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彥博皺著眉頭出了太極殿,在殿門口處停下腳步。


    蘇亶和尉遲信都是大忙人,這次過來其實是被溫彥博抓了差,也不怪溫彥博要帶上他們兩個。


    這兩位私交不錯,當年更是一同到雲內投了李破,現在除了當年恆安鎮軍那些人外,很少有人能在資曆上和他們相比,連溫彥博都要差上少許。


    有他們在身邊跟著,溫彥博就能更有底氣一些,把話說的更重一些。


    當然了,另外一層意思也是想給兩人看看,自己是怎麽輔佐皇帝的,別整日裏唯唯諾諾,讓人看著就來氣。


    隻是效果不太好,皇帝左右騰挪,基本上算是把他給堵迴來了。


    這種事不稀奇,在晉陽時就屢次發生過,即便是陳孝意在私下裏也曾感歎,漢王的心思有時很是難以琢磨,你勸他的時候要小心,說不定過後你才發覺,你沒勸動他不說,還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對此溫彥博可謂是深有體會,比如說當年他在涿郡教過李破書法,並給李破講學,算是有半師之誼。


    那會就憋氣的不行,覺得此子冥頑,很多為世人所認同的道理到了他的口中,便一下變了模樣,歪理還一套一套的,聽了就讓人心煩意亂。


    現在當了皇帝,就更變本加利......


    蘇亶和尉遲信都急著迴去處理公務,殿中的遭遇......反正是溫大臨打頭陣,他們說話極少,就算是陛下不高興了,也就是個遷怒而已,他們這些年沒少經曆過,現在已經不太當迴事了。


    見兩人急著想走,溫彥博叫住了他們,問了一句,“兩位覺得若是阿史那多聞占了遼東城,會是怎樣一個局麵?”


    尉遲信臉頰抽搐了一下,心說你拉咱們過來相勸,俺不跟你溫大臨計較,畢竟是為了國事嘛,可你也不能得寸進尺,總是為難於俺這樣的老實人吧?


    他娘的俺哪知道放任阿史那多聞攻遼東會是怎樣一個局麵?


    蘇亶在旁邊憋著笑,溫大臨向來愛較真,陛下也許正是知道他的性情,才拿這事來難為於他,略作小懲,應該當不得真吧?


    他心裏其實也沒底,這會就道:“溫仆射恐怕是問錯人了,陛下在軍略之上向有主見,沒跟咱們說別的什麽,應該隻是方略初成,之後需與眾人商議,咱們在這裏私話怕是有些不妥吧?”


    溫彥博聽了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接著便迴過味來,瞪了蘇亶一樣,心中道了一聲奸滑,嘴上則幽幽道:“元宰身擔重任,確實不易再旁顧其他......


    好在陛下應無動用大兵再征遼東之意,若是那般,俺在這裏肯請兩位要多多相勸,不能過於顧及自身。


    咱們即為陛下信重之臣,自當暢所欲言,不負陛下重托才好。”


    這話聽著有點刺耳,尤其是蘇亶,覺著溫彥博在有意無意的告訴他,就他這個樣子,還是不要惦記尚書右仆射的職位了,真是紮心的很。


    但不管怎麽說,溫彥博都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兩人齊齊躬身應是,三人又說了兩句,蘇亶和尉遲信這才告辭離去。


    溫彥博又站了一會,沉吟良久卻是沒有迴去尚書省,而是到門下省去見了封德彝。


    ..................


    門下省,侍中辦公室,封德彝此時正在喝藥湯。


    他年紀大了,小毛病不斷,便讓禦醫給他開了幾張溫補的方子,準備迎接盛夏的到來。


    溫彥博到時,聞著一室的藥香,覺著今天晚飯可以省下來了......


    封德彝施施然的起身相應,笑道:“仆射公務繁忙,怎的有空光臨門下?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他們兩個交誼很好,當初也正是得了溫彥博的舉薦,封德彝才能晉身門下侍郎之職,兩個人還在吏部搭檔過一段時間,相互配合的也不錯。


    隻是近兩年礙於身份,輕易不會私下相聚而已,但兩家的人情往來從來不少,內外之間相互扶持,又隱隱有些競爭的關係,卻是頂的中書令蕭禹很難受。


    溫彥博親自來到門下省,封德彝心裏篤定的很。


    溫彥博抱拳為禮,“冒然前來打擾,罪過罪過。”


    兩人相互謙讓著落座,茶湯擺了上來,溫彥博飲了兩口,封德彝屏退從人,便問,“賢弟不在尚書省坐鎮,卻來門下省尋俺說話,可是有事相商?”


    溫彥博點頭道:“詔出門下,封兄應該已經知道陛下想要調兵去東萊的事情吧?就沒有勸一勸?”


    封德彝一下就笑了,“原來賢弟是興師問罪來的。”


    溫彥博道:“問罪可不敢當,但門下傳的詔令突然來到尚書省,確實讓人有些煩惱,俺已見過陛下,算是安心了一些......”


    封德彝捋著胡須,悠然的道:“你呀,俺年長一些,卻要說上賢弟幾句,為政要寬嚴相濟,切忌急躁。


    賢弟性情端方,處事唯公,向為眾人所敬,也正因於此,做事總是秉持公心,在人情世故之上稍差,那就更要以至尊......


    嗯,對了,現在應該稱唿為陛下了,那就更要以陛下之意為重,比如說今日之事,怎能不經思量便與戶部尚書,兵部尚書一道入宮?


    其實賢弟不來,俺也正要去太極殿為賢弟轉圜。


    賢弟跟隨陛下多年,信重之處冠於眾人,應該不會不知道陛下的性情吧?


    這點小事陛下任意為之即可,賢弟即便與陛下意見相左,想要規勸也要容上幾日吧?自己思量的能清楚些,也能把陛下的心意想的更為明白一些不是?


    這麽急匆匆的過來,興師問罪嗎?”


    一連串的問句,讓溫彥博的眉頭越皺越深,他可不是一個容易被說服的人,當即便反駁道:“小事?戰船數百艘,精兵萬餘,這要是亡於海上,也是小事一樁?”


    封德彝很耐心,也不怕溫彥博翻臉,隻是說著自己的道理,“陛下起於邊塞,北據突厥,南平諸侯......


    此等功績可謂冠絕古今,俺隻恨早生了些時候,不然早早投於麾下,定可與古之名臣上將相較,吾亦如此,賢弟隨陛下多年,份乃開國之臣,怎的還會懷疑陛下之軍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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