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周邀人做客,邀請七人,實到兩位,馬周麵上無光,其他兩人也是訕訕。


    當然了,在張君政口中各有各的理由。


    許真卿被戴了綠帽子,殺人之後去當了道士,這個理由比較強大,誰也駁斥不得。


    於宗道大雪天出去,連人帶馬摔了個半死,斷了一條腿正在養傷,其他人不是頭疼就是腦熱。


    反正在張君政口中,常府中的幕僚幾乎沒一個全須全尾的,常府看上去災星罩頂,一片的愁雲慘淡。


    實際上一聽就知道大多都是推脫不至而已。


    馬周麵子上稍有些過不去,可說到底他也沒指望請的人都能過來,倒也談不上有多沮喪。


    他想請的人其實就隻四人,其他的來不來都無所謂。


    周伯保和張君政都在其中,還有就是許真卿和於宗道。


    許真卿就不說了,於宗道是河南人,出身卑賤,先為義軍,後投常何,在常何麾下籌備糧草,因辦事很是得力,漸得常何信任。


    後來犯了軍法,被常何保下留下長安府中做事。


    這人很聰明,不是幕僚,常府中的大事小情他都能辦的妥妥當當,馬周想著拉這人到學院當中,瑣碎的事情也就不用操心了。


    隻是沒想到這人流年不利,竟然摔斷了腿,倒是比許真卿稍微強點。


    說起來常何待他還不錯,他這麽挖常府的牆角很不地道,不過也沒辦法,他在長安就認得這些人。


    如今成了長安海事學院的祭酒,不管皇帝是不是在開玩笑,他都得全力以赴,所以總歸要有幾位自己人來幫襯。


    隻是現在看來,想要籠絡人心可不是一頓飯能解決的事情。


    ……………………


    馬周努力的控製著自己的表情,別把失望流露出來,可另外那兩人就都有些尷尬,周伯保覺著今天自己不應該來,簡直像看人笑話一樣。


    張君政則為人厚道一些,是不得不來,馬周這人沒什麽來曆,平時少言寡語,隻有常何在時才活泛一些,看著頗為清高,所以在常府中廝混的很不如意。


    可這人是有才能的,不然常何也不會留他在府上參讚。


    今日突然邀請眾人前來相聚,看來是有了出息,其他人其實也能想到這些,所以不願來這裏看他得意的嘴臉。


    張君政自認在常府中做事還算公允,並未得罪馬周,加上馬周正式將請柬送到了他的手上,其他人都是代邀,顯然對他很是尊敬,其他不來說的過去,他若不至的話,那就把人給得罪死了。


    這就是人情往來的妙處,那些人不來,不但是不給馬周麵子,而且也讓張君政處於尷尬的境地,用後來人的話說,常府中人情商都不很高明。


    ……………………


    馬周笑笑,最終歎息一聲道:“我來長安數載,總想著能得個一官半職,異日也能如旁人般榮歸故裏,不想卻一事無成至此,連朋友也隻結下兩位,說起來真是慚愧無地啊。”


    張君政兩個一下升級到了朋友,心中總算舒坦了一些,既然是朋友了,那就得盡朋友的義務,於是連連相勸。


    不過不管怎麽說,眾人宴飲變成了朋友小聚,冷清一些在所難免,可好處就是說話就不用那麽拘束了。


    馬周收拾心情,隻專心招待兩位“舊友”。


    “既然隻我三人相聚,那咱們就換個地方,來個不醉無歸如何?”


    其他兩人都愣了愣,周伯保臉色一苦,心說你這是見人來的少,便不想認真招待了嗎?換個茶寮酒肆,也好省些銀錢?想到外麵的天氣,周伯保不由哆嗦了一下,很是後悔今日前來應約了。


    張君政也是一般想法,心裏還道了一聲小氣,很有些就此拂袖而去的衝動。


    舊識猶如新交,馬周也挺不容易的。


    馬周看了看他們的臉色不由一笑,心說今天本還想著跟人好好說話,不能得意忘形,現在卻不用那麽費事了。


    若不顯上一下,這兩位說不定也要吃幹抹淨掉頭就走……


    於是出聲叫來店家道:“後麵的院子可還空著?若是沒人定下的話,那就予我一間,把酒菜都送到那裏去吧。”


    店家一聽,心中自是大喜,頓時又恭敬了幾分,“後麵的院子共有六處,隻是這花費之上……”


    馬周也不容他說完,便學著杜伏威大氣的擺了擺手,“要最大最好的那間,樓裏的娘子也都閑著吧?我要最好的幾位前來相陪,還有我帶來那兩位,給他們另開一間宅院招待,告訴他們,莫要多飲。”


    和後來很相似的情景,有錢好辦事。


    當然了,這也就是百花樓,到了彩玉坊中一些青樓之中,光有錢是不成的,人家最好的去處就算空著也都要留給真正的貴客,別人休想染指。


    張君政和周伯保對視,心裏差不多都是一個想法,看來這位是真發達了,主家也不知是誰,竟讓他如此闊綽。


    張君政曾是官場中人,和已經流起了口水的周伯保不同,他更為圓滑一些,從旁勸了一句,“這裏也還不錯,咱們三人相聚,何必那麽破費?”


    馬周拱了拱手道:“正因就咱們三人在此,這天寒地凍之時,既然出來一趟,何不盡情享受一番?”


    又客套幾句,三人說話就親熱了許多,都是讀書人,對玩樂之事嘴上不說,其實都心向往之,平日裏機會也不多,有人相請那自然是最好不過。


    而按照當世的規矩,到了青樓點上院子,便有了登堂入室的資格,酒席,歌舞之類的費用便包含在其中了,就隻這一套程序下來,價錢就已經將平民百姓牢牢擋在了外麵。


    當然了,你若想幹點別的,價錢還要另算,普通點的富裕人家這一趟下來,也要肉疼很長一段時間。


    所以彩玉坊中還有很多其他去處,服務於大眾,但隻要稱得上一聲青樓楚館,就絕對是普通人不得其門而入的高消費場所。


    ……………………


    來到後麵的院落,再落座時張君政和周伯保心懷大暢,笑容不知不覺間就多了起來,主客之間說話也放開了許多,和友人相聚就比較相像了。


    酒菜已經擺好,三人相互敬了幾杯,又用了些菜,馬周示意,店家立即奉上歌舞,三人說說笑笑,也未提及其他。


    半晌過後,有了些酒意,周伯保才忍不住問道:“大兄如今在哪裏行走,可以跟咱們說說了吧?”


    張君政也支起了耳朵。


    馬周就笑,“不瞞兩位,俺出府之後窮困潦倒,又無人可去投靠,隻能寄居於寺廟之中,過的極為淒慘。


    後來路遇貴人,俺厚顏相求才被留在身邊,差不多有半年多了吧?起初還想尋你們前來一聚,可又怕連累了舊友,直到如今才算安穩了些,於是便邀了兩位過來敘舊。”


    這個時候還賣關子,張君政捏著鼻子捧場道:“不知貴人為誰?竟能連累旁人?”


    為了不把兩人嚇跑,馬周也是盡量委婉,這時便覺著到了火候,卻還繞了一下彎子,答非所問道:“兩位肯定知道長安書院,但可還曉得朝廷要另建一座書院出來?”


    周伯保幹脆的搖頭,他年紀輕輕,此時被場中那搖曳來去的身姿弄的有點心猿意馬,聽的很不專心。


    張君政的定力比他強的多,雖然馬周繞來繞去的讓他有些煩,可還是想了想搖頭道:“沒聽說啊,賢弟從哪裏聽來的傳聞?和賢弟有何相幹不成?”


    馬周點頭道:“不是什麽傳聞,小弟已被許為書院祭酒,明年建成之後便可上任了。”


    啊?周伯保驚唿一聲,乍一聽到這麽個消息,周伯保差點沒把剛喝進嘴裏的酒噴到桌子上。


    他反應有點大,因為他做夢也不會想到馬周會成為一間書院的祭酒。


    國子和長安書院擺在那裏,那兩處的祭酒的職位幾乎等同於朝中高官,國子監祭酒,正四品,長安書院祭酒,從四品下,隻論品級的話和朝中六部侍郎同級。


    馬周一個無根無基之人,都不曾入仕,隻一年不見,突然之間就成為了書院的祭酒,這已經不是蹦著高升級的問題了,那簡直就是河裏的泥鰍一下長出了龍鱗,田野中的雞仔身上一下冒了火一樣。


    張君政也一下瞪大了眼睛,隻是他沒周伯保那麽一驚一乍的,心中驚訝之餘立即產生了不小的懷疑。


    別說國子了,長安書院那樣的地方能讓馬周去當祭酒嗎?不可能的,不會是一年不見,為了在自己等人麵前顯擺,所以來拿大話欺人吧?


    “此言當真?”


    馬周看著他們的樣子確實有些得意,可一想到長安海事學院這個名字,就又泄了氣,收斂著自己的表情,盡量做出謙遜狀拱手道:“至尊欽許,俺也是僥幸得之,兩位若是不信,明年開春時,那邊就要開建了,到時可以跟俺一道去瞧瞧。”


    還至尊欽許……其他兩人又被驚到了,像看神仙一樣看著馬周,一時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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