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寶要先去跟馮二郎匯合。


    馮二大名馮不破,隻是李破當了皇帝,他就得避諱,所以改名馮不鳴,取的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意思。


    馮二郎是西城郡太守馮立的弟弟。


    馮立以前和馬三寶是同僚,馬三寶這次迴京順路還去馮立那裏拜會了一下,他們交情不深,可卻都與楚國夫人府有著幹係,馮立招待起這位打著楚國夫人旗號的舊日同僚來就比較熱情周到。


    本來馬三寶還想借機去探望一下軟禁在西城郡的老上司李孝恭,卻被馮立所阻,馮立這人在東宮值守的時候就向來公私分明,他不答應的事情你說破嘴皮子也沒用,馬三寶隻能無奈作罷。


    不過他和馮立交情尚淺,可是和馮立的弟弟卻很是要好。


    這會去赴武氏兄弟的邀約,他便把馮二郎給叫上了。


    馮二現在是長安令衙任職,是標準的地頭蛇,這人比較好賭,整日流連於長安搏場之間,不成器的很。


    可馬三寶不很在乎,他就喜歡結交這樣的性情中人……


    ………………


    馬三寶騎著馬轉過街角,街邊有一件酒肆,酒幡在寒風中飄飄蕩蕩很是醒目。


    馬三寶見了,還跟從人樂嗬嗬的道了一聲,“幾年沒迴來,長安是不一樣了啊,酒肆都能開到彩玉坊外麵來了嗎?”


    一個仆人答道:“大哥有所不知(大哥是當世家主的非正式稱唿,尋常人家比較多見,正式場合則不會這麽叫,和後來的老爺一詞差不多),從去年年初開始,長安令衙對這些地方就不再管束太多了,隻要交夠了稅銀,在哪裏開店都成。”


    另外一個仆人附和,“是呢,俺家婆娘的娘家侄兒就聽說了這個,向俺借了些銀錢,自己開了個茶寮,順便賣點酒水,吃食什麽的,還真就沒人來管了。”


    馬三寶一聽就樂了,這是好事啊,於是就問,“呀,長安令衙那些榆木腦袋竟然開了竅?這麽說來,那要是開間樓子也能成?”


    兩個仆人驚了驚,其中一個趕緊道:“您可慎言啊,俺們聽說這是……至尊的意思,不是長安令衙做的主。”


    聲音越說越低,幾如耳語,卻讓馬三寶一下意識到這裏是長安,像他這種小人物可不算什麽,還是得夾緊尾巴做人才能活的長久。


    另外一個仆人則岔開了話題,“青樓也成的,離著這裏不遠就有一間樓子,就是離了彩玉坊,生意好像不太好。”


    馬三寶不再言語,心裏卻是暗自點頭,看來這次迴來的正是時候,他倒不是想去開什麽青樓,可做買賣嘛,束縛越小越好,不然的話他還得跟馮二求個人情,不定就又得陪那廝走幾趟搏場。


    正想著心事,前麵溜達過來五六個人,看衣著不像普通人,徑直奔酒肆去了。


    馬三寶打量了幾眼沒在意,但身旁的一個仆人卻是明顯愣了愣,隨即便低唿了一聲,“竇建德……”


    對麵當先一個頭發花白的胖子好像聽見了什麽,揣著手歪頭往這邊看了過來。


    雙目如鉤,不怒自威……


    馬三寶暗唿了一聲他娘的,不會真是竇建德吧?真想給那個多嘴的家夥一腳。


    長安城裏現在就有兩個活著的諸侯,一個是竇建德,一個是杜伏威,馬三寶可不想碰上他們中間的任何一個。


    他可不會好奇,立即目不斜視,帶了帶馬韁繩,坐騎不滿意的晃了晃腦袋,卻也不得不按照他的指示,貼上牆根往前溜,看上去真是慫的一x。


    想在長安這種地方過的平安,一個是不生事,一個就是背熟英雄譜,馬三寶對此知道的很清楚。


    而他的仆人確實也沒看錯,那正是曾經的河北王竇建德。


    ………………


    竇建德瞅了瞅對麵來的三個小崽子,心裏道了一聲無膽鼠輩,他對關西人是一點也不感冒。


    他今天心情很好,朝廷對他的管製今年又鬆了一些,就是河北,河南等處今年又鬧了幾次零零星星的叛亂,多數都是他的舊部,所以老竇想要自由活動的日子還是遙遙無期。


    前些日子他又聽到,杜伏威那廝出京領兵去了新羅,還建功不少,弄的他一陣的羨慕嫉妒恨。


    當然了,這些消息必然都是有意傳到他耳朵裏的,不會有人無意泄露,那是要人頭落地的節奏。


    人嘛,從來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同為降人,憑什麽你杜伏威就過的那麽滋潤?於是老竇就很窩心。


    ………………


    年關將近,夫婦兩個耐不住寂寞,出府來遛彎,主要還是來跟女兒說說話。


    竇線娘在此“潛伏”了好些時日,終於成了竇建德府上的酒水供應商,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麵了。


    現在竇建德隔三差五就會出府來鋪子上飲幾杯,府上護衛的千牛備身們還以為他是看上了兩位酒娘呢。


    竇建德夫婦見了女兒,高興之餘,卻也在發愁,女兒已經老大年紀,卻還沒尋到婆家,照現在的情形來看,想要嫁個如意郎君那是真不容易。


    …………


    不說他們,馬三寶就覺著今天出門的日子沒選對,竟然碰到了竇建德,暗唿晦氣。


    又行了一段,來到彩玉坊外圍的一間搏場。


    這就是他和馮二約定的地點。


    搏場不是賭坊,可卻也差不多,類似於後來的地下拳賽,台上有人相向撲擊而鬥,遂名相撲,下麵的人則拿著簽籌作注,互相對賭。


    相撲之戲源於春秋時期的角抵,南北朝時人們才稱之為相撲,和後來島國上的相撲還不一樣。


    在台上搏鬥的漢子各個孔武有力,沒那麽癡肥,而且不穿醜陋的兜襠布,隻是赤著上身而已,規則上也不禁揮拳踢腿。


    這種遊戲在當世是人們的一大娛樂項目,軍中的漢子們尤其喜歡,沒事就要用相撲之術較量一番。


    ………………


    馬三寶進了搏場,空氣中一股熟悉的配方撲麵而來。


    寒冬臘月,這裏卻是熱火朝天,空氣中彌漫著汗臭的味道,人們圍在畫出來的幾塊場地周圍,指指點點,偶爾爆發出一陣歡唿聲。


    馬三寶對這裏並不陌生,拒絕了搏場中人的招待,四處溜達了一會,便在人群中找到了紅光滿麵的馮二。


    “二郎,二郎,輸贏如何?”


    馮二正全神貫注的看著場上的兩個相撲手,看上去比自己上去還緊張。


    連頭都沒迴就嚷嚷著,“別鬧別鬧,馬上就要見輸贏了。”


    馬三寶也不客氣,一把揪住他,把人給拽離了人群。


    馮二掙紮中見是馬三寶,惱怒一下變成了驚喜,“俺當是誰,原來是三哥到了……哥哥是什麽時候迴來的,怎的不早點知會小弟,咱們兄弟可幾年不見了,走走走,吃酒去。”


    就這他還戀戀不舍的迴頭看了看,最終還是兄弟情義戰勝了他的賭性,狠心把手中的簽籌一扔,把著馬三寶的胳膊便往外走。


    馬三寶哈哈大笑,拍打著他的肩膀,“二郎還是這般爽快,不枉俺頭一個就來尋你。”


    ………………


    彩玉坊,漱玉館。


    武氏兄弟包了館中的一個小院,邀請的客人差不多都已到了,隻剩下馬三寶和馮二兩人未至,所以不曾開席。


    武氏兄弟不缺錢財,浪蕩歸浪蕩,他們也不是終日不務正業的在長安遊蕩,兩個敗家子也都管著家中的生意呢。


    而且把的死緊,唯恐後母插進手來,還得防著他們那些叔伯兄弟多吃多占。


    武士彠是賺下了億萬家財不假,可由此帶來的麻煩也是一言難盡,俗話說的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就是如此這般了。


    而且最鬧心的是兩兄弟別看一致對外,可他們兄弟之間也不很和睦,瞅著空就你來我往的揮上一拳,踢上一腳的事情也多了。


    要不怎麽說是敗家子呢,眼界太小,除了家中的資財之外,眼睛裏好像就再也裝不下其他什麽東西。


    對待自己人不怎麽樣,可他們結交起權貴來卻是不遺餘力,給自己賺了個出手豪闊的名聲。


    沾沾自喜間,便以為人脈廣闊,沒有多少自己辦不成的事情,其實沒有一點的章法,瞧得起他們的真沒幾個,你說鬧心不鬧心?


    ………………


    幾個人此時正在閑聊。


    “劉兄剛從洛陽迴來,那邊生意可還做得?”


    “別提了,今年走了幾趟,沒多少收獲,若不是我家阿爺和幾位叔伯覺著大有可為,俺才不會來迴奔忙呢。


    諸位是不知道,洛陽城裏的人家至今不到兩萬戶,多數還都是些軍府人家,去那裏買賣得看時節了……”


    “哦?劉兄此話怎講?”


    “也就是今年,運河漕運勉強恢複了一些,秋天時會熱鬧許多,那會過去會有不少機會,其他時候都是冷冷清清。


    不過說起來東都周遭的田園分的差不多了,阿爺讓人買了兩塊,也就是等著貴人們都迴去……俺看那模樣不太成,諸位消息靈通,有沒有聽到什麽好消息?”


    “好消息嘛……就是前些時聽我阿爺說,那邊封賜的田園會越來越多,早晚是快寶地,劉兄家中頗有眼光啊。”


    “那可就借武兄吉言了,阿爺還說,什麽時候等武伯父有閑去拜訪一下呢,到時武兄看在小弟麵上,在旁可要跟伯父多多美言幾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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