郫國公何稠府上。


    內宅花廳,司農卿竇誕和何稠相對而坐,小心而又鄭重的把一個小方盒擺在何稠麵前,又打開了一張卷軸。


    那是一張圖,上麵畫著四幅圖。


    竇誕指著畫麵道:“何公,這就是陛下令人取自**的白疊子,陛下說據傳此物可以用於織藝,但也不做準,何公見多識廣,陛下讓俺來何公府上請教一番,有勞何公了。”


    何稠沒急著說話,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圖鑒,吩咐仆人打開窗欞,讓室內更加光亮一些,才隨口道:“這就是李重光到**取迴來的東西?”


    竇誕點頭道:“正是此物......何公當年為桂州總管,撫平**時應該見過吧?”


    何稠嘿嘿一笑,臉上的褶皺好像都平順了許多,當年他設計破**俚帥**仕,莫崇之役,正是他生平得意之作。


    竇誕這話正是撓在了他的癢處,稍微有些可惜的是,皇帝沒有親自前來,不然這話應該不是這麽說的,總得恭維一下他的奇謀妙計,才不會這麽點到為止。


    竇光大不行啊,當了這麽多年的官,連恭維人都欠著火候,活該去司農寺種地。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誰還記得那麽多?白疊子......好像那會是聽人說起過,也沒怎注意,竟還能作為織物?若真如此,桑麻之列再添新物,可謂善莫大焉啊。”


    看著老頭高興了起來,竇誕笑著附和道:“何公說的不錯,此正利國利民之大事,李少卿派人帶迴了一些種子,俺也給何公帶過來了,您看要不要試種一下?”


    此時何稠已經趴在了桌上,他眼睛已經花了,總是看不太清楚,聞言隻是搖了搖頭道:“**的花花草草,你讓俺在長安試種,怕是不成啊。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天氣濕熱,水土豐盛,長安這裏就很幹爽,風寒露重的,即便成活八成也結不出種子......”


    竇誕是做好了功課過來的,聽他這麽一說,便笑道:“何公勿憂,此物非是**特產,應該是傳自西域,在長安種一種許也無妨?”


    何稠慢慢直起了身子,李襲誌派人帶迴了白疊子的種子,又尋畫師畫了幾幅圖,從種子到幼苗,再到成株,開花結果,都描繪了出來,辦事很是仔細周全。


    隻是何稠瞧了瞧,覺著這些圖畫沒太大用處,便如竇誕所言,還是得把這玩意種出來才成。


    也正因如此,竇光大才會尋到他的門上,侍弄花草的花匠長安多的是,可稱得上一聲此中大家的卻還得是他何稠。


    畢竟如今長安能在府中開出一些試驗田的也就何稠一家,還收攏了一些慣會種植花草的巧匠,連匠作監那邊都比不上。


    剛剛重新開衙的司農寺就更不用說了。


    何稠揉了揉眼睛,慢悠悠的道:“至尊沒多說點什麽嗎?”


    竇誕摸了摸胡子,心說您老消息這麽靈通,陛下說過什麽還能瞞得過您嗎?


    他故作為難的一笑道:“何公,現在可不興稱至尊了,朝中明詔改換尊稱,傳出去您老這裏肯定不算什麽,俺可不成。


    陛下去年傳出話來,說要找尋一種灌草,成花結果時為一種白色綿物,不久漸轉深紅,凋謝後生綠籽。


    也就是李少卿常居**,才知白疊子堪堪符合......不然的話,誰能知曉此物?


    等到東西送迴來,陛下觀之,也沒個定數,隻讓俺來尋何公試種一下看看,想來......陛下也隻是聽人說起,並未見過......”


    何稠皺了皺眉頭,掂量著這事的輕重緩急,讓一位司農卿上門親自請教,說明起碼在皇帝眼中這事很重要。


    就是過程怎麽聽都有點草率,不像是事關重大的樣子,什麽利國利民,什麽善莫大焉,那都是他們自己說的。


    比如說費勁種出來了,送給皇帝一看,隻要皇帝輕飄飄說上一聲,這不是朕想要的東西......你說糟心不糟心?


    當然了,侍候君王不能怕這些,有了皇帝明令,那他們就得出力,倒也沒什麽好說的。


    何稠年老,思維並不敏捷,隻能說是條理還算清楚,他一邊想著,嘴上道了一句,“新朝初立,自然要有一番新的氣象,可老夫這麽大歲數了,想改口可不容易......”


    “此物出於西域,傳於**......西域的好東西還真不少......兩邊氣候差的可多,要這麽說的話,應該不難種植。”


    竇誕道:“是這麽個道理,李少卿也傳迴了書信,**之人一般種此物於庭院之中,也不用人怎麽精心修剪,澆灌,三四月間種下,八九月間開花結籽。


    種的多了,庭院間一片雪白,如梅似蠟,據說很是雅致......”


    何稠一聽這話就知道李襲誌的話不用細琢磨,散養在庭院當中的觀賞花,自生自滅,和名花異草不沾邊,尋常百姓最喜歡種的就是這種花草。


    竇誕一邊說著,從袖口中掏出了李襲誌的書信奉上,又道了一句,“他還說,白疊子傳自西域一說不可盡信,有人說最早是由真臘,扶南等地傳入,但也無據可考。”


    這零零碎碎的,竇光大年紀輕輕,怎的如此婆婆媽媽,嘮嘮叨叨,竇氏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何稠心裏吐槽,拿起李襲誌的書信觀看,嘴裏還道著,“李重光怎麽沒迴來?辦事還把人給辦沒了?要是能當麵問一問,豈不省事許多。”


    竇誕對此也是深有怨念,他一個司農卿,多少事等著他呢,如今還得為花花草草的來迴奔走,李襲誌要是迴來了的話,哪還用他勞心費力?


    這就是皇帝動動嘴,臣下跑斷腿的真實寫照,在這種沒影的事情上麵,表現的尤為具體。


    李破自己不確定,臣下們也就不好當做一件大事來辦,但皇帝一次次的下口諭,你又不能推脫,想想確實挺糟心的。


    “李少卿在江陵被李都督給留下了,他在**為官多年,看來是要重迴**為官了。”


    何稠笑笑道:“他倒是比其他人強一些,時機不錯,總好過在朝中蹉跎時日,太常少卿他可做不來。”


    竇誕賠笑一聲,心說李重光運道確實不錯......李瑗那些人至今可還沒個著落呢。


    這時何稠一邊看著李襲誌的書信一邊接著問道:“李重光的兄弟李茂實你曉得吧?”


    竇誕道:“好像聽說過,他和兄長一道來的長安,現下好像是在工部任職?”


    李襲誌兄弟出於隴西李氏旁支,勉強算是跟竇氏沾點親戚,所以竇誕對他們有所關注。


    何稠悠悠道:“李茂實在前朝時曾任職大府,人還算聰明,來長安後拜見過老夫幾次,對於農事,以及花草技藝都有心得,老夫想跟光大求個人情,讓他來負責此事,不管成與不成,都讓他在司農寺掛個名如何?”


    竇誕心裏跳了跳,卻沒什麽猶豫的笑著點頭道:“這不算什麽,自朝中重設司農寺以來,您老可是幫了俺的大忙,這點小事算不得人情,俺迴去之後便報給吏部,讓他過來上任即可。”


    何稠滿意的笑了,心裏道了一聲孺子可教,兩個人都沒提官職,能讓何稠開一次口,那官職肯定不能小了,這點官場默契大家都懂得,不用宣之於口。


    何稠看上的肯定是還空著的司農少卿之職,可事情不能直接來辦,李襲譽要有功績才能升任要職,正巧現下有種植花草的任務擺在這裏......


    你看看這就是官場上的彎彎繞,心眼少點的人千萬別跟他們打交道,不然事情你辦不明白,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要知道何稠門生故吏很多,大多都在少府,太常寺,司農寺,工部,將作監等處任職,竇誕要是沒把事情辦好,他這個司農卿估計也就麻煩了。


    捎了個人情,何稠這才道:“老夫覺著此事應該這麽來辦,種植花草樹木,第一要看水土,二來要看氣候,光照等等,三來要看草木本源。


    西域和**差的太遠,種起來也就有些為難,有些花花草草確實不需怎麽養護也能成活,可既然是至尊......陛下明令而行,那就得小心為上。


    這麽著吧,一來,讓**那邊多送一些種子過來,這點怎麽夠用?從現下開始,每隔一個月讓他們弄些種子送到長安,不能有所延誤。


    第二呢,派人去西域......正巧西突厥不是有人過來嗎,讓他們瞧瞧這些東西,看看西域是不是有人在種,做什麽用的,問清楚了從西域弄些過來。


    如果可能的話,兩邊合在一處,都拿到靈州,或者涼州那邊試種一下,看看能種出來什麽東西,其實最好是在長安,晉陽,河北,山東,江南這些地方都試種一番。


    還有就是得讓太常寺,少府那邊早早準備,此物一旦成活,就采集下來讓他們進行織染,看看能不能作為織物而行於世上。


    你看這樣成嗎?”


    那有什麽不成的?竇誕笑著讚道:“還是何公想的周全,不怕您笑話,俺對種植花草之事所知寥寥,看來此事還得是何公來主持才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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