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們所處的世界……”


    李破道了一句讓李碧不明所以的話出來,他用樹枝在西域地區重重的點了點。


    李破側頭看了看有點不耐煩的妻子,笑道:“這些就是前朝曆代所能影響到的疆土。”


    說著話,他手裏的樹枝又迴到了南邊,指點著道:“林邑之下,便為扶南國,西部則為真臘,向為扶南屬國,其他幾個小國不值一提。


    這些地方遍布叢林,我們口中所說的煙瘴之地比起扶南,真臘這些地方來還要好上許多,他們那裏濕熱多雨,就是沒有冬天的困擾而已。


    治政之上應該和突厥差不多,還是以部落為主,他們的朝會就是部落頭人們坐在一起,跟國王共商大事,和咱們這邊沒法相比。


    所以他們到中原來朝見,我們迴禮時隻需用一些精致的服飾便能打發他們,比之南蠻亦要遜色許多。


    從這裏再往西走,是連綿不絕的群山和叢林,越過這裏,便是大片的平原,土地據說非常肥沃,拋下種子便能長出糧食。


    我們口中的天竺就在此處,不過那裏現下也都是些部落,並不止天竺一國,生長在這裏的人們沒法說,聰明的有,愚蠢的太多,可還算有些好東西值得我們去看一看。


    漢時有天竺僧人來到洛陽傳法,那也是中原佛教的開端,你就信佛,應該知道的,我問了問,漢末以來天竺僧人屢屢現於江南,南朝佛法興盛與此不無關聯。


    這些僧人便是翻過了高山叢林,借道真臘,扶南,林邑等國,從交州北上江南,他們在各國傳法,所以無論林邑,還是扶南,真臘等國,都是佛法昌盛之國。


    而天竺,地近西域,與吐蕃隔山而望,這些地方看著廣闊無比,其實一圈下來也就那麽點地方,容得下幾個國度……”


    “這麽說來,九真,日南,林邑三處,可為大唐之門戶?”


    當世之人即便再有野心,也缺乏一種世界性的眼界,就算地圖擺在那裏,也沒有大陸概念。


    他們隻認可山地,叢林,草原,平原,各國疆界等定義,缺少探索未知之地的興趣和動力。


    大陸性國家往往會陷入這樣的認知當中而無法自拔,所以當技術進步之後,海洋國家崛起,才改變了這種狀態。


    ………………


    李破搖了搖頭,拿著樹枝在地圖上胡亂的敲打了幾下道:“什麽門戶不門戶的,你就沒有看出來,這些地方都有一個共通之處?”


    李碧又開始頭大的研究起了地圖,半晌才遲疑的道了一句,“它們好像都臨海?”


    李破於是讚許的點起了頭,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讓李碧恨不能舉起樹枝給他來上一下。


    “不錯……”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著樹枝又比劃了一圈,“如此長的海岸線若還視而不見,那和瞎子有什麽兩樣?”


    李碧頓時怒目而視,大大的眼睛睜的溜圓,表示自己肯定不是瞎子。


    這點小憤怒可唬不住李破,他接著道:“陸上不好走便走水路,曆代以來,疆土擴展到了這裏便無寸進,不過是因為叢林密布,無路可行之故。


    不然這些小國哪裏會安然留存至今?


    如今咱們剛剛立國,國力遠不如秦漢,前隋,李道宗攻林邑,打下來應該不成問題,可要想長治久安,卻絕無可能。


    估計和前麵也沒什麽兩樣,隔上幾年稍微鬆一鬆,那邊就要叛亂一次,有立國前例的地方最是不好平定,這裏麵的道理大家都知道。


    而且那裏的人和咱們不同種,對他們好一些,他們不領情,甚至還會覺得你軟弱可欺,對他們嚴酷一些吧,就會群起反抗,總之還是一句話,鞭長莫及而已。”


    這些李碧都知道,便連連點頭。


    此時太極殿中的場景就比較詭異,皇帝和皇後毫無形象的蹲在那裏,對著前隋的地圖指指點點,說著“悄悄話”。


    近臣們目光茫然,覺著他們太不莊重,卻又不敢上前打斷,隻能放空自己的腦袋,在心裏默念俺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聽到,也什麽都沒想。


    宦官們早已退到了角落,這裏更沒有他們說話的份,躲起來是最好的辦法。


    李碧此時已經漸漸的把握住了丈夫的想法,因為杜伏威出海之事她已經聽到不止一迴,如今又在籌建那個什麽長安海事學院。


    隻要稍一聯想,將這些東西聯係在一處對於一國皇後來說並不為難。


    “想要行船過去,可要比平地遠的多了,而且曆代造船之術也不差什麽,卻無人想及於此,又是為何?”


    李破不由哈哈一笑,“我聽說東海有三座神山,上有長生不老藥,始皇帝派徐福出海尋之未果,嚇的徐福都不敢迴來了。


    前麵的商周,後麵的漢晉那麽多的皇帝,權重天下,威嚴布於四方,海外之事……許也隻有長生不老能讓他們動心了吧?


    說起這個,文皇帝派軍出海攻琉球,可要比旁人強的多了,楊廣在這上麵也不差,還知道令來護兒等人乘船出海攻高句麗,你看看,他們不是打進了高句麗國都,差一點就把高句麗給滅了嗎?


    這就是海上行船的妙處,可以擇地而上,能收出其不意之效,即便不成,也能退守海上,讓人無可奈何。”


    李碧看著頗有些得意的丈夫,心說你不會是讓杜伏威那廝給糊弄了吧?還是想借此去尋長生不老藥?


    接著便有疑惑升上心頭,“夫君自小便在草原,後來南歸馬邑,連海都沒有見過,為何對海事如此熱衷?”


    李破瞅了她一眼,心說你不來讚歎我的高瞻遠矚,或者奇思妙想也就罷了,怎麽又來審查我的來曆?


    女人啊,真是莫名其妙……


    於是他不以為意的又開始編瞎話,“你家夫君生而神異,當年也隻一南歸之流人,如今卻已成九五之尊,你就不想想我為何能夠如此?”


    說到這裏他點了點自己的眼睛道:“眼界,眼界,還是眼界,若不能另辟蹊徑,這麽多年大風大浪,早被吹沒了影子,哪裏還能在這裏跟你一道指點江山?”


    李碧側目而視,知道丈夫又在說瞎話,卻也懶得跟他較真。


    “妾身眼界不成,哪敢跟夫君指點江山?哼,杜伏威曾乘船出海,據說頗有建樹,夫君倒是知人善任。”


    聞言李破有些氣惱的瞪了她一眼,心說你這是懷疑你家夫君說的都是杜伏威所言?那廝怎能有我這見識,他娘的,先給那廝記上一筆……


    話題被李碧一下扯了開去,李破還得努力給拉迴來。


    “杜伏威率人出海,據他說最遠已至扶南東南,東邊到過琉球,以江左的人力物力,還是在戰亂時節,都能遠行至此,如今就更不虞其他。


    等我大船一起,從海路至天竺,不久也許就能連通西域,那時這些圖集也許就能名副其實了吧?”


    帝王的雄心不經意間便流露了出來,沒那麽震撼人心,卻也讓李碧沉默了下來,良久才嘟囔了一句,“太遠了。”


    李破在心裏道了一聲,遠個屁,嘴上卻給妻子普及著知識,“海上和陸上不同,雖也艱難,卻無陸上那麽多阻礙,叢林,高山無法讓大隊人馬逾越,海上卻沒有這些。


    從平地上過去,就算是像那些僧人一般跋山涉水,也要數載光陰方至,而在海上,沿岸而行的話,則數月可達,杜伏威那廝就是用笨辦法,才養活了那麽多人。


    你看林邑這個地方,若能攻下來,擇一良港,便可為落腳之處,一旦船隻往來,並興盛起來,東南之物產便可為我所用。


    人來的多了,當地土人見識一開,也就沒了複國之心,此為百年之大計,蓋世之功勳無疑。


    你不是信佛嗎?到時我派幾個和尚乘船出海去天竺,把他們的佛像都運到長安來,當地的大德高僧也弄來幾個,讓他們專門為你講經。


    隻是你可要記得,禿頭的沒幾個好人,咱們講究的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們把頭發都給剃了,顯然都不認得祖宗為誰了,這等樣人哪裏能讓人信得過?”


    李碧此時既為丈夫的雄心所折服,又不願聽他說佛祖的壞話,於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埋怨道:“夫君還是留點口德吧,這話要是傳出去了像什麽?”


    李破哼了一聲,又想起了馬邑施粥的那個圓潤和尚,也不知突厥始畢可汗南征的時候,那和尚有沒有與眾人一道上城死戰。


    估計夠嗆,這些光頭不事生產,整日裏讓人奉養,都是米蟲來的,大家餓的一個個眼睛發藍,他們卻吃的白白胖胖,真是該死。


    ……………………


    總的來說,李道宗起兵南下,引發了李破的一些聯想。


    江南水軍整合的也差不多了,蕭銑敗亡,杜伏威入朝,南邊已不需要什麽水軍,留下一部分作為漕運所用,其餘的水軍官兵要調遣到東邊沿海,為攻打高句麗做好前期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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