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下的草原,即便有明月當空,也是黑乎乎的讓人心悸。


    荒涼而又孤冷的草原,如果有詩人在這裏,一定會吟哦一番,以記此情此景,因為邊塞詩正是古時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李破這種文抄公當然不做數。


    其實在草原上待上個十天半個月,你就能體會到草原生活的枯燥和乏味……


    隻是會盟的這片草原之上,人們存著無數的心事,並不能對此有所感慨。


    ………………


    “怎麽不對勁了?”


    李破輕鬆的問道,他已經預料到發生了什麽,他已經接到宇文歆的密報有好幾天了。


    羅士信有點興奮,這本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他一直覺得突厥可汗近在咫尺,還談什麽談,直接衝過去把突厥可汗捉住不就完了?


    嗯,李破就一直比較欣賞他這種莽勁,能將所有問題簡單化的人,其實活的挺幸福的,前提是別把自己搭進去。


    “說不上來,但今天突厥人沒來找麻煩,明顯有所戒備,俺看他們沒打什麽好主意,今晚咱們得小心一些。”


    李破看向阿史那容真,她點了點頭說道:“我已經讓人準備作戰,斥候正在往大利城和其他方向查探,若隻這些人,不用怕他們什麽。”


    李破笑笑道:“小心戒備就是了,不用過於緊張。”


    又說了兩句,將兩個已經抽出刀子,準備大幹一場的家夥打發出了帳篷,李破才吩咐道:“去,把裴尚書,竇侍郎叫過來。”


    ………………


    “阿史那多聞起兵了?”


    竇軌驚問了一句,馬上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閉上了嘴巴。


    裴世清則緊緊皺起了眉頭,顯得他整個人都蒼老了許多,他抬頭看了看,見皇帝並沒有再多說什麽,雖然麵無表情,但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篤定,裴世清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裴世清心中稍安,沉吟良久才道:“我與突厥會盟於此,突厥突利汗卻不顧大局,起兵攻遼東,臣以為這並非可汗之意,許是阿史那多聞自作主張。


    可是如此一來,還未定下盟約,便有背盟之實,卻是要好好和突厥人理論一番了。”


    李破暗自點頭,裴世清一語中的。


    阿史那多聞率軍攻遼東,是他暗中派人唆使的結果。


    這是應對突厥的大戰略的一部分,一方麵也許可以讓突厥人再次產生內亂,一如當年突厥分為東西兩部那般,二來可以在會盟中占據主動,迫使突厥人在一些問題上讓步。


    三來嘛……大唐想要的是從中漁利,而非是跟突厥全麵開戰,所以還要看阿史那楊環怎麽來應對此事。


    竇軌不管這些,他對此皇帝的小算盤是一無所知,此時便道:“陛下,若讓阿史那多聞占據遼東,那河北將再無寧日矣……”


    這正是之前大唐屯兵河北,不想讓阿史那多聞進據遼東的問題所在,可時移世易,李破對此的看法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封德彝提出的戰略很合他心意。


    當時封德彝主張可以幫助突厥王庭重迴西域,他認為突厥自從分為東西兩部之後,雖然極大的削弱了突厥,可也正因於此,突厥王庭的統治變得穩定了下來。


    尤其是在啟民可汗在位期間,他一邊和前隋,高句麗盡力交好,一邊安撫西邊的同族,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極大的鞏固了他的權位,讓突厥漸漸強盛了起來。


    封德彝的意思就是,因為突厥人的疆域收縮,內亂漸漸得到了控製,如果他們的疆域再次擴展開來,變亂必將隨之而生。


    到了那時,大唐休養生息之下,便可遊刃有餘的再次肢解突厥,或者是可以趁著突厥內亂之際覆滅之。


    這是一個極為恢弘的戰略,封德彝進言之時沒有說的這麽清晰,可大致意思不會錯,與當年前隋應對突厥的戰略大相徑庭,卻有著很明確的條理。


    所謂大而不當,用在突厥身上再合適不過。


    疆域廣闊對於突厥這樣的遊牧帝國來說,並非好事,這源於他們的統治模式,沒有一個固定而又足夠強硬的中樞。


    那麽西域和遼東對於突厥來說就是摻了毒藥的美酒……


    如今西域還不見怎的,李破也正在時不時的挑起阿史那楊環對此的興趣,還遠不到實施的階段。


    可阿史那多聞顯然已經迫不及待。


    以天下為棋盤,阿史那多聞這樣的人為棋子,李破從中找到了一種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樂趣。


    他沒有向兩個臣下解釋什麽,戰略上還不很清晰,極易產生變故,曉得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就像當年隋文帝楊堅分裂突厥那樣,當時又有幾個人知道他的宏圖偉略呢?密謀定計,裴矩,長孫晟等人奔走幾趟,順勢而為,也就把事情給辦了。


    當人們恍然如悟之時,突厥已經分成了東西兩部,於是大家紛紛歌功頌德,實際上參與其中的人沒幾個。


    當時看起來更像是突厥人自己的內訌……這其實就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的真正含義所在……


    ………………


    “那又怎麽樣呢?哼,阿史那多聞更應該擔心一些吧?他怎麽向王庭交代?他一旦占據了遼東,誰會更忌憚於他呢?”


    竇軌終於明白了過來,心說陛下好像早有預料,看那胸有成竹的樣子,應該是已有計較,俺這是多嘴了啊。


    他有些畏懼的看了看皇帝,胸口隱隱作痛,那是他的舊傷,當初差點沒死在長安城外的軍帳之中……


    裴世清道:“陛下是覺得,此事恰到好處?”


    李破笑道:“是啊,在這裏跟突厥人糾纏於口舌之上,什麽時候才能是個了局?難道還要再來一次會盟不成?


    現在著急的應該是突厥人,卿等隻需坐觀其變即可,我想盟約很快便會達成了。”


    裴世清和竇軌都是聰明人,皇帝說的如此明了,他們自然知道之後該怎麽跟突厥打交道了,點頭同意之間,竇軌還湊趣了一句,“許還有意外收獲也說不定呢。”


    李破哈哈一笑道:“那就得看卿等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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