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中的竊竊私語還在繼續。


    在這種天下變局當中,每一個掌握著威權的大人物都會有所訴求,隻不過突厥人的政治模式決定了他們的聲音更為雜亂。


    東西兩個小可汗都在標定著自己的位置,同時他們的下屬其實也麵臨著選擇。


    比如說阿史那多聞,在麵對王庭和唐軍的雙重壓力的時候,他最可以倚重並信任的反而不是自己所屬的突厥諸部,而是契丹,奚部等東北部族。


    所以南室韋二十餘部來歸,才會讓他那麽高興,因為這是一支突厥王庭無法影響到了力量,獨屬於東方汗的福利。


    就像西域諸國之於西方汗那樣,是他們擺脫王庭束縛的權力源泉。


    如果阿史那多聞能攻取遼東城,那麽他的權勢便可以輻射到整個東北地區,將諸多的東北部族理所當然的納入麾下,成為當世的東北王。


    這和當年扶餘人南下的時候相似,甚至可以在之後建立國家,從突厥分裂出去……


    這確實是一場一百多年以來最大的變局。


    統治草原許久的突厥汗國再次有了內訌的跡象,立國數百年的高句麗衰弱了下去,南邊的朝代更迭更是讓人眼花繚亂,誰也不知道平定了諸侯後的大唐能夠維持多久。


    就像鄭從師所言,也許過上幾年大唐皇帝就被人給殺了,因為幾百年來,中原就是這麽走過來的,分分合合的讓人們很難對他們產生過多的期待。


    如此變局之下,即便是像阿史那多聞這樣掌握著威權的大人物,其實也如螻蟻一般,不定什麽時候便會淹沒在旋渦之中。


    ………………


    隻是以鄭從師的眼界和才能,並不能清晰的把握住時代的脈搏。


    比如說沒過兩天,南邊來的使者便來到了阿史那多聞的汗帳所在,除了帶來了大唐皇帝殷切的問候之外,還與阿史那多聞進行了一番友好的交談。


    在鄭從師口中飽含敵意的大唐,好像並不是那麽令人憎惡。


    他們向阿史那多聞申明友好之意,更讓人意外的是他們在阿史那多聞麵前憤慨的說起了高句麗人的種種不是。


    並向阿史那多聞提出了一個突厥人從來沒有想過的提議,南北夾擊高句麗,而且他們已經付諸於行動。


    深有城府的阿史那多聞懵了,突厥貴族也覺得很玄幻。


    但這無疑是一個讓阿史那多聞極為心動的提議,可是在大家議論過後,讓人擔心的地方實在不少。


    一個就是唐軍陳兵於河北,依舊沒有什麽撤軍的意思,顯然誠意不足。


    二來是突厥王庭的反應,阿史那多聞一旦起兵,便是違抗了王庭汗令,後果會很難預料,到了那個時候,自動送上把柄的東方汗,也許會受到王庭大軍和唐軍的圍攻。


    使者等突厥人緩了緩才適時送上一顆定心丸,向阿史那多聞討要營州,並向阿史那多聞保證,大軍很快便會撤出河北,隻留下一些必要的軍兵駐守於長城上的各處要塞。


    使者準備的很充分,向阿史那多聞訴說了大唐的難處,比如說大軍不會輕易出塞作戰,因為補給根本接濟不上。


    再有就是朝中也有太多反對的聲音,楊廣三征高句麗的戰事給大家的教訓太過深刻,如今沒有誰支持遠征塞外。


    大唐的西北還不很安定,吐蕃人和吐穀渾屢次來犯,根本抽不開身顧及其他。


    還有就是剛剛掃平諸侯,國內也不安穩,討要營州也是為了安撫民心,等等等等,屬於自曝其短,努力的想讓阿史那多聞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業。


    最讓阿史那多聞心動的一句話是,“陛下說他願意幫助突厥重迴西域,射匱可汗死後,西突厥正在虛弱之時,您想可汗聽到這個承諾之後,還會對東邊投注多少目光呢?”


    身處於旋渦之中的阿史那多聞還沒覺察出來,他正逐漸接近旋渦的中心,使者的勸說讓他越來越是心動。


    使者離去之時再次跟阿史那多聞道:“您要快些做出決定,會盟已定在七月間,沒剩多少天了。


    在那之前,陛下想看到您的誠意,駐紮於河北的大軍正在撤軍當中,您會很快聽到消息的,不成的話也可以派人過來看一看。


    也不瞞您,當您出兵遼東城的消息到來之際,陛下將在盟會之上借此占據主動,向可汗提出一些要求,但這並不妨礙於您不是嗎?


    如果到時您這裏沒有動靜,陛下也就當做您拒絕了他的善意,那一切就當做沒有發生過……可您認為可汗會感激於您嗎?”


    於是等使者走後,阿史那多聞的汗帳之中再次響起了竊竊私語聲。


    不管阿史那多聞會怎麽做,反正幽州總管宇文歆都完成了自己的任務,至於駐紮在河北的唐軍會不會撤軍?


    那根本不是問題,唐軍正在裁軍當中,突厥人在短時間內不會察覺到裁軍和撤軍的區別,而留給阿史那多聞選擇的時間隻有短短的一個多月。


    其實不管他做出什麽樣的決定,他都已經被南北的兩位君王看做是紮在身上的一根刺,棋盤已經擺下,棋子的選擇……那就是個笑話。


    在這種標準的大國博弈當中,阿史那多聞明顯不具備作為棋手的資格……


    ………………


    長安之中,李破也正在有條不紊的做著離開京師的準備工作,可沒有半點被人弄死在皇位上的覺悟。


    他已經牢牢把握住了皇權,沒有誰能對他做出挑戰,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中央集權的路上狂奔,一點也沒有分權於人,還政於民的打算或者說是覺悟。


    在當世搞什麽三權分立,大規模開啟民智,培養愛國主義精神等等……嗯,李破又不傻,他也從來不是什麽理想主義者。


    他正行走在成為古之明君的道路上,也許會比前人做的多一些,卻絕對不會走上岔路,去締造什麽理想國。


    六月中,程知節來跟他辭行,大胡子又要踏上旅途了,這一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


    程大胡子努力的擠出了幾滴眼淚,隻讓李破感覺到了好笑,卻一點也沒換來他的同情或者是心軟,一腳便把程大胡子踢出了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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