久,交往了一些人,其中便有人牽涉到了去年泄露考題一案。


    因為沒有揪出大個頭的人來,暗中追查的人們便想著先按兵不動,看看再說。


    昨日晚間馬三寶與人飲酒作樂,可能是喝多了,也許是交往日深,覺著到了火候,那人便想給馬三寶引見一下大人物。


    出口就是兵部五品以下職位任選,口氣著實不小。


    如今馬三寶在司農寺任職上林署丞,官做的不大,是軍情司給安排的,屬於剛剛入仕的新人,兵部五品以下職位任選,那就是可以蹦著高的升遷。


    想要做到這一點,那必定是兵部高官才能行的通。


    但也不唯兵部之人可以做到這一點,比如說吏部,尚書省的一些人也可以辦得到,中書,門下這些權力機構的高官若是極力保舉,亦能如此。


    至於馬三寶可以付出什麽代價,那還用問嗎?這廝背靠楚國夫人府,和當年秦王李世民的部屬也大多相熟,當然是個很有價值的手下。


    之所以張亮將人圈定在兵部,應該是省中和吏部高官的職權更為廣泛,不會隻給馬三寶劃定在兵部。


    五品下也是個關鍵點,一般皆由部中自決,報上戶部重審即可……


    但兵部的人怎麽會與科考案牽扯在一起?難道還是個窩案?


    想到這些,李破心裏罵娘,這明顯是發展成為了規模比較大的官場弊案。


    是誰這麽心雄膽壯的在耍弄手段?一句五品以下官職任選,算是徹底的觸動了李破的神經。


    他想了想,兵部的幾位首腦人物,一個是兵部尚書尉遲信,那是雲內舊人,開國功臣之一,應該不會做這種蠢事吧?


    張亮就在他眼前,晉陽舊人,如今主掌軍情司,這廝要是賊喊捉賊,當麵來糊弄於他,老天爺應該不會跟他開這種玩笑。


    另外兩位是竇軌和唐儉,這都是當年李淵的心腹,接觸不多,之前他對竇軌印象還不錯……


    唐儉……在京中向有知兵之名,因為李破平定了李淵,唐儉先在秘書監待了兩年,才又轉任兵部侍郎,上任了兩三年了。


    因其侍奉過李淵,又深度參與了李建成,李世民兩人的黨爭的緣故,所以行事極為低調,好像生怕被皇帝看到,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為。


    一旦把嫌疑人物圈定在兵部,目標好像一下便明確了許多。


    難道是隴西李氏的黨羽在蠢蠢欲動?


    李破看看馬三寶這個倒黴蛋,心說這還內訌起來了?


    …………


    光就燈會上的兇案而言,兇徒做的其實比較愚蠢,目標太過明確,殺了一人傷了一人,稍微聯想一下就和科考泄題案聯係在了一處。


    若是換了李破主持,定然要多殺幾個來混淆視聽。


    比如說把王靜給宰了……


    …………


    “就這樣吧,事涉機密,不要隨意張揚,就當平常兇案來辦,軍情司按例追索。”


    李破沒有搞有罪推定,讓張亮來操刀。


    張亮頗有些失望的辭了出去。


    李破把馬三寶稍微留了留。


    …………


    “你本事倒是不小,蜀中那一趟是你去走的吧?”


    皇帝親口說起這事,馬三寶自然是怕的厲害,臉上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他覺著這會隻要自己稍微答對的沒能讓皇帝滿意,腦袋可能就會掉下來。


    他一下站起身,拜伏在地道:“陛下饒了俺吧,小人也不過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


    納頭便拜,當世可不時興這個,書童出身的人臉皮是真厚。


    李破也不打算跟他廢話,按照習慣稍微嚇唬了他一下便道:“不背舊主,你也算忠心可嘉,軍情司就別待了,到羽林軍去任職。


    以後少摻和一些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舊主考量一下吧?”


    馬三寶顧不上多想,立即點頭如搗蒜,連連應諾,就差指天為誓了。


    李破想了想,又道:“今年天氣暖和些,楚國夫人要出京公幹,你率人護衛在她身邊,有何事故盡管報給朕知,哼,小心一些,別再讓刺客近了身。”


    馬三寶終於機靈了起來,從地上爬起來便捶著胸膛道:“陛下盡管放心,小人領過兵,知道該怎麽做。”


    李破隨意的擺了擺手,馬三寶知機的躬身退了下去。


    …………


    太極殿中安靜了下來,李破想著事情。


    自古以來都有貪官汙吏,這不稀奇,也不用對官員們的操守寄予太高的期望。


    大唐立國已有五載,國力正在恢複當中,朝野內外盡都欣欣向榮,形勢向好,在這個承前啟後的時間段上,更應該向前看,而非是找人的後賬。


    朝政日趨平穩,不能因為一二蠹蟲掀起黨爭,或是進行一波清洗,那太愚蠢了。


    這麽一想,之前稍微被激起的殺氣也便漸漸平複了下來。


    不過這一晚他注定不能迴去後宮享樂了,一直到燈會結束,他都在太極殿中翻閱奏章。


    時至深夜,李碧帶著些憂慮來到太極殿,陪著他守夜。


    阿史那容真派人來報,皇城的城門已經關閉,尉遲恭親自到皇城之內駐守,她和羅士信則會同刑部,長安令衙的官員率人搜索行兇的人留下的蹤跡。


    李破對此已不報太大的希望。


    元夕燈會之時,進入皇城之內觀燈的人太多了,隻要沒有把兇手當場緝拿歸案,之後估計就很難再找到人了。


    刑部和大理寺的仵作當場辦案,驗屍的結果也已傳了迴來,就更驗證了這一點。


    行兇之人很可能有從軍的經曆,從人群之中暴起,一擊斃命,趁著人群騷亂快速離開了當場。


    沒有受傷,也沒留下什麽可供追蹤的痕跡,刺客應該是兩個人,同時動手,馬三寶身手頗佳,幸免於難,另外那個被人在脖子上紮了一刀,當場身死。


    說是兇手有從軍的經曆,是因為兇手順手還折斷了那人的頸骨,很像是軍中摔角的技法。


    這些都沒卵用,以如今的技術手段,想要在這種情況下短時間內鎖定嫌疑人,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這讓李破想起了自己在馬邑行兇的舊事,殺了不少人,還放了一把大火,一晃很多年過去了,早已成為了懸案,怕是都沒留下記檔。


    …………


    不過有刑部督辦,皇帝的目光所在,加上有數千羽林軍可供指使,到底是不一樣的。


    後半夜,李破剛迷糊了一覺,那邊就又來通稟。


    找到了兩個刺客的屍體,竟然當即就被人滅了口。


    李破哭笑不得,還真是縝密,這是知道在皇城中行兇的後果吧?所以幹脆把事情給做絕了。


    因為刑部那邊的辦案之人之前就說,兇徒做下如此重案,就算有人庇護,應該也會有很大幾率尋機出城。


    所以之後可以在城關處守候,查找形跡可疑之人。


    李破知道,這是心理學的範疇,不管兇徒心理素質多高,後麵的人來曆多大,總會存在遠揚千裏的想法。


    當世之人沒那麽多案例可供參考,也沒係統的教學,所以若非積年辦案之人,應該想不到這一點。


    可兇徒當即被人滅口,那也就很可能沒了後續。


    那兩人的屍體是在離著兇案現場不遠處的一座廢棄的府邸中發現的,皆為匕首所傷,行兇的又是兩個人,同時動手,沒有任何的掙紮和搏鬥,一擊致命。


    隻不過這一次,行兇的很可能是殺手,一個古老的行業,胡大就很有發言權……


    …………


    一夜忙亂,清晨時,刑部尚書楊恭仁帶著一雙黑眼圈入宮見駕。


    說了不少,其實就是一條,應該是找不到人了,兩個兇徒在燈市上行兇,見過他們的人有一些,還能說是露了痕跡。


    可滅口的人就無從查找。


    這種案子若不能當場有所突破,查下去基本上希望渺茫,因為根本沒辦法圈定嫌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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