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跑去朔方尋夫了,路倒是不遠。


    但從雕陰郡開始,一直去到榆林,前些年都是梁師都的勢力範圍,盤踞在榆林馬場左近的郭子和其實隻能算是一支馬匪隊伍。


    而且自秦漢以降,那片土地上的馬匪就從來未曾絕跡過,不是因為那裏有多富裕,越是馬匪肆虐的地方,標誌著那裏越是貧窮,環境也越是艱苦。


    馬匪其實就紮根在那些貧苦的百姓之中,活不下去了便去當馬匪,是那裏的人們的普遍共識,人們鬥不過老天,隻能形成內卷,而延綿不絕的長城,也是他們難以逾越的枷鎖。


    移民解決不了這裏的根本問題,常年缺水,幹旱造成的糧食短缺,困擾著人們,不過說起來,比起後來,情況還算好一些,所謂的榆林馬場,便是成片的草原。


    如今徐世績正駐軍於朔方的岩綠城。


    去年的時候,徐世績出榆林,靈州總管薛萬鈞率軍出五原,對梁師都的殘餘勢力進行了又一次清剿,今年還要繼續。


    馬匪們比較狡猾,聽到風聲就躲藏起來,或者跑到草原上去暫避,等風聲一過,他們就又迴轉。


    不論是草原上的突厥人,還是徐世績和薛萬鈞等人對他們都沒有太好的辦法,最終兩人商量了一下,上書朝中,想要對馬匪進行招攬,頑固不化的則進行追剿,實在不成就把他們往北驅趕。


    大致上沒什麽新意,還要顧及到突厥人的反應,最好的一個辦法其實就是聯合突厥人一道擠壓馬匪的生存空間,幾年下來估計可以看到很好的效果。


    隻是突厥人願不願意勞心費力的跟這些馬匪為難就兩說著了,因為那對於突厥人而言,實在有些吃力不討好。


    當年突厥人剿滅郭子和,也不過是想擺出借道榆林,進攻長安的姿態罷了。


    ……………………


    所以說這一路還是比較兇險,養尊處優多年的李春能不能走下來,也得看運氣。


    但這事沒辦法張揚,不是丟臉不丟臉的問題,而是為了李春的安全著想,要是有那居心叵測之人盯上了她,那才叫麻煩。


    李破也是暗自罵娘,公主偷溜出宮隻在話本中聽到過,現在還真他娘的上演了一出公主出奔的戲碼。


    “傳兵部郎中沈青奴入宮。”


    ………………


    最終是沈青奴,嚴閭人,顧大娘幾個人率了些千牛備身和軍情司的人一起上路,沿途查探,跟著蹤跡去了朔方。


    這些人曾經都是李破近衛,一旦找到了人便會跟在李春身邊,隻要沒有大軍追逐,這些人聚在一起,天下盡可去得。


    折騰了一天,到了晚間吃飯的時候,李破就緩過來了。


    李春的性情在她成年之前其實就已經定下來了,喜歡玩鬧那隻是表象,其實她喜歡的是那種海闊天空,無拘無束的生活。


    隻是礙於身份,記掛兄長才一直不曾遠行,如今看來是終於忍不住了。


    李破可不認為李春吃點苦頭就會迴頭,估計此次隻是稍微嚐試一下,走的是朔方這一路,比較近一些,等她適應了,不定就是個驢友……


    先為徐世績默哀一下……


    既然如此,李破按照以往的習慣便也覺著不用極力管束,作為李春的兄長,妹子怎麽活的痛快就由得她吧。


    自己不得自由,怎麽也不能讓妹子一輩子活的憋憋屈屈的不是?


    不管做的對不對,反正李春算是掙脫了韁繩,逍遙自在去了。


    晚間的時候,李破將李春的幾個狗腿子都叫到了麵前,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


    高寶兒被嚇的縮成一團,哭唧唧了起來,其他兩個已經皮了,隻覺得李春獨自逃走太不夠朋友,等她迴來一定要討個說法。


    一家子鬧騰的挺歡,卻也沒掀起太大的風浪,封鎖了消息之後,最終控製在了皇帝家事範圍之內。


    倒是徐府那邊跑了媳婦被嚇的夠嗆,李破讓皇後李碧親自去了一趟,安撫了下來。


    ………………


    六月初,李破召程知節入宮,有些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也就到了冬天。


    程知節有點心驚膽戰,覺著可能又要倒黴了。


    迴到長安半個月,他過的不錯,因功授開府,東平縣公。、


    而且這幾年別看都在路上,交下的朋友卻越來越多,迴到長安的這些天他基本上都是在酒桌上渡過的。


    除了千牛備身府的舊日同僚都來給他接風洗塵,羅士信也來找他較量了一下拳腳。


    當年的河南舊人也還剩下小貓兩三隻,紛紛從各處冒了出來,上門拜見東平縣公,比如說高季輔就是其中之一。


    阿史那泥孰,蘇定方之類都屬於新朋友,也都被他邀來在酒桌上一頓胡吃海塞,外加稱兄道弟。


    總的來說程大胡子過的有滋有味,新朋舊友一大堆,走的路遠了,眼界也開闊了起來,天南海北的事情他都懂點,不愁沒有話題。


    可當皇帝召他入宮見駕的消息一到,他便知道好日子到頭了,他娘的又是半個月,掐的還挺準。


    ………………


    程知節一身官服,溜溜達達的進了承天門,前麵就是太極宮的範圍了,程大胡子腿有些軟。


    他不知道這次皇帝又要派他去哪,但肯定不是什麽好地方。


    程大胡子在心裏歎了口氣,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啊……


    他經曆的事情太多了,自認也是個人物,從來沒有誰能真正拿捏住他那顆不羈的心,魏王和狗皇帝王世充隻能算是半個。


    可太極宮中坐著的那位,才是他真正的克星。


    當年在馬邑初見的時候還真沒發覺對方身上帶著龍氣,等到人家一路連跑帶顛的成了什麽雲內馬場的馬令,又成了恆安鎮軍的參軍,就開始整天想著法的拔他胡子。


    到了如今就不是拔胡子的事情了,連他老程的命都死死攥在了手心裏,讓他往東就不敢往西,讓他追狗他就不敢攆雞。


    程知節在心裏一萬遍的念叨著,恁的小氣,記仇,他老程怎麽這麽倒黴,竟然跟他相識?更倒黴的是竟還得罪了他。


    程知節滿腦門官司的挪進了太極殿,得人通報之後,他才堆起了笑臉,進到偏殿之中立即捶著胸膛施禮。


    “參見至尊,半年不見,至尊的氣色可是越發的好了。”


    嗯,他剛從外麵迴來,至尊的稱唿還掛在嘴邊,那些狐朋狗友也忘了提醒於他。


    李破抬頭看了看他,心裏先就道了一聲,賊頭賊腦……臉上卻露出些笑意,擺了擺手道:“你氣色也不錯,坐下說話吧。”


    等他坐穩,李破直起身子,仔細打量了一下程大胡子,與從敦煌迴來時相比,程大胡子確實看上去好了不少。


    有點“白白胖胖”的樣子了,這廝領兵也就那麽迴事,東奔西走的跑腿功夫倒是把好手,開始時也就是想嫌這廝礙眼,趕他出去吃點苦頭,不想卻察知了這廝的好處。


    程大胡子被他瞅的有些發毛,心說你不是在看從哪裏下刀合適吧?


    於是臉上硬擠出幾分笑容道:“至尊派俺去嶺南帶迴了的那白疊子,可還合用?不成的話,末將就再走一遭,總能尋到至尊想要的東西的。”


    李破搖了搖頭道:“不忙,等些時候驗過方知。”


    程大胡子有點失望,嶺南那鬼地方雖然不好,吃的東西也奇奇怪怪,可比起漫天風沙的西北來,還要強上一些。


    隨後李破問了些嶺南的情況,程知節都如實以告,心神隨之漸漸安定了下來,這關看來就這麽過去了?


    大胡子不由在心裏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此時李破話鋒一轉,“你聽說了吧,新羅使節來了長安,你是山東人,知道新羅在哪吧?”


    程大胡子一下打起了精神,一塊迴來的,就算以前他不曉得新羅為何物,現在也已曉得,我他娘的……俺沒跟那女人說話啊……


    一萬頭草擬馬在程大胡子心頭狂奔而過。


    “末將曉得,新羅好像是在海外吧?末將迴來的時候跟他們遇在潼關,一道迴的長安。”


    李破點著頭,“知道就好,新羅人來長安有向大唐稱臣之意,朕要派些使者隨他們東返,不如你來領兵護送他們一程,也去給朕看看,新羅到底是何模樣。”


    程知節胡子都開始哆嗦了,果然還是沒躲過去啊,他娘的這次竟然要去海外?越走越遠,老程這一去怕是要迴不來了。


    程知節開始掙紮了起來,“至尊,俺沒出過海,連泅水都不會,這要是在海上掉了下船,可怎生是好?末將還有妻兒需要照看……”


    李破差點沒笑出來,你個大賊頭竟然還會惦念妻兒?鬼才信呢,怕死倒是真的。


    作為大陸性國家,時人多數對出海都有一種天然的恐懼,李破相信如果把嶺南和敦煌擺上來,讓程大胡子選一下,他一定不會選擇去新羅。


    李破裝作沉吟了一下,“嗯,說的倒也是,你不熟海事,到了海上也是無用,這樣吧,你去過敦煌,還把突厥人給帶了迴來,那西突厥的首尾就由你來收拾,迴去準備一下行裝,代朕去西域一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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