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宴上,進士們陸續入內。


    座次早已定下,禮部的官員在那裏宣讀姓名。


    讓進士們驚詫的是,先入座的竟是明法科進士,製科兩人,常科四人,分一等二等,一等坐於前排,二等在後,不分左右尊卑,分占鼇頭。


    進士們當即就騷動了一下,竟不是明經進士,這意味著什麽?是說明經進士不再如以前那般金貴了嗎?那之前說的恭維話豈不有點多餘?


    前隋開科,為表明尊崇儒術之意,明經,秀才,進士三科考卷相類,被許為含金量最足,其中尤以秀才科所考最為艱深,所以出身前隋秀才科的人物,就相當於當時的狀元之才。


    當然了,由於前隋取士並沒能堅持下去,開科的時間表也很隨意,所以也就沒有形成慣性以及固有的模式和印象。


    隻是通曉經義還是為讀書人所推崇,對孔孟之道的記憶和理解越深,越是有才學德行的象征,這種思維可謂是深入人心。


    這裏麵的人自然指的是讀書人,後來延伸出來的什麽半本論語治天下之類的言論,隻是這種思維的延伸,偏狹而又狂妄,是士大夫階層進入到僵化,傲慢,不思進取,甚至是腐化階段的產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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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前漢尊崇儒術開始,至今已有數百年,雖然割據戰亂的時間多了一些,可讀書之人,不論貴賤,還是繼承了前漢儒家為尊的思想。


    前隋開皇年間,文皇帝楊堅的諸般舉措針對的其實是那些鮮卑貴族群體,往大了說是在推動民族融合,消除割據日久所產生的隔閡,沒有比文明認同更好的辦法了。


    而往小了說,則是鞏固前隋的統治地位,儒家思想是非常適合封建統治階級的工具,這在漫長的曆史進程當中已經得到了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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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放在後來,這小小的變動可能就會引發一場天大的風波,別說讀書人不會答應,即便是朝堂上的那些文臣們也會群起反對。


    矛頭是指向君王還是“奸臣”,那就看當時的政治環境了,不把“國賊”打趴下幾個,讀書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掀起黨爭也在所不惜。


    但話說迴來了,如今的情況顯然和後來不同,大唐頭一次開科取士,加上前隋的那幾次,也是屈指可數。


    朝廷此次不以明經為尊,讓進士們有些驚訝,卻沒有那麽多的抵觸情緒,因為他們大多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就算明白,他們也不如後來的讀書人那麽頑固,沒有那麽條條框框約束他們,從貴族到百姓,風氣開明,願意接受新鮮事物,除非觸及到了他們的根本利益,不然剛剛經曆戰亂的人們是不會自尋煩惱的。


    維護儒家正統?算了吧,難道明法科進士就沒讀過聖賢文章?


    所以說這隻是朝廷對科舉的調整改動,根本算不上什麽創新鼎革之舉。


    進士們稍有騷動,互相瞅瞅就都又平靜了下來,除了美滋滋入座的幾位明法科進士之外,其餘的人都暗自責怪朝廷之前不曾明言,不然的話也不會有那麽多人參考明經科。


    接下來念到的竟是明算科進士,大家麵麵相覷,有那幸災樂禍的嘴角已經勾了起來,這就有意思了,難道明經科的那幾位要敬陪末座不成?


    眼瞅著兄長已然入座,並高居上首的李義琰苦了一張臉,明經二等,之前有多自豪,此時就有多尷尬。


    好在他不認識什麽人,像其他幾位考上明經科的,此時腦袋都快點到了胸口,估計是考上之後沒少出去會友,得了不少稱讚,吹了不少牛皮,這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若是有個地縫,他們早鑽進去了,太過丟臉,沒法見人啊。


    朝廷做的確實有點不地道,可誰讓這是大唐的第一次科考呢,有不少都是臨時的決定,下次許就不會出現這種好像故意給人難堪的情況了。


    也就是李義琰不善辭賦,不然的話迴去一定會作上一首,以記今日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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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好在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畢竟明經進士確實有其優勢,文章做的好,官場之上這個是極大的優點,文書往來乃重中之重,而且他們在讀書人中間很有號召力。


    即便有皇帝授意,朝廷故意想要拉低一下明經科進士的地位,也要有個限度,明算科之後,便是明經科進士入座。


    李義琰稍稍鬆了口氣,跟在前麵幾人身後入內,前兩天他們兄弟兩個到禮部學習了一下禮儀,倒也不虞出醜。


    接下來是明字科,這幾位就有點心塞,還是大科之末,沒有把明經的那幾位給比下去,心裏不太好受。


    雜科的進士落在後排,他們人數最多,卻沒什麽好抱怨的。


    和那些大科比起來,他們屬於“專業人士”,天文地理,農業工商,所以說天下百業,隻要你想加進去,便都屬雜科之列。


    從這裏就能看得出來,讀書人的選擇方向必然是以幾個大科為主,其餘雜科在讀書人眼中,前景明顯遜色許多。


    等到進士們坐定,主持此次杏林華宴的兩位朝官才出現在眾人麵前。


    進士們起身施禮,兩位朝官稍稍迴禮,在主座坐下。


    一個是禮部侍郎杜淹,一個則是吏部侍郎房玄齡。


    沒什麽可說的,禮部主持科舉,吏部手中握著的是這些進士的前程,如今不興座師,房師的亂攀關係,房玄齡和杜淹看著這些年輕的進士也就沒那麽可愛。


    兩位領導到場,先就是講話,這個流程自古皆然,內外如一,新穎不到哪去,兩個人作為朝廷高官,出口的自然都是訓導之言。


    稿子也不是出自他們自己之手,全都是下麵的人寫好了的。


    基本上杏林華宴被朝廷當做了一場官府主導的文會來辦了,開場務求莊重肅穆,過程要活潑開明,結尾要皆大歡喜。


    給予了進士們展露才學和性情的空間,卻絕對不會演變成之前那種南北針鋒相對的論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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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極殿中,不時有人到來報說杏林宴的諸般情景。


    比如說房喬開始說話了,杜淹又念叨了些什麽,進士們誰的才情不錯,得到了一致的讚賞。


    文會嘛,自然要設置些有趣的題目讓進士們來作,有急才的人會占優一些,反應慢的就要吃虧,這些都會被吏部的人記下,賞官之時會有所影響。


    李破聽了些稟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和他料想的一樣,今科進士沒有那種驚才絕豔,一上來就能把人鎮住的人物。


    可以把這個當做一次普普通通的公務員考試,為了表示自己在時刻關注,才弄了這許多動作罷了。


    今科隻有一個孫伏伽......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廝已經預定了大唐第一位狀元的位置,也不知他是不是就是衝著這個來的,反正李破覺著這廝有點壞規矩。


    這就像打了個通關的孫大聖掉頭去欺負剛從石頭裏蹦出來的猴子,太他娘的不是人。


    中書的左諫義大夫參加科舉......李破之前聽聞的時候,就覺著這廝可能是吃多了撐的,在小賬本上狠狠給這廝記了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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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林宴上進士們作的文章,詩詞陸續都送了過來,李破心情不錯,主要是聽說那邊氣氛很是熱烈,進士們酒酣之際勇於表現自己,沒有因為讀的書太多,弄的自己和老學究一樣裝模作樣。


    不過詩詞文章大多普普通通,也就一兩篇還能入眼,孫伏伽沒有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找不自在,算是陪跑。


    到了下午,有人過來稟報,皇後娘娘已經到了杏林宴上,進士們被嚇了一跳,可此次杏林宴的規格卻立馬被拉滿了。


    進士們迴去之後,一定會得意洋洋的跟人訴說此番際遇,激勵後來者奮勇向前。


    當然了,皇後娘娘也不是空著手去的,送給了進士們一套裝備。


    一整套的宮廷禮服,這是讓他們在進行殿試環節時穿戴,玉佩,還有文人帶的儀劍也都一應俱全。


    之外又有一整套的文房四寶,所有這些都是限量版,由太常寺專門為大唐第一科的進士們製作,迴去之後完全可以當做傳家寶存世。


    而皇後娘娘一到,也就意味著杏林宴來到了尾聲。


    李破不再關注那邊的動靜,能做的基本都已經做了,他想要的是更好的反響,還得命人去追蹤一下數據。


    若是反響不太熱烈,那麽下一次還得費盡腦筋進行更多的嚐試。


    實際上李破也知道,這些都屬於小花樣,給予進士榮耀這事,隻要辦好了一點,那就沒有問題。


    所以賞官才是重點,隻要把進士們的官職安排好了,再把年輕貴族們其他的入仕通道陸續堵死,也就比什麽花裏胡哨的辦法都強。


    要是弄的和前隋一樣,進士們沉於下僚,身份隻比吏員稍高,而那些靠著舉薦入仕的卻一個個快速升遷,那還辦的屁的科舉?參考的人數隻會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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