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海上風大,確實應該早點啟程,不過都督放心,北邊不礙事,咱們去年就是秋末出海去的新羅。”


    說話的是西門氏。


    大軍中軍,李靖來到東萊之後,召開了第一次軍事會議。


    當然,這已經是他來到東萊的第五天。


    在這之前,他先見了東萊太守宇文士及,郡丞苗海潮等郡中官吏,和這些人說話,李靖就找到了感覺,因為這裏沒有長安那麽錯綜複雜,也沒有誰能跟他平起平坐。


    而且領頭的還是宇文士及,他們都是關西人,要好說話一些。


    唯一的疙瘩就是當年李靖的兄長李藥王曾經投於宇文氏門下,不過那已經是陳年舊事了。


    而此時李靖關注的,隻是大軍的後勤糧草諸事,以及碼頭是否完備,海上停靠的船隻到底能一次運送多少兵馬等等。


    東萊郡上下都很緊張,為了不讓這位國丈找茬挑刺,宇文士及等人準備的也很充分。


    李靖也不是來東萊挑人毛病的,問了問官員們,又在宇文士及親自陪同之下視察了各處倉房。


    李靖很滿意,其實一直以來,唐軍征戰都非常注重後勤保障,後勤體係要比前隋完善的多。


    和前隋的軍旅最大的一個區別是,因為大規模的民亂導致唐軍不敢大肆征用民夫,所以後勤體係多數是由軍人自理。


    這樣一來,效率上便提升了上來,可弊端也不是沒有,那就是在唐軍大規模集結的時候,糧草供應會出現斷斷續續的情況。


    人數一旦到了十幾二十萬人,便無法像前隋那樣,輕鬆的保障自己的後勤供應。


    要知道,楊廣當年可是在河北集結起了史無前例的百萬大軍。


    這一個是府兵製的優越性給予了楊廣施展他那絕無僅有的才能的機會,另外就是動用了數不勝數的民夫。


    大業六年和大業七年兩年間,戰爭尚在準備階段,亡於路途的民夫就是以萬人為單位計算的。


    這也是曆朝曆代都無法規避的一件事,其實區別隻在於動用民力的時機和力度上麵,不在於要不要動用民力,這不是一個選擇題。


    唐初的局麵決定了要避免大規模動用民力的事情發生,這是國力虛弱的表現之一,而不是說唐軍征戰已經徹底規避了民夫承擔為大軍運送糧草,甚或是參戰的問題。


    所以說,如今唐軍的後勤保障體係隻是暫時跟以前不太一樣而已。


    每次臨戰,唐軍都會事先把足夠多的糧草隨著各部的集結,順便運送到集結地點,為後續的糧草供應減輕負擔,並爭取時間。


    這無疑給唐軍征戰帶來了一定的限製,一個是無法長期作戰,一個就是臨時增兵的話會打亂整體部屬,缺乏靈活性。


    比如說去年杜伏威率軍渡海,在後援上就不用指望大唐能做出有力的支持,直到今年,大唐才又集結大軍渡海,這一年的時間裏麵,如果前方有事的話,這邊也是無能為力。


    ..................


    李靖對這些都心裏有數,走了幾趟,稍稍安撫了一下宇文士及等東萊郡官吏,便又單獨見了一些軍中將領。


    這才在大軍當中召開了來到東萊之後的第一場軍事會議。


    李靖孤身而來,並沒有直入中軍,和將領們唇槍舌劍,震懾諸軍,那是演義小說中的情節。


    從他得到任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做起了準備,當他召集眾將來中軍的時候,其實已經大致上掌握住了局麵。


    大帳之中,十餘位領兵將軍頂盔掛甲,列位於前,讓這裏的空氣好像都帶上了幾分硝煙的味道。


    大家發言並不踴躍,來自各處的軍中將領們目不斜視,端坐於位,一副全憑大將軍軍令行事的模樣。


    西門氏作為賬中唯一的女子,說話卻還是那麽沒有顧忌。


    之前她被李靖召見過一次,她覺著這位都督兄弟雖然是個關西人,歲數也大了些,還嚴肅的有點過頭,可好像並沒有大家之前說那般不好打交道。


    人家也是個講道理的人,有些話說了能聽得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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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倒不擔心海上會出什麽事故,有王將軍和西門將軍在,咱們這些不熟水性的人應該不用擔心去海裏喂了魚。”


    大都督的笑話必須得捧場,於是賬中便響起了將軍們嘿嘿嘿的粗豪笑聲。


    王雄誕敲擊著胸甲笑道:“大將軍放心,就算龍王邀請大家去做客,俺也能帶人去把大家搶迴來。”


    這話說的很是晦氣,幾雙大眼珠子就瞪了過來,王雄誕毫不畏懼的瞪迴去,不弱一點氣勢。


    李靖還是一副端肅模樣,其實心裏已經樂開了花,渾身的毛孔都舒張了開來,軍中的氛圍還是比他那在江陵的都督府舒服啊。


    這些孔武有力的家夥,一個個氣血旺盛的樣子,瞧著就讓人高興。


    “咱們這些人到了海上,腳下就沒根,上船之後,那便都得聽王將軍和西門將軍的安排,誰要是不服,便把他扔下海,去讓龍王招待他。”


    大家樂嗬嗬的應諾之間,王雄誕和西門氏一下便有了身但重任,有所用處的感覺,心裏頗為舒坦。


    李靖擺了擺手,讓大家安靜下來,卻話鋒一轉道:“隻是你們兩位要記得,大軍隨時都可能啟程,船隊一定要準備好。


    別要我這裏下了軍令,你卻又來跟我訴苦,那時我可就要拿軍法來跟兩位說話了。”


    西門氏起身,行下軍禮大聲道:“大將軍放心,俺們心裏有數,之前咱們運送了兩趟糧草到新羅,等到過兩日船都迴來,大軍隨時都可以登船啟程。”


    李靖滿意的點著頭,又問了一些問題。


    其實這些他之前都曉得,隻是讓賬中的將軍們聽一聽,心裏也好都有底一些。


    也順便凸顯一下王雄誕和西門氏這兩位水軍將領的地位,以免這些旱鴨子到了海上不聽話。


    不得不說,一旦到了軍中,李靖李藥師就和換了個人相仿,再也不是那個“四處碰壁”的李藥師了。


    嗯,也許是軍中的將領們情商普遍也不很高的原因吧?


    ..................


    等到說的差不多了,李靖便讓人拿來地圖,展開在大帳之中。


    他招手讓眾人圍過來,指點著東邊海上哪塊狹長的島嶼道:“自商周時,據說倭國便有人來朝,讓咱們得知了東海之上還有人跡。


    朝中任我領兵之時,我打聽了一下,還查了很多記載,倭國孤懸於海外怕也有些年頭了,不論秦漢魏晉,都曾與倭國之人有過交往。


    前隋之時,倭國更是數次遣使來朝,可謂是殷勤備至。”


    眾將此時都已知曉大軍此行為了哪般,這也是王雄誕,西門氏兩人憂慮盡去,願意受李靖轄製的原因所在。


    人家這次領兵出海,不是去新羅跟杜大王爭權奪利去的,他們也就不用為吳王鳴不平。


    而且之前滅百濟一戰,眼見唐軍如此能戰,西門氏等江左舊部終於有了身為唐軍一員的自豪感。


    王雄誕那就更不用說了,他曾在靈州總管薛萬均麾下任職,別看現在時不時還要蹦躂一下,懷念吹噓一下自己的來曆什麽的。


    實際上他早以唐軍將領自居,比西門氏等人忠誠度要高的多。


    ..................


    “這麽說來,遣一使者,召倭人來朝也就是了,怎還用大軍伐之?”


    年輕的蕭嗣業疑惑的道了一句,換來的則是大家鄙視的目光。


    蕭嗣業心裏暗道了一聲,這叫拋磚引玉知道不?一群的蠢材......


    尋相就樂嗬嗬的懟了他一句,“派個人過來說說好話罷了,算不得什麽,咱們賞他個耳光,他豈不就得跪著跟咱們說話了,那多舒坦?”


    尋相一笑,滿臉的橫絲肉都紮撒了起來,陪著臉上那道在龍門一戰中留下的箭疤,看上去笑比不笑還要猙獰幾分。


    他當年是馬邑城中的無賴兒,隨劉武周起事,被李破率兵撲滅。


    劉武周,黃子英等人授首,他卻因為和尉遲恭有些交情,被尉遲恭給藏匿了下來,之後便跟隨在了尉遲恭身邊。


    這些年下來,幾乎參加了平定諸侯的所有戰事,還曾隨李破北上攻突厥,軍功立下無數,如今為左禦衛將軍,賬內的人軍階比他高的人也就李靖一個而已。


    聽他這麽一說,大家又都惡形惡狀的笑了起來,這些家夥最喜歡看世家子吃癟的戲碼了,連裴行儼都不例外。


    李靖擺了擺手,讓他們安靜一些,“你少來作怪,蕭將軍說的其實不錯,可話說迴來了,倭人居於新羅側後,又常常與百濟,高句麗勾結,今日不除,必留後患。


    而且汝等也還不知,倭人曾奉書於前隋煬帝,開頭就有什麽日出國天子致書日落處天子之語,狼子野心可見一斑。


    咱們今日前去,便是要讓倭人知道一下厲害,省得他們天皇,天子的亂叫。”


    大家紛紛點頭,覺著倭人確實該死,這筆生意做得。


    李靖對蕭嗣業很滿意,蕭氏子弟很多都是柔柔弱弱的,大多都屬於**狀態,蕭嗣業年紀輕輕就能到軍前效力,可見其誌氣,而且說話也有分寸......


    就是不知其治軍的才能如何,要是不錯的話,之後倒是可以重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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