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道督查使都派下去了,他們有重定刑案,監察地方官吏,以及奏事之權,放在刑部下麵有點不合適,朕覺得不如立一個督查使司,由專人掌管,你們覺得如何?”


    一句話下來,三個人都不說話了。


    督查使是個新出現的職位,職責上看著有點像巡遊禦史,隻不過他們不會走動,而是駐足於地方,品級上和各地總管並列,屬於地方高官之列。


    說起來他們並無實權,但他們說的話卻可以直達朝中,是朝廷懸在地方官吏頭上的一柄利劍,誰要是敢不拿他們當迴事,那一定是吃飽了撐的,上趕著找死。


    之所以有督查使之職,還在於皇帝在天下設道,於是督查使應運而生。


    現在大家還看不出太多的東西,主要還是覺得有鑒於大業末年,地方豪族掌控官府,橫行不法,設下督查使衙門,為的就是清除舊弊,讓地方上的官員們都收斂一些。


    督查使派下去,是由吏部和刑部共管,權責的解釋權歸於中書省,如果在朝中設下督查使司的話……


    其他不說,禦史們首先就要不樂意,大家的職能有很大的重疊之處,而刑部那邊也有的話說,地方上的刑案以往直接可以報到刑部,複審之權則歸於大理寺。


    如果發生重大刑案,便由大理寺,刑部以及禦史台共議,這也就是所謂的三司會審,能夠來到這一步的,那就都不是一般人和一般案件,多數都是謀反,官場窩案之類的大案。


    比如當年的劉文靜案,楊文幹謀反案,還有李破登基之後的高慎一案,都是這個待遇……


    如今中間插進一個各道督查使,已經讓刑部和地方隔了一層,若再設下督查使司,那不亂套了嗎?


    溫彥博想了半天,開口道:“陛下,臣覺得是不是有些多餘了?禦史台檢舉枉法,彈劾百官,大理寺,刑部問案於官民,那督查使司做什麽?”


    李破笑笑,“那就把禦史台和督查使司合在一處,另設都察院,以前朝中監察地方要派禦史或重臣巡視,往往中間會有中斷,讓地方官員不知朝廷威嚴。


    如今設下督查使,於朝中管理地方有所便利,可朝中管理起來還是有些亂,朕看和禦史台合在一起倒也合適,你們說呢?”


    幾個人又沉默了下來,督查使並入禦史台,禦史台權責立時大增,這是皇帝早就想好了的事情還是臨時起意?


    他們不知道的是,都察院其實是後來王朝的機構,正是替代禦史台所設,因鑒於貪腐盛行,於是加強了禦史台的監察權力。


    同時也是中央集權的具體表現之一……


    李破確實已經想好了,主要還是著眼於科舉不很完善,舞弊之事頗多,加之立國未久,官員們還沒有收攏心思,想盡量的進行監督。


    這會本來又該是封德彝發揮的時間了,可惜這廝喝多了,腦袋有點不清醒。


    率先說話的換成了蕭禹,“陛下聖明,此舉正合其時,隻是陛下能不能容臣等迴去商量一下……尤其是都察院,陛下是怎麽想到的這個名字?聽著不很端嚴,設下之後難免有損其威吧?”


    李破想了想道:“那卿等就迴去議一議……”


    ………………


    君臣吃吃喝喝,說的沒幾句閑話,等溫彥博三人出了甘露殿的時候,溫彥博和蕭禹都是一腦門的官司,唯有封德彝比較輕省。


    那些事和門下省大多沒什麽關聯,門下省的性質決定了他們很難涉及實務,一些重大的事情他們也帶張嘴巴就成。


    看著醉醺醺的封倫,晃晃悠悠的被人攙扶著走了,其他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幾分羨慕。


    ……………………


    楚國夫人府,待客正廳。


    大理寺卿長孫無忌正與自己的妹妹長孫氏說話。


    長孫無忌來訪,府中主人李秀寧隻是露了一麵便走了,留下了他們兄妹兩人說話。


    長孫無忌看了看妹妹,覺得她氣色還不錯,之前獨居在自己府中的時候,總是懨懨的,什麽都提不起興致,久了肯定要生病。


    此時看上去就要好了許多,他心裏暗歎了一聲,悔不當初啊,那時他在洛陽要是沒有跟秦王李世民交從往來,妹妹也不會跟李世民相見。


    本來是一樁很好的姻緣,萬萬沒想到是這麽一個結果。


    他與妹妹自小相依為命,感情上那就不用說了,所以愈發覺得對不起妹子。


    長孫氏……怎麽說呢,身姿窈窕,本來還有些豐腴之態,經過這幾年的波折之後,卻是硬生生瘦了一圈,看上去便有些柔弱。


    不過她是地道的鮮卑人長相,皮膚要比漢人白皙的多,五官深刻,眸有異色,她的骨架很大,身體凹凸有致,和尋常漢家女子比起來,足可稱之為誇張。


    而鮮卑人的血脈,總是隱藏著許多彪悍,暴戾的因子,所以她雖然看上去總是有點提不起精神,蔫蔫的,卻和淒淒慘慘戚戚不沾邊。


    ………………


    長孫無忌問了問妹妹的飲食起居。


    問的多了,長孫氏不由一笑道:“阿哥鮮有如此嘮叨,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這裏受了什麽委屈呢……阿哥今日來此,可是要接我迴去的?”


    長孫氏開口道,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音量卻絕對不小,吐字清晰,好像有一種力量蘊含在裏麵,讓人不得不來傾聽。


    長孫無忌點了點頭,“什麽都瞞不過阿妹,你在這裏久住,我還是有些……也不很方便,不如隨我歸家……”


    他的話隨即便被妹妹打斷,“阿哥與叔父和好了?”


    長孫無忌苦笑一聲道:“咱們看來要另立門戶了,不過也沒什麽,這些年咱們與他們也沒太多的往來,隻要他們不來打擾,就當他們是陌路之人吧。”


    這話可糊弄不了長孫氏,她畢竟是當過秦王妃的人,隻是現在她對朝中局勢不很了解罷了。


    於是話題又轉了迴來,長孫氏斟酌著道:“阿哥還是自己保重一些吧,不用以我為念,我在這裏住的挺好的……


    阿哥應該曉得,國朝更替,多少人都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我雖然苦了些,可還有兄長在,老天對我已是不薄,不用奢求太多。


    兄長以前常說些大道理,如今許是關心則亂,以阿哥與我的身份,現在還能平平安安的說些話,足可見當今的度量,隻需按部就班即可,不用想的太多。


    我現在幫不上阿哥什麽,還讓阿哥牽掛,唯望阿哥能在仕途上有所建樹,那我在這裏住的也就會安心一些,阿哥你說是不是?”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長孫無忌聽了卻是欲言又止,左右瞅了瞅,露出了些蟊賊模樣,見沒什麽人,他才壓低了聲音道:“仕途之上不用阿妹費心,一切都還順利,那邊也已偃旗息鼓,不來與我為難了,所以才想接阿妹迴去。


    就是吧……”


    長孫無忌抬頭看了看側耳傾聽的妹子,這才尷尬的道:“就是陛下時常會來府中,我怕……”


    長孫氏一下挺起腰身,胸前更顯偉大,有些羞惱的瞪了兄長一眼,病弱之勢立去,隨即顯露出了些威風。


    “府中那麽多女子,當年都是備受寵愛,憑什麽我便會落在旁人眼中?阿哥還是想點別的吧……


    這些日子舅父,阿姐都曾派人過來探望,那邊既然斷絕了往來,阿哥不如與舅家重新走動,我聽說現在高氏,王氏也頗零落,正是結好之機。”


    長孫無忌兄妹其實還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姐姐。


    她們嫁的人可都不簡單,長姐嫁的是前隋上柱國,魏國公王韶,晉陽王氏中人,如今王韶已歿,長子王士隆前些年也病歿於洛陽,但這一支的人還在。


    另一位嫁給了左領軍衛將軍張琮,張琮是武威人,有冠於三軍之勇,更是李淵的太原舊人之一。


    他曾隨李世民平薛舉,薛仁杲父子,也曾轉戰蜀中,還領兵與漢王戰於河畔過,是天策府將領之中很拔尖的一位。


    在李淵時便受上開府,驃騎將軍……


    如今張琮和其他人差不多,都待在京師找尋機會,卻一直不得外出領兵。


    所以說長孫無忌兄妹現在看上去孤苦伶仃的沒什麽外援,可貴族就是這樣,錯綜複雜的裙帶關係外人是難以想象的。


    之前不曾來往,那是因為不敢走近,生怕受了連累或者是連累於旁人,如今他們都仕途有所起色,風聲也漸漸過去了,倒是可以走動起來。


    比如說大家聽說長孫氏住進了楚國夫人府,就算有所顧忌,自己不好出麵,也都紛紛派人前來探望。


    算不上什麽雪中送炭,報團取暖的意味倒是很重。


    看著妹子反過來為自己操心,長孫無忌很是心酸,不由暗自給自己鼓勁,一定要再努力一些,讓所有人都不敢小瞧了,才能護得家小周全。


    ………………


    長孫兄妹兩個在這裏竊竊私語,府中後宅當中,李秀寧也見到了一位遠路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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