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正跟蕭氏說話。


    前些時門下侍郎宇文士及和前朝南陽公主楊氏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李碧作為吃瓜群眾之一覺得宇文士及確實做的很是不堪,被貶出京也是意料中事。


    隻不過李破再次為蕭氏主持公道,讓她心裏有點不舒坦,但她與房玄齡家的當門母虎不一樣,頗有容人雅量,時刻謹守一國之母做派。


    當然了,夫妻之間相互影響那是必然的結果,李破待人很寬容,即便看很多人不順眼,卻也能容其在治下一展所長。


    李碧與他相處日久,接人待物之上便也有些相仿,不然按照她當年在馬邑軍中養成的做派,得罪了她的人怎會輕易放過?


    嗯,其實就是說她隨著年紀漸長,閱曆增加,之外就是位置節節攀升,加上丈夫的潛移默化,於是心胸便不可以常理度之了。


    比如說現在,她便笑著跟蕭氏說著話,借著話音探問一下楊氏的近況,來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當然了,成國夫人府中的一切其實都瞞不過她的耳目,她隻是想借此表達一下自己的關切之情,另外讓蕭氏也糾結一番,略作小懲。


    別老是有事沒事的來煩皇帝,有什麽事不能讓我來給你做主?你知道外間的傳聞有多難聽嗎?


    好吧,這麽刁鑽的心思和李破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也果然讓她得了逞。


    蕭氏性情向來雍容大氣,如今更是萬事不縈於懷的樣子,你叫我到宮中來,我就來看看舊日居所,說不定有所感懷之下還能做出篇好文來。


    你要是不叫我,那我就安居府中,也能自得其樂。


    可就算如此,說到女兒的時候她還是愁上心頭,加上可能是年紀的關係,也不管李碧能不能聽得進去,嘮嘮叨叨的便說起了自己女兒的日常起家以及自己的糾結為難之處。


    李碧撫著肚子聽的津津有味,連歌舞都顧不上看了,甚至讓人將蕭氏的坐席移到自己身邊,並排而坐,嘀嘀咕咕的說起了私話。


    於是李春便作起了妖,把輕歌曼舞的宮人都趕了下去,在宮嬪中挑人出來表演才藝,當然是以“自願”為原則,畢竟這裏的女人大多都算是她的嫂嫂,不能讓人有屈辱之感。


    她的幫兇有點多,阿史那天香,王貞和高寶兒紛紛應和,三夫人如此,其他人哪裏還有說話的餘地?


    如果王琦在的話,還能稍微抗爭一下,王琦在選秀之時便建立起了九嬪之首的威望,小嬪們都以她為首。


    如今王琦迴鄉省親不在宮中,皇後也不說話,那就是默許了長公主的胡鬧之舉,於是一群小嬪就隻能任由魚肉了。


    她們倒也不含糊,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吧,總也都是受過正宗貴族教導的人,歌舞是貴族女子的基礎教育,因為都是關西人家,大多數騎馬張弓也不在話下,即便是房中之術,大家也可以討論一下的……


    開始的時候她們還有些抗拒,畢竟大家都是大族出身,要臉麵的人,這麽明晃晃的娛於人前,很是羞恥有沒有?


    可當獨孤華大大方方的立於殿中來了一段精彩的軟舞之後,贏得了李春鼓掌叫好,並和李春對飲了一盞,說了幾句話之後,小嬪們就起了爭強之心,幹勁滿滿了起來。


    接下來有撫琴獨奏的,有翩翩起舞的,還有一個更厲害,竟然表演了一段口技,名曰百鳥從林,鳥雀之音仿的惟妙惟肖。


    李春幾個差點拍爛了巴掌,阿史那天香幾個也已手癢,等到小嬪們表演過才藝之後,阿史那天香蹦跳入場。


    突厥人善舞,有事沒事就能跳上一段,今日便給眾人帶來了滿滿的異域風情,她也不用伴奏,手中持了兩根銀筷,不時在身前擊打著節拍,跟著節拍每一旋身便要重重的踏在殿上,竟然舞出了強烈的節奏感。


    和中原的舞蹈肯定是不一樣,強勁有力,卻又夾以柔美,每到一個節點還要擺個姿勢,隻一會,殿上就想起了整齊的擊著之聲,帶動氣氛還得是這種明快活潑,而又頗為隨意的胡舞。


    說著話的李碧和蕭氏也都抬起了頭,她們也隻沒有顧及這麽一會,殿中儼然已經換了天地。


    宮嬪們已經拋開了平日裏的矜持和拘束,喜笑顏開間不時竟有驚唿想起,那叫一個熱鬧。


    清寧宮中管事的宦官和女官都已悄悄退到了遠處,平日裏若有人在皇後麵前失儀,就算是九嬪中人,他們許也要當麵斥責。


    可這麽多宮中的貴人聚在一處,又有長公主牽頭,給他們一個天做膽,也不敢出聲摻和的。


    此時蕭氏瞅了瞅殿中的景象,溫婉一笑道:“恭喜娘娘,此太平之象也。”


    李碧愣了愣,隨即便聽懂了蕭氏話中之意,“借夫人吉言……宮中若真能常常如此,對於本宮來說,確實也就是天下太平了。”


    殿中正喧鬧間,一個宦官急急走了進來,快步湊到李碧身邊嘀咕了幾句,還從袖口中抽出一張紙來奉上。


    “哦?”李碧眉頭輕揚,知道她習慣的人都明白,此時她的心情終於變得有點不美麗了起來。


    “沈萼?”


    “她是江陵來的,入宮未久,娘娘可能還未見過,如今算是宮中的文教授……”宦官瞅著皇後的臉色,小心翼翼的道著沈萼的來曆。


    “人多大了?”


    “不小了,二十有一,善舞,在宮中已有些名聲,貴人們常傳她入內獻舞,請教。”


    二十一,李碧抿了抿嘴角,心裏暗自歎息了一聲,正是他喜歡的年齡呢,以前他就玩笑說,女人太小不好下手什麽的。


    而且善舞之人,身姿定然頗為矯健……


    想到這些,李碧哼哼了兩聲,氣息越發不順,竟然還作詩了,這麽多年怎麽不見你給老娘作上一首?


    酸氣外冒,就想著把人叫過來瞧瞧,不過看了看殿中的情況,她還是忍住了。


    擺手屏退報信的宦官,這才展開紙張仔細觀看。


    “南方有佳人,輕盈綠腰舞……”


    李碧身上不由酥麻了一下,起了很多的雞皮疙瘩,真不是覺著好,而是被文字中透漏出來的滿滿的文藝氣息給酸到了。


    她和李破其實差不多,都沒什麽藝術細胞,李碧稍微強點,但也強不到哪裏去。


    而且李碧深知丈夫底細,很難想象丈夫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作出這種酸詩的,要是換了岑文本,顏師古之流還差不多。


    旁邊的蕭氏見她神色變幻不定,好像不是什麽好事,頓時裝作不見,轉頭觀看殿中的節目。


    這時殿中的景象已經完全脫離了宮廷宴飲的範疇,李春讓人拿來了些軟墊,招手叫過高寶兒,把你當做練武的道具一陣揉搓。


    其實就是後來那種散手對拆,兩人對麵而立不用拳腳,隻憑巧勁,將人甩出或擊飛,高寶兒明顯不是新手,但哪是她的對手,不時痛唿倒地,卻每每都能贏得其他人一陣驚唿笑鬧。


    蕭氏看的也是哭笑不得,李春向來好動手,如今年紀不小了,卻一直沒怎麽變過,而且由於身份以及那一身獨特的氣質,很容易便能得到女子們的擁戴。


    她心中不由感慨,如今大唐的宮中可比當初熱鬧多了,而且風氣也自不同……


    蕭氏側頭看了看李碧,她一直覺得李碧有點像獨孤皇後,強勢中總有寬容流露,而且一樣都極得聖寵。


    就是不知道年紀再長些,皇帝能不能像文皇帝那麽長情?


    順便她也瞄了一眼李碧手中展開的紙張,上麵寫滿了字跡,也不知寫的是些什麽,又是誰會暗中傳書給皇後?


    她不由有些好奇,視線稍微停留,李碧若有所感的抬頭看過來,見她立即轉頭旁顧。


    李碧心氣不順之餘卻還是笑了,挺大年紀了,偷偷摸摸的神情卻還宛若少女一般,也難怪人們對她念念不忘。


    李碧輕笑一聲便把紙張遞了過去,“皇帝又作詩了,夫人向來雅好詩文,給我點評一下如何?”


    蕭氏訝然迴望,然後……便熱切了起來,是了,今日秋夕,那麽大一個圓盤掛在天上,文人雅士若不對月吟誦一番,豈不辜負了這良辰美景?


    嗯,她還不知道皇帝正在兩儀殿宴飲群臣,隻道是皇帝有了新作派人送來給皇後瞧瞧。


    “我哪敢品評至尊佳作?”嘴上謙虛著,白玉般的手卻已從袖中伸出,不帶一絲煙火氣的接過了紙張。


    隻低頭稍一瀏覽,眼睛就已經眯了起來,熟悉她習慣的人定然也就知道,她的心情極好。


    默默仔細吟誦一遍,和以前的感覺一樣,唇齒留香,熏然欲醉,就是詩中透出了絲絲縷縷的脂粉氣,讓她稍有不適。


    皇帝的詩向來大氣磅礴,如此細膩的時候絕無僅有。


    這是皇帝觀舞所作,也不知是哪個女子讓皇帝心動了,一支綠腰舞就能邀得聖寵,肯定是個姿容絕世之人吧?也難怪皇後會有所不喜。


    就是不知道那舞姿能不能和自己年輕時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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