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吳王李伏威被貶出京。


    這是誰也沒料到的結果,連上書參劾吳王擅幹政務的尉遲信都沒想到,自己有皇帝授意,還鬧出了這麽一個亂子。


    輔公拓的事情是去年秋天的時候發生的。


    這廝不聽人勸,覺著自己身家豐厚,之前杜伏威去後,江左眾人都以他馬首是瞻,讓這廝飄的厲害,認為自己雄才大略,到了哪裏都能出人頭地。


    估計在長安見到杜伏威之後,還覺著杜伏威膽子小了起來,不再是當年那個和他一起打天下的好兄弟了。


    所以這廝在兵部開始大手大腳的結交新朋友,很快就被人舉報,說他賄賂兵部官吏,居心叵測等等。


    吳王杜伏威有皇帝做靠山,估計沒到時候輕易參劾不倒,輔公拓卻是不算什麽,身上也沒有降唐諸侯的護身符,在兵部尚書尉遲信等人眼中,不過一江左降人而已。


    沒怎麽琢磨,便命人拿下送交大理寺議處。


    大理寺少卿長孫無忌親審此案,證據確鑿之下,判的是按律當斬。


    重不重呢,還真不算是嚴判,當世不比後來,貪賄這種事情量刑向來就重,尤其還是在重整天下的時節,貪賄是屬於嚴打的範疇。


    杜伏威看了下熱鬧,見結義兄弟就要人頭落地了,於是才入宮為其求情。


    李破不知道他們是怎麽鬧的幺蛾子,很給麵子的駁迴大理寺所請,給的理由也很有意思,畢竟是江左降人,已經鬧不出太大的亂子,貶於地方也就是了,沒必要取其性命。


    於是輔公拓被貶於雕陰郡,做了個縣吏,沒有被流放,還能做個小官,算是法外開恩。


    輔公拓自覺來到了虎狼之地,險些沒丟了性命,被嚇的不輕。


    杜伏威到大理寺牢獄之中探望了他幾次,又跟皇帝求情免了他的死罪,兄弟之間情真意切,讓輔公拓感激涕零。


    倉皇出京的時候,兩人在京師之外的長亭之上依依惜別,你跟我道上一聲保重,我跟你低聲說上一聲小心,飲了幾杯酒,這才灑淚而別。


    知道內情的人自然感覺渾身發冷,刷新了對這些草莽豪傑的認知,不曉得內情的人卻都要給杜伏威豎上一下大拇指,讚上一聲仁義。


    如今杜伏威又將此事拿出來,怪兵部那邊不知安撫降人之心,許是另有所圖,在很多人眼裏真是膽子不小。


    當然這也不算冤枉兵部,兵部侍郎張亮掌管軍情司,對杜伏威和竇建德可謂是虎視眈眈,想借來降諸侯的人頭裝點自己的官服。


    這事不光杜伏威知道,其他人也都看在眼中。


    現在被杜伏威咬上一口,兵部那邊頓時不樂意了,接連參劾杜伏威的不是。


    於是吳王黯然出京,去江淮為海事學院招收生員去了。


    兵部的幾位高官當時就有點傻眼,這可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可他們也無話可說,不但海事學院置於了兵部轄下,在杜伏威和兵部爭吵當中,皇帝顯然站在了兵部一方,竟是大手一揮,把向來得他看重的吳王給趕出了京師,可見其氣惱的程度。


    其他人倒是想勸皇帝收迴成命,可你也不能去說兵部的不是吧?事出有因之下,其他的理由就顯得很是單薄。


    怕杜伏威重新聚眾而起?還是說按規矩,不該放諸侯離開京師?


    杜伏威來降已經兩載,沒讓人抓住任何把柄,此次出京也沒帶家眷,那些看似紮實的理由便有些站不住腳。


    而且皇帝正在氣頭上,臣下的進言都當做了耳邊風,一句小懲大誡,朕心裏有數就把人給打發了。


    這事做的還是那麽刁鑽,誰也不明白皇帝的心意,直到杜伏威領兵出海之際,一些人才聽到風聲,那會李破卻已不在京師,耳邊清淨了下來。


    ………………


    可李破的煩惱也隨之而至,杜伏威匆匆忙忙的撩了,有人卻是急匆匆來報,長公主李春不見了。


    太極殿中,擺在李破案上的是一封書信。


    李破皺眉看了許久也沒拆開,臉上陰雲密布,仿佛隨時都可能有雷霆落下,讓太極殿中的空中都好像凝滯了下來。


    皇後李碧托著一盞茶湯輕輕放在桌案上,拿起那封書信拆開,看也不看便放在李破麵前,口中則低聲道:“大娘雖然有些任性,可這些年從不曾輕率行事,還是先看看她寫了些什麽再做道理也是不遲。”


    李破重重哼了一聲,啪的一拍桌子表達著自己的憤怒,“還能寫什麽?不是去朔方尋夫,就是跑江南遊玩去了……”


    李碧想笑,卻還是忍住,所謂長兄如父,還是夫君這個兄長知道妹子什麽德性,估計要真派人尋找的話,李春就是騰雲駕霧,也飛不出夫君的手掌心。


    丈夫在惱火什麽,李碧也清楚,他在擔心妹子的安危。


    李春走的挺幹脆,身邊就帶上了自己的徒弟,那徒弟是在晉陽收的,跟了她好多年了,如今也已嫁做人婦。


    可李春支應一聲,徒弟扔下丈夫孩子就跟著跑沒了影,對她還真是死心塌地。


    也正因如此,李破是一點也沒收到風聲,軍情司,千牛備身府的那些蠢貨一無所覺,還是徐府的下人看見了李春的留書,徐府那邊才急報給宮中。


    李碧忍著笑勸道:“急也無用,還是先看看吧。”


    李破深唿吸了兩下才拿起信來,一瞧之下心裏先讚了一聲,這字寫的可真是像模像樣了,都快趕上他這個兄長了。


    往自己臉上帖了一下金,說明他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惱火。


    所謂兒大不由娘,何況李春是都快三十的人了。


    他確實是比較擔心妹子的安全問題,兩個女子就這麽溜出去,天下還有些不安穩,碰到些斷道的強人怎麽辦?遇到居心叵測的人又怎麽辦?


    他娘的,等她迴來有她好瞧的,不打斷她的腿,咱就跟她姓。


    “兄長台鑒,我於兄長翼下已有多年,飽食終日,不思進取,實廢人也。


    當年隨嚴師學劍,不為仗劍天下,隻想讓人無法近於兄長五步之內罷了,如今兄長掌有天下,近衛如雲,小春無從施展所學。


    近日偶動遊興,便任性一次,兄長不必派人尋我,我有一劍在手,便無安危之虞。


    嘻嘻,大哥肯定看的煩了,小春也便不再多言,我去朔方看看徐大郎給大哥立下了多大的功績,竟然忘了迴家。


    等大哥去到馬邑會盟,小春到那裏跟大哥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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