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地上出現了空白,該怎麽去填補?


    這就是擺在李破麵前的大問題。


    高地在之後必然要納入到大唐版圖之中,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白給的好處都不要,難道非要跟人拚命去爭搶的東西才香?


    而且不管吐蕃存亡斷續,高地都會是橫亙在大唐和吐蕃之間的一個重要的防線,而且這也對河西走廊地區的穩定至關重要。


    不論如今大唐的戰略重點在哪裏,一旦西突厥有事,大唐的軍隊走的都會是河西走廊一線,從這個角度來說,高地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


    按照之前製定的戰略,李破和他的臣下們預計在將來的三到五年當中,大唐才能基本消除來自高地的威脅。


    這還是在基於吐蕃內亂的條件之上的評估,隻要吐蕃人能夠在短時間內平息內亂,這個時間還要延長許多。


    ………………


    隻是這世上的事情總是逃不脫計劃沒有變化快的規律。


    就比如說天氣變暖這事,太史局關注這些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按照近十年來的記錄,嗯,雖然戰亂時節,記錄有所缺失,可長安畢竟沒有受到太大的波及,所以太史局一直在運轉當中。


    不像洛陽那邊,人都快死光了,其他也就不用提了。


    所以說今年太史局上奏的表章是有切實依據的,天氣確實是在變暖。


    這對王朝的興替無疑有所影響,尤其是對於農業的影響會很大,夏秋時節稍微長上一些,北方糧食的產量便不可同日而語。


    而以農業為基礎建立起來的封建王朝,必然會產生連鎖性反應。


    糧食產量多了,人口也就會快速增長,然後可能就是帝國疆域的擴展……


    這種觀點在後來並不新鮮,隻不過當世的諸般限製,沒有人能從這樣一個角度來看待王朝的興衰。


    所以李破給予太史局的詔令就是讓他們繼續監測,並隨時和司農寺,太常寺等部衙互通消息,看看這對大唐而言,有什麽樣的切實影響。


    是糧食產量會大幅增長,還是幹旱來臨的前兆?


    …………


    迴到高地的問題之上,吐蕃人來投,順便掃清的高地部族,那麽選擇誰去為大唐守衛高地?


    李破琢磨了一下,沒什麽頭緒。


    吐蕃人奉上的禮物缺筋少肉的實在令人難以下咽,因為高原的環境對於大唐來說,是個難以解決的問題。


    如果有那種切實可行的辦法的話,高地部族也不會存在那麽長的時間。


    當然了,在李破這裏不存在沒辦法解決的問題,說到底如今的形勢跟前隋時大不相同了。


    比如說當初李年等人出朔方進入靈州時,曾收取當地的一些部族首領的子嗣送到長安,當做質子,範文進之後也有仿效,如此這般至今已有數載。


    這些人一直在千牛備身府中任職,由秘書省派人教導,現在應該是能用到他們的時候了。


    派一些人迴去,帶領部族到高地駐守,應該具備一定的忠誠度,才能上也會比那些土著強的多。


    …………


    李破略略琢磨了一下,便將此事下發到三省六部,讓臣下們也來參與一下討論。


    不幾日,尚書令蕭禹上書建議,他認為應該立即在高地劃分郡縣,即便唐軍不能進駐,也當派遣一些官吏前往,做好徹底把高地納入大唐版圖的準備。


    之外他不建議讓陸續歸附的那些高地部族重新迴去故土,高地部族向來反複無常,臣服於大唐乃無奈之舉,重新迴到高地後很可能會有所反複。


    李破就覺得這廝在胡言亂語,憑借一些官吏,區區幾百上千人可無法在高地立足,蕭禹對高地諸部的評價倒是很中肯。


    吐穀渾政權,高句麗,突厥,這些年向來是中原王朝之大敵,如今吐穀渾覆亡,大唐自然不能給其以死灰複燃的機會。


    而尚書省給出的建議就很有操作性。


    溫彥博等人認為,應該在高地設下都督府,下麵再設幾個折衝府,對高地進行全麵的軍事化管理。


    所有去到高地駐守的人們,都要先在涼州進行操訓,順便進行忠君報國的諸般教育,三五年一輪換。


    如此堅持下去,十年之後,雪山以北,將盡為大唐之疆土。


    對於這樣務實的策略,李破就能夠接受了,治世之臣就應該是這個樣子,能為朝廷排憂解難。


    而且從長遠看來,這樣的策略先在高地試驗一下,效果不錯的話還可以推而廣之。


    ………………


    這一天,封德彝又施施然的來兩儀殿蹭飯了。


    因為這兩年身體欠佳,封德彝便減少了自己來迴溜達的次數,年紀大了,身體不好,酒量也日漸淺薄,這個官迷不得不向現實做出了妥協。


    隻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廝除非躺在床上起不來了,不然絕對不會像其他人那樣自動辭去官職迴家養老。


    如今又出現在餐桌上,隻能說明有事要說。


    ………………


    “陛下,臣早年曾隨裴弘大出使過吐穀渾,於高地之上待過一段時日,對其風土人情所有知曉。”


    封德彝用了兩口菜就放下了筷子,酒是一滴也沒沾唇,看上去胃口不太好。


    李破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噓寒問暖的機會,同樣得到了封德彝的熱烈迴應,於是李破便知道封倫還是那個封倫,許還能在侍中的位置上待上幾年。


    說到正事,李破道:“卿之為官資曆,確實比其他人厚重許多……涼州上奏,吐蕃人來投已成定局,卿有何建言的話,直說無妨。”


    封德彝道:“以臣看來,如今之勢,略定高地其實不難,臣認為可以借鑒陛下當年在雲內收服突厥降部之舉……”


    李破揚了揚眉頭,迴想了一下自己當年是怎麽把突厥人俘虜迴來,又是怎麽對待他們的,嗯,很遙遠的事情了,好像當時沒有多少特別的規劃,做著做著就讓內附的突厥人老實的給他放牧牛羊了。


    他認為主要還是把那些突厥人給打怕了,揮舞起屠刀來也毫不猶豫,經過幾輪清洗過後,突厥人北歸無望之下,便任他驅使,沒了其他指望。


    即便如此,在平定諸侯的過程當中,他也沒敢大肆征用突厥人,直到後期大局已定的時候,才放開了手腳。


    現在大唐騎軍當中,突厥人占據的比例一直在上升,他也不認為這是個好現象。


    壓得住的時候,他們會給你賣命,等遇到了困難,首先提防的還就是這些內附部族,五胡亂華的故事才過去幾年?教訓太大了,誰又敢忘記呢?


    不過封德彝的思路很清晰……


    “高地與草原相類,首領橫征暴斂,以人為食,部民辛苦終日,隻為飽暖,陛下屢拒突厥於塞外,應該曉得冬天一至,草原之上是什麽景象吧?”


    李破點頭道:“確實如此,突厥看似強盛,可他們的牧民生活的並不好,一年所得也就是為了能平安過冬,一個不巧的話,很多部落就會消失在風雪之中。


    朕在草原上見到過一些,風雪過後,帳篷依舊,卻沒了任何聲息,牛羊和人都被凍死在一處,景象很是淒慘。”


    順著這個話頭,封德彝拍了拍馬屁,“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突厥如此,中原亦如是,陛下的詩真是道盡千古悲涼。”


    李破嘴角抽動一下,“慚愧”的抓了抓下巴,心說有屁就放,你這節奏弄的我很不舒服知道嗎?


    還好,小拍一下,封德彝便放過了他,接著道:“高地之上,各部之困苦,也是一言難盡。


    各部首領和部民過的是兩種日子,首領們對部眾之盤剝一如突厥人那般無所顧忌,叛亂者少,隻因習俗不同而已。


    吐穀渾,羌人的部落之中,一些人生下來便是奴隸,部民除非勇武,得到首領的賞識,不然很難過上好日子……”


    這些事情不用封德彝說,李破就明白,九品中正製盛行於世的那些年,中原何嚐不是如此?


    等鮮卑人,匈奴人掌握了政權,就更過分了,連漢人貴族都要遭到欺壓,就更別提百姓過的是什麽見鬼的日子。


    可以說從漢末以來,漢家天下已是支離破碎,幾百年的戰亂,幾乎給漢人帶來了空前絕後的災難。


    漸漸的,李破已經能夠抓住封德彝說話的重點,這是要挑撥群眾鬥地主嗎?倒也不是不能做上一做。


    可弊端實在有些大吧?中原的義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當農民拿起刀槍的時候,便很難再控製他們的行為。


    他們不知道什麽宏圖偉略,也沒有長遠的目標,如果沒有人進行引導,很多義軍會飛快的向流匪轉變……


    要是封德彝給出的是這種主意,李破暗自搖頭,這辦法可不怎麽樣啊,倒是可以借此把那些歸附的部族拆散了,部族首領們確實比價適合拿來讓人泄憤。


    每死掉這樣一個家夥,也就代表著一個部落失去了凝聚力……


    可封德彝給出的建議可不是鬥地主那麽簡單,他所要做文章明顯是要改變高地部族的生存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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