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伏威之外,還有關於蕭銑降人的報說。


    河北降人剛到,還沒怎的,蕭銑降人是去歲入京,估計是熟悉了環境,變得不太安分了起來。


    這次報上來的事情就讓李破很是惱火。


    蕭銑的內史令蕭閬密會蕭銑舊人,飲酒當中口出不遜,說什麽李定安出身低賤,篡有天下,侵我家國,傷我將士,戮我百姓,吾深恨之雲雲。


    應該是喝多了,腦子不清醒之下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過後連他自己許都記不得自己說過些什麽。


    自古以來,因酒後失言而得罪的例子不勝枚舉,倒也不缺蕭閬一個。


    像是當年李靖就因此差點掉了腦袋,還有劉文靜等人喝點貓尿就不知自己姓甚名誰,往往會大放厥詞,最終鬧了個身首異處。


    這還都是近處的故事,前隋時那些開國功臣們也有這個毛病,比如賀若弼在皇宮中喝多了,就敢跟文皇帝拍桌子瞪眼。


    文皇帝氣量大,沒跟他計較,可楊廣卻還記得他說的那些醉話,說他貪圖南陳宮妃張麗華的美色等等,於是登位之初便砍了賀若弼的腦袋。


    最奇葩的是東晉孝武帝司馬曜,酒後跟自己的寵妃張貴人說其年已三旬,容顏不再,看來我要找個新人來代替你了。


    張貴人大怒之下,趁其酒醉不能動彈,便用被子把他給悶死在了內廷當中。


    由此可見晉末以來風氣之乖戾……


    所以說蕭閬酒後發些牢騷並不值得大驚小怪,畢竟他在梁國朝中大權獨攬,已經有了些權臣的模樣。


    如今事敗被解來長安,很多人陸續都有了職位,唯獨他們少數幾個人被閑置至今,若沒有任何怨言才叫見了鬼呢。


    李破能理解他們的心情,但並不意味他會容忍這種言行。


    實際上他也正在等待一個機會……平滅諸侯,優撫降人,至今不曾妄殺一人是既定的策略,為的可不是殺人有幹天和,或者得個好名聲什麽的,目的其實就是想讓天下盡快安定下來。


    如今懷柔已經足夠,是該用到雷霆手段的時候了,萬事皆是這般,軟硬兼施,才能讓人畏威懷德。


    就看誰會撞到這個槍口上而已,而且蕭閬之流,死不足惜……


    …………………………


    稍稍翻看了一下,李破嘴角微翹,笑容中帶出了濃濃的譏諷。


    順手點了點桌案,吩咐道:“把這個送去中書交給中書令蕭禹親覽。”


    這不是為了照顧蘭陵蕭氏的顏麵,事實上隻要這封密報去到蕭禹手中,蕭閬的結局便已注定。


    很多人都覺著皇帝殺人不需要理由,甚至也不需要程序,殺心即起,大手一揮立即便有人頭落地。


    這樣想也不算錯,皇權至高無上,皇帝口出成憲,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自古以來例子不要太多。


    可帝王手上的鮮血沾染的多了,後果是極其嚴重的。


    遠的不說,蕭銑殺人就很幹脆,開始時還有所謹慎,後來就很隨性,殺人全家,滅人九族,群臣震恐之下,好名聲所剩無幾,暴君之像立顯,也就沒幾個人願意為他實心效力了。


    真實情況是,皇帝殺人需要技巧。


    李破當了幾年漢王,如今又成了皇帝,對此深有體會,當年殺婁煩郡守,劉武周,宋金剛,羅藝等人,都是想也不想就做下了。


    後來當了漢王,這樣的事就越來越少,與諸侯爭鋒這幾年,更顯“慈悲心腸”,高慎一案便被辦成了鐵案,走的程序是嚴謹無比。


    心腸軟了?那純屬扯淡……隻不過是權力運用的越加純屬而已。


    而蕭閬等人在他眼中和雞仔相似,殺的時候卻不需他自己捉刀,他可是善待降人的好皇帝,怎麽會一怒殺人?


    ……………………


    李破沒當什麽大事來辦,今天他要見的人還多,戶部的人是重點。


    “去,宣戶部尚書蘇亶等人來見。”


    等待的時候,李破拿過奏章開始批閱。


    會盟的事情還在商議階段,臣下的奏疏如同雪片般飛入宮中,在皇帝案邊堆積如山,好像誰聽到了都想說兩句的樣子。


    可朝中的風向大致已定,與突厥可汗會盟已成定局,之後就是使者往來,把會盟的細節給定下來。


    會盟也不是單單見一麵那麽簡單,兩國也都需要準備自己的議題,在會盟之時提出來,由兩國的臣下進行商議,再由君王,可汗做出最終的決定。


    比如會盟之上可能涉及到邊界劃分的問題,那必然是一場錙銖必較的交鋒,絲毫含糊不得,你沒準備的話,到時你是去會盟的還是去送菜的?


    這樣的問題還有很多,所以說會盟最早也得是明年的事情了。


    在這個上麵,李破就有點羨慕楊廣,人家說走就走了,好像也沒怎麽太準備,就是想讓突厥可汗和突厥的臣下們給他磕個頭,順便稱唿他一聲聖可汗。


    沒怎麽涉及兩國邦交的實質性問題,而到了他這裏,卻唯恐準備不周,小心翼翼間略顯氣魄不足,人比人還真就能氣死人。


    ……………………


    不久,蘇亶帶人到了。


    十多個人,大部分都是以備諮問的角色,顯示戶部已經準備接受狂風暴雨的洗禮。


    杜伏威,竇建德陸續入京,戶部身上的擔子非但沒有減輕,一下便又重了許多,河北,山東,河南,江左平定下來,新增了大片的疆土。


    如何對這些地方進行治理,戶部是首當其衝。


    今日李破召見戶部官員,是正經的小朝會,蘇亶以下沒誰敢輕忽視之,光議題就列了老長的單子,小朝會開上幾天都足夠用。


    而今日也隻是一個開局而已,沒有三省的官員在側,不然的話,在咄咄逼人的問對之下,戶部上下都得扒層皮下來。


    眾人紛紛施禮。


    李破稍一打量,擺手道了一聲,“平身,賜座。”


    蘇亶瞄了瞄左右,先就想緩和下氣氛,笑道:“至尊容光煥發,氣色大佳,是遇到了什麽喜事嗎?”


    明知故問,昨日裏竇建德剛剛入朝,朝野上下都還歡欣鼓舞的時候,皇帝自然也是心情愉悅嘛。


    李破也笑,和晉陽舊人相處,他說話就有些刁鑽,“卿看上去氣色也不錯,看來日子過的不比朕差,身負重任,砥礪前行,實乃國之幹城也,再加些擔子上去,應也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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