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建德之後,便是以曹旦,崔君肅為首的河北降人上殿覲見。


    這些人會和蕭銑降人一般處置,甄別之後,該任用的任用,該賞官爵的賞下官爵,其實中下層的官員都留在了河北。


    像高君雅,蘇定方等人臨陣投唐,算是身有功勳之人,便當即留在了軍前任用,而曹旦所率的那些軍將,大多都留在了河南。


    能來到京師的都是竇建德治下的高官或者是心腹之人。


    李破依舊沒有多做殺戮的意思,因為竇建德還活著的原因,這些來長安的河北降人大多經過一番評選之後,有名聲才幹者,會很快離開京師到地方上任職。


    也不可能給他們什麽好的去處,西北,嶺南等處在等著他們,差不多形同流放,離開了河北,又沒有抱團取暖的機會,即便心懷異誌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來。


    和蕭銑降人相比,他們的境遇要差一些。


    這事怨不得旁人,這些年他們鬧的太過頭了,就像跟著王世充,李密的河南人一樣,到了哪裏人們都會防著他們。


    …………………………


    大禮完結,已是日暮時分。


    按照計劃,李破還要在兩儀殿宴請一下竇建德。


    李破有點乏了,其實他也沒什麽興趣跟竇建德多說什麽。


    他早就將這些所謂的豪傑們分成了三六九等,李淵和蕭銑,杜伏威無疑處於第一梯隊,因為他們還算有章法,做事也比較克製,是那種需要正視的對手。


    第二梯隊就是王世充,李密,竇建德等人,也是李破最為厭惡的幾個人,他們把河北,山東,河南攪合的一團糟,留下一地的爛攤子給他收拾,可謂是遺毒無窮,把他們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接下來就是李軌,薛舉,梁師都等人,他們實力不足,卻勾連外敵,也有不小的威脅。


    剩下的就是亂七八糟的各路義軍,其中以翟讓,白喻娑等人為首,其實大部分都是頂著義軍名號的土匪,反抗暴政是口號,打家劫舍才是他們的主業。


    和前隋官軍打起來一觸即潰,建銀擄掠卻一個頂倆。


    其中更是出了像張金稱,朱璨這樣的殺人魔王。


    可見他之所以沒有斬下這些河北降人的腦袋,不過是因為要想徹底平定河北,就不能大肆殺戮,不然很容易激起叛亂。


    如今大軍駐於河北未動,也正是基於這個原因,不能給一些總想著稱王稱霸的人以機會,尤其是竇建德那些舊部。


    軍前將士傳迴來的消息也不容樂觀,河北,山東等地很多人都跑進了山裏麵,在山中修建營寨了,種點田地,之外漁獵,就這麽居住了下來。


    開始時應該是為了躲避戰亂,可不久之後就都紛紛淪為盜匪,忙的時候耕作打獵,閑的時候就出來搶掠,清剿起來很是費勁。


    這和蜀中以及嶺南的山蠻倒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


    “你安心在長安住下,有什麽事盡管向鴻臚寺或者禮部提請,依你在山東,河北的所作所為,朝中很多人都勸朕殺了你以絕後患。


    可朕念在你獻上傳國玉璽,又未引突厥人南來以抗王師,便也不為己甚,饒你一次,但千萬莫道朕心軟,再有何不智之舉,那就是自尋死路了。”


    兩儀殿中,李破清淡而又疏離的告誡著竇建德,和杜伏威的待遇那叫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至於這個黑胖子聽沒聽進去,心裏服還是不服,李破也不去管。


    竇建德入得長安,便如入牢籠,他這樣的情況想要翻身……好像還沒有先例在前,所以李破才覺著殺人並非最好的選擇。


    竇建德也沒多說什麽,隻是諾諾稱是,恭敬之餘,沮喪之情溢於言表。


    他的表現很符合他的人設,杜伏威注定是個異類,自古以來,哪有如此興高采烈來投敵的諸侯?


    竇建德才算正常,心有不甘,卻又不得不屈身侍敵,弄的自己十分委屈,卻還心驚膽戰的唯恐丟了性命。


    到了此時,太極殿上那點慷慨激昂的情緒早已不見蹤影,隻剩下了劫後餘生的慶幸。


    …………………………


    款待完竇建德,今天一天的任務也就算完了。


    竇建德沒什麽特殊的地方,他既沒有率人出海,也無治平河北之能,和突厥的關係也很稀鬆平常。


    這並不能算是一個強大的對手,甚至比之蕭銑還有不如,大致上在李破看來,竇建德此人不值得太過關注……


    倒是怎麽填充河北,河南,山東等地的人口便成了當務之急。


    河北的大軍今年要撤迴來,留下一些人作為鎮壓叛亂,以及剿匪之用,其餘的先在河南休整過冬。


    等到會盟之事一定,看看突厥的動向,然後再做道理。


    實際上,這會他的目光已經遙遙望向了西北方向,那裏一直很是紛亂,正乃用武之地。


    還是那句話,唐軍百戰之師,若不能在開國之初用之東征西討,那真的是太可惜了,吐穀渾,乃至於吐蕃這樣的對手剛好合適。


    而且他們離著長安又近,一旦坐大,很容易成為大唐的心腹之患。


    當然了,這是在保證與突厥的友好關係的前提之下做出的判斷,一旦會盟出了岔子,那就另當別論。


    天色已晚,一天都沒閑著的他覺著有些乏了,想迴甘露殿休息,轉念一想,卻還是讓人擺駕清寧宮。


    獻捷大禮,太極殿上本應有皇後的一個位置,可惜李碧有孕在身,便沒看成熱鬧,他得去安撫一下。


    當皇帝是真的累,前前後後都得照顧周全,還真應了那句話,要想人前顯聖,就得人後受罪。


    …………………………


    就在李破暗歎勞累命的時候,杜伏威這廝卻已經喝好了。


    彩玉坊最大的青樓之一,紫金樓後麵的一處宅院的廳堂之上,燈火通明間,一個個曼妙的身影,衣衫半解,伴著樂聲在堂上舞動著身姿。


    杜伏威,王雄誕父子兩個,再加上馬周以及一個千牛備身,也就是他的護衛統領,四個人倚紅偎翠,交杯換盞,放浪形骸間,已將諸般俗世煩惱徹底拋在了腦後。


    彩玉坊是長安青樓楚館匯集之所在,紫金樓更是其中之翹楚,據傳是前隋一胡商奉皇命所建。


    這個說法很多人都信,主要依據就是那會文皇帝建大興城,商人為討好皇帝在城中建青樓確實能為大興城增色不少。


    自古以來,看一座城市興旺與否,到城中的娛樂場所走一走其實就能見一斑,到了後來這條也適用。


    可隻要腦子清醒一點就明白傳言純屬扯淡,文皇帝昏了頭才會下詔建什麽青樓,稍微有點臉的貴族都不會和這種藏汙納垢之所扯上關係,何況是一國之主了。


    也就是文皇帝不在了,楊廣又敗光了家底,不然的話早有無數人頭落地,敗壞皇帝名聲的罪過足以滅族。


    現在提一提倒也無妨,隻不過紫金樓現在的東家可不是什麽胡商,而是一個晉陽姓王的富戶,據傳是跟著大軍南來,到了長安便買下了紫金樓,算是借了改朝換代的聲勢。


    至於這人是不是晉陽王氏子弟,人家不否認也不承認,隻躲在後麵收銀錢。


    ……………………


    所謂青樓,古時隻是比喻女子居住之處。


    比如人家曹植就有詩為證,借問女安居,乃在城南端。青樓臨大路,高門結重關。


    可到了如今,青樓多數已單指煙花所在了,不過和後來還有不同,如今的青樓聽歌看舞者多,並不都是皮肉所在。


    很多女子在青樓都隻出賣才藝,陪人飲酒作樂之餘,談詩論畫,門戶小點的女子都比不上她們,她們無疑提高了青樓的檔次,讓其成為了正經的高雅之所在。


    再下一等才是娼僚妓館,之下還有暗門,是沒注冊的妓子,一般獨門獨戶,沒什麽才藝,隻招待熟客。


    這就是當世花街柳巷的產業鏈,朝廷所持的態度是不鼓勵也不禁止,往往會對其收取重稅,並集中管理。


    對那些暗娼多數時候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家生活不易,若非人家沒辦法,誰也不願意幹這種齷齪勾當。


    而紫金樓就是青樓和娼僚的混合體,也是生意最為紅火的一種模式。


    想要高雅的人,自然有才藝雙全的女子相陪,奔著眠花宿柳而來的,同樣能伺候的你如登仙境。


    像杜伏威這種豪客,紫金樓雖名聲不小,可一年也不一定能接到一個。


    因為高門大戶都養有家姬,子弟管束的也嚴,輕易不會出現於紫金樓這樣的地方,所以前兩年高氏有人父子同吟一女的事情才那麽有名,連高氏家主都受了牽連,把戶部尚書的職位給弄丟了。


    杜伏威就不管那麽多,他逛青樓就圖個樂嗬,若不能盡興來這裏做什麽?


    酒至酣時,他便拍著桌子唱起了海上的漁歌,和那些吟詩作賦的文人墨客完全不同,語聲雄壯悠遠,充滿了與天地抗爭的味道……


    王雄誕哈哈大笑,一巴掌差點把桌子給拍裂了,並高聲相合,看的馬周眼角不住抽搐,想起了他扇自己那兩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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