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多,就沒辦法說什麽正事了,張倫三人有點失望,他們都想盡快知道皇帝調他們迴來是為的什麽,曉得了之後也好迴去盡快準備一下。


    今日賜宴人來的齊整,交杯換盞之間,他們知道皇帝不會在此時跟他們交代什麽了,估計是得再等兩天。


    將軍們不缺話題,熟悉的說說過往敘敘舊,提提人事上的變化,不熟的相互恭維一下,再有就是輪番向皇帝敬酒,拍拍皇帝的馬屁。


    在這些事上誰都不能免俗,不會有哪個站起來說什麽將士在外征戰,多有辛苦,咱們卻在這裏飲酒作樂,很不合時的話。


    即便是張士貴,竇琮兩個性情比較倨傲的人,在席間也是酒到杯幹,將身上的刺都收了起來。


    更無人敢學賀若弼,喝多了跟皇帝拍桌子,說你待我不公雲雲。


    李破的經曆在此時便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軍將們多為他的舊部,便不會有人敢於質疑皇帝不懂軍事或者是浮現皇帝沒有軍功,是俺們這些人把他推上了皇位之類的情緒。


    將軍們看上去很融洽,可實際上軍中的派係早已成型,甚至不以他們的意誌為轉移。


    比如說,張倫三人常年在外領兵征戰,與駐守京師的將軍們便有了些隔閡,現在還不算太明顯。


    因為趙世勳,羅士信等人身上的軍功並不比旁人差多少。


    可日子一旦久了,外間將領一定會認為常駐京師的人沒本事。


    反之,羅士信等人身在帝側,跟皇帝關係會更加親厚,對那些想要在他們麵前炫耀軍功的家夥也會缺乏好感。


    再加上各人來曆,出身,性情不同,還會有很多小團體生成,就和小孩過家家一樣,誰跟誰好,誰跟誰不對付,誰曾經搶了俺的東西,誰又曾經說過俺的小話等等等等。


    這些在晉地時便有端倪,等到平定了諸侯,就變得更明確了一些。


    以張倫為首的幾個人說話喝酒就很隨意,羅士信則和張世勳交好,尉遲信晉為兵部尚書沒幾天,卻已拿起了架子,和竇琮兩個喝了幾杯,交好之意一覽無餘,因為他們都是正經的貴族出身。


    倒是徐世績這廝混的如魚得水,跟誰都能親熱的說上幾句,看上去頗為滑頭。


    駙馬嘛,跟誰交好都有天然的便利,足以掩蓋他出身低的缺點。


    這些李破看的真真的,心裏也如明鏡般清楚,可他卻不想多管,朝中派係林立,軍中也不能免。


    隻要大家聽話,就沒什麽可計較之處,還是那句話,若大家都是鐵板一塊,皇帝才會坐不安席,睡不安枕。


    另外就是大唐開國之後,衛府的情況和前隋已完全不同,比如說像兵部尚書尉遲信這樣的高官,如果在前隋的話,身上一定領有衛府大將軍之職。


    尤其是那會京中的一些大貴族,或者是皇親國戚身上若無衛府軍職在身,都不好意思稱貴於人前。


    那大致上是延續了西魏時的政治架構和風氣,八柱國十二大將軍,幾乎便是如今關西世閥的奠基人,前隋之時方方麵麵都能看見他們的影子,至今影響力也未消失。


    那時其實近於軍政一體,從漢末到西魏,北周,前隋,越來越是具體,於是便也有了出將入相一說。


    前隋時達到了一個頂峰,名相高熲,楊素,蘇威,裴蘊等人皆曾帶兵出征,而且戰功卓著,幾無敗績,你說讓後來的宰相們臉往哪擱?


    而現下情況就不一樣了,在李破有意無意的控製之下,軍政已漸呈分離之勢,尉遲信晉為兵部尚書的同時,也交出了衛府兵權。


    而如今的衛府大將軍們,身上也無任何文官實職,最多封一下光祿大夫之類的散職。


    隻是分的還不太幹淨,因為地方上還未徹底平靜下來,所以各處總管都還握有軍政大權。


    這裏麵最顯眼的就是李靖,他是大唐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大都督,可以自行任用四品以下官吏,你說江右有幾位四品高官?


    當然了,這隻是權宜之計,將來肯定不會如此,軍政大權都要收歸中央,這是李破既定的策略,不會因為誰更親厚而有所改變。


    所以說,在座的這些人別看顯赫,通往出將入相的路其實已然斷絕,他們中間注定不會再出現高熲之類的人物,也許隻有李靖,徐世績這樣的人還能借助身份鑽一下空子……


    此時徐世績見皇帝大舅哥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了幾圈,頓時縮起了腦袋,話也說的少了起來。


    他今日還想活動一下,跟著張倫他們出京領兵呢……可不能被皇帝給惦記上。


    席間李破稍稍問了問河北,山東軍前的情形,士卒征戰日久,是不是有了思鄉之情等等,幾個大將軍就都說還好,反正厭戰不厭戰的仗也打完了,各部都在休整,等待朝廷調令。


    那麽多的大軍不可能一直駐於河北,河南,山東等地,三四月間戰事結束,因為接到朝廷就地駐紮的詔令,所以各部索性開始屯田,說不定還能種出一茬糧食出來。


    征召的府兵則正在陸續返迴,準備迴去秋收,他們沒趕上什麽大戰,隻是給大軍運送糧草,看押降俘等事,也就是收拾一下首尾而已。


    另外就是大軍有所損耗,也優先選擇這些人來補充,所以從軍中各部來看,晉人還是占據了絕對的主導地位。


    再就是那邊剿匪有些難處,山林中還有很多流民躲藏,你進山吧,他們就遷移到更深處,等你迴來了,又會聽聞他們出山搶劫的消息,弄的人煩不勝煩。


    那裏很多人都徹底的失去了對官府的信任,可也不怨他們,幾乎家家都有人亡於戰亂,妻離子散之下,仇恨不是那麽容易消弭的。


    即便外麵已經換了天地,他們也不願出來跟官府打交道……


    所以說這將是一個常態,等到外麵的人日子過的越來越好,流民們自然而然便會下山歸於治下。


    歸根到底,剿不是辦法,還得看官員們有沒有那個能力讓治下百姓過的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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