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和晉陽到底是不一樣啊,天下之腹心,氣運之所聚,咱們在北邊經營多年,也未見多少人來歸,進了長安就不一樣了,人才簡直俯拾皆是。


    可惜你不在我身邊,溫大臨等人眼光上不如你多矣,所以用人我就得多費不少心思,所幸有大軍在側,能震懾一下人心,渡過最開始的艱難時刻,朝政也就日漸平穩了下來。”


    李破一邊飲著茶湯,一邊跟陳孝意閑聊。


    瞧著意氣風發的皇帝,陳孝意欣慰的不時點著頭,其實之前書信往來,他也能感受的到長安的政局。


    “陛下治政向來不急不緩,用人也向來得當,其實在臣看來,不管陛下行至何處,人心歸附都是理所當然之事。


    長安賢才那麽多,陛下就算看不見他們,他們也能曉得陛下之明,早晚都會為陛下所用。”


    李破笑道:“是啊,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嘛,君擇其臣,臣亦會擇君,隻要我不昏昏沉沉,想來不會有人再反。


    也不瞞你,我離開晉陽南下的時候還有些惴惴,覺著隴西李氏在關西經營日久,就算李淵死了,也會有人不服,需要用心一些才能平定下來。


    可真進了長安,情形卻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那些人並不以李淵為念,當即投效的人數都數不過來,有些更是唯恐落於人後……


    我進軍至萬年縣時,便有人紛紛來投,那會真是滋味莫名,我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擔心,若是有那麽一天,也有大兵臨於城下,豈不又要上演一下樹倒猢猻散的戲碼?”


    他和陳孝意說話非常隨意,一些心裏話都可以拿來說上一說,主要還是麵對的人和地方都對,如果換做是長安城中,他便不會如此。


    所謂隔牆有耳,這話要是被長安那些世族聽到了,確實不太好。


    陳孝意笑了起來,能夠聽到帝王的心事,擱在以前他也許要擔心一下,現在嘛,卻是沒什麽顧忌了。


    這裏是陳府後宅書房,房中也就他們兩人而已,連起居郎薛元敬都被擋在了外麵……


    此時他便勸道:“陛下大可不必為此憂慮,陛下又不是不知,世間豪族向來如此,王氏當年投順,是陛下兵臨晉陽之時。


    裴氏俯首,又在大戰之後。


    天下紛亂,人心思變,不談忠義久矣,隻要陛下善理朝綱,治平天下,忠義之士,賢良之臣自會現於人前。”


    李破同意這個說法,說道:“這話說的不錯,連楊廣那廝窮途末路之時,還有樊子蓋,衛文升,陰世師等人拚力輔佐,不願向亂臣低頭,江都之亂中也是慨然赴死者眾。


    朕一個開國之君,總不會比他差了……”


    君臣相視而笑,相得之意一覽無餘。


    接著李破就接著道:“就是吧,進了長安如入牢籠,這幾年都不曾動個地方,不免有些委屈。


    看來啊,我讀的書還是沒有卿家多,不能做到心如止水,持之以恆,這些年卿在晉陽,幾乎可以說十年如一日,真是辛苦你了。”


    陳孝意拱了拱手,道:“陛下對臣有重恩,自然要誓死以報,臣記得陛下曾言,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心如平原走馬,易放難收。


    此為警世之言,陛下自己說的話,可要時刻牢記於心啊,漢末以來的君王們多數不能收攏心意,或沉溺於酒色,或視臣民如草芥,其中尤以楊廣為最。


    濫用民力,四處遊逛,擅興兵戈,樁樁件件皆為君王之大忌,前車之鑒不遠,陛下當引以為戒。”


    人雖然老了,但精神猶在,李破也隻是稍顯姿態,他便勸諫了起來,而且他還知道李破最看不上楊廣,於是把楊廣拿出來做例子。


    其實魏晉以來比楊廣荒唐的君王著實不少,隻是沒楊廣那麽大的能量而已。


    李破不以為意的笑笑,心說咱怕死的很,可不想最後被人吊在房梁上……


    於是轉開話題,做好奇狀道:“卿如今在家中都做些什麽?若是有趣的話,朕也來學學,省得日後按捺不住心思,起意出巡。”


    陳孝意嘴角抽動了一下,心說您那後宮那麽多美人,您這也年輕力壯的,這還不夠您操心,跟俺一個老頭子學什麽?


    陳孝意挺不理解,君王之樂在於帝王功績,在於帝王權柄,在於醇酒美人,在於前唿後擁,等等等等,若是這些還不滿足的話,那也太過貪心了吧?


    當然,皇帝是世間最為貪婪的生物,他們其實並不需要什麽人來理解。


    陳孝意苦笑一聲,捋著自己的胡須道:“以臣的年紀,可以孜孜以求者所剩已是不多,平日裏栽花種草,躲在書房之中寫點什麽。


    覺著身體好了,便出外憑吊一下古之先賢,垂釣於岸邊,靜下心來思索一下前世今生都是有的。


    陛下正值盛年,這樣的日子怕是過不得吧?”


    李破就笑,“能悠閑至此,也是不錯……”


    陳孝意道:“全托陛下之福而已,當年的那些友人可沒有臣這樣的福氣呢。”


    這話說的實心實意,而且沒有半點虛假,若非他投了李破,下場也就和王仁恭也就差不多,都要淹沒於隋末戰亂的大潮之中,而且泛不起什麽水花。


    而今卻是功成名就之後,還能頤養天年,比之旁人可是強了不止一點半點。


    接下來陳孝意又探問了一下長安的政局,前隋舊人還剩下不少,就是他曾經熟悉的那些不剩幾個了。


    何稠算是他的老朋友了,兩人在歲數上可以別一別苗頭,聽說何稠在長安過的很好,而且還在著書立說當中,顯然比他要硬朗許多。


    陳孝意有點不服氣,覺著自己應該多活幾年,總得比何老頭走的晚些才成。


    李破也不再言及其他,主要是不想再讓陳孝意耗費心神,可會盟是個繞不過去的坎,總要談上幾句。


    陳孝意對此事還是比較認同的,他的思路和李破差不多,覺著天下殘破,如果能跟突厥交好的話,最好還是能放下刀槍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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