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蕭銑降人在先,杜伏威拖家帶口在後,在接待降人上麵已有經驗,而且情緒上也沒那麽振奮了。


    作為天下最後一個被滅掉的諸侯,竇建德待遇自然比不上先來之人,可也得到了相匹配的禮遇。


    怎麽對待竇建德,從三月商量到現在,朝中已有定議,殺之無益,不如養在長安,讓其在這裏終老便了。


    顯然不論是李破,還是他的臣下們都認為杜伏威,竇建德之流出身低賤,隻需禁於長安城中,遠離他們的起家之地和那些部屬們,便可無事。


    當然了,還是李破的態度作為主導,像李淵那樣殺人以絕後患的話,估計朝臣們也不會反對。


    ……………………


    “聽說河北……來人已經入城了……”


    崔靜女在室中踱著步子,緊張之情溢於言表。


    她們自入長安以來,一直住在鴻臚寺的驛館之中,離著不遠還住著幾個突厥人,整日裏飲酒吃肉,喧鬧的很。


    突厥人在城中其實已經賃了屋舍,作為突厥使節常駐之處,這顯示出大唐和突厥確實關係良好,也已來到了一定的地步。


    隻是鴻臚寺這邊還要留人接洽,由一個姓杜的人領著,那是個前隋出奔塞外的家夥,算是常駐於鴻臚寺,探聽大唐朝中動靜的意味很明顯。


    突厥人頗為放肆,見驛館中有女子入住,便屢次三番到這邊來騷擾,都被守衛之人擋了迴去。


    崔靜女文文弱弱的隻顧著害怕了,連屋都不再敢出,唯恐被那些突厥人見到。


    她的小夥伴就比較兇悍,每次突厥人過來吵鬧,她都會出去跟突厥人對峙,張牙舞爪,破口大罵,如果給她一把刀子,說不定就能衝上去跟突厥人拚個死活。


    驛館中的衛士都屬於右屯衛轄下,歸大將軍竇琮節製,隻要兩邊人沒做的太過分,他們也就隻當看熱鬧了。


    作為竇建德派到長安的使節,裴行儼這些日子也蔫了下來,開始時他的堂叔裴世清派人過來跟他見了一麵。


    除了讓他不需驚慌,安心等待之外,也沒說什麽有用的,顯然有避嫌之意。


    他們奉傳國玉璽來長安,卻和他想的完全不同,一直未得皇帝接見,就像是送上了厚禮,卻吃了閉門羹一樣。


    裴行儼鬱鬱不歡,卻也沒什麽辦法,隻要河東裴氏的閥主裴世清不幫他,在長安他就沒咒念。


    裴世清再派人過來,便是告知他河北已定,竇建德出降的消息了,同時還勸他琢磨一下今後的打算。


    於是裴行儼閉門不出,估計裴世清再派人來,也就到了他做決定的時候了。


    他並非無用之人,而且正是當今裴氏需要的人才,裴氏是書香門第,子弟少有軍功,裴行儼之勇名傳於河南,河北,正是裴氏急需的人物。


    若非他是竇建德派來長安的使節,估計早早他就能見到裴世清,裴世清剛晉的吏部尚書,舉薦個子侄簡直輕而易舉,哪用這麽謹慎,連麵都不見一次。


    而裴行儼都被冷落至此,崔靜女和化名劉嫻的竇線娘就更不用提,無人問津之下,就隻剩和幾個突厥人鬥鬥嘴了。


    …………………………


    今日竇建德一行入城,有人來通報了裴行儼,他們這一夥人終於騷動了起來,同時最後一點希望也化為烏有。


    相比於惶惶然的崔靜女,竇線娘受到的打擊隻有更重。


    父親那樣的英雄竟然這麽快就敗了,還被解來長安……想到雙親將要受到的屈辱,竇線娘心如刀割。


    當然了,自小便在義軍中長大的她,知道打不過人家就要低頭的道理。


    有一點她和崔靜女是一樣的,那就是對親人安危的憂慮,“著急也是無用,就是不知道他們怎麽對待河北降人……”


    崔靜女不住的轉著圈,聲音中帶出了哽咽,“應該沒事吧?前些時聽人說杜伏威到了長安,還封了吳王,沒受什麽苛待,咱們的人來了,許也無事?”


    竇線娘迴答不上來,煩躁中頂了一句,“杜伏威那是自己跪下了,咱們怎能一樣?”


    這些時日以來,兩人同食同住,因竇線娘性情強悍,崔靜女早就把她當成了主心骨,聽她這麽一說,眼淚頓時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掉了下來。


    “我……我覺著你說的不對,隻要皇帝沒事,其他人最多也不過是從屬,肯定也不會有事的,就是不知道爹爹他們來沒來,能不能出去見上一麵……”


    竇線娘聞言不由瞪起了眼睛,清秀的麵龐扭曲了起來,戾氣稍露,“我爹……河北人沒有軟骨頭,死了那麽多的人,現在掉幾顆腦袋算什麽?”


    當然了,她家是正經的山東人,隻不過現在和河北人也沒什麽分別,兩處的人早就聚在一起,不分彼此了。


    見她惱了,崔靜女抽搭著湊到她身邊坐下,嘴裏猶自問著,“你說……咱們還能見到爹娘嗎?真要死了的話,我……情願跟他們共赴黃泉,也好做個伴。”


    竇線娘恨恨的翻了下眼皮,“別哭了,什麽死不死的,你也不想想這麽遠把人送來長安哪能一殺了之?我就是怕……有人不甘受辱,自尋死路,到時咱們想陪也靠不到邊上啊……”


    ……………………


    小女兒的悲悲切切,自然影響不到曆史的進程。


    車馬粼粼,河北大軍進獻降人,算是正經的入京獻俘,和杜伏威來降完全不同,朱雀大街兩旁都是翹首觀望的長安百姓,車隊到處,歡唿之聲此起彼伏。


    提振民氣的效果比頭兩次都要明顯,因為河北竇建德是最後一個諸侯,在長安百姓看來,當此人被解送入京,才意味著隋末戰亂的結束。


    大唐一統天下,定都長安已成定局,長安百姓對新朝的歸屬感節節攀升,到了河北降人來京,終於達到了一個頂點。


    隊伍路過朱雀大街中段的時候,旁觀的人群分開,杜伏威探出頭東張西望,看著大隊人馬緩慢前行。


    嗬嗬一笑,得意的道:“瞅瞅瞅瞅,俺比竇皇帝先來一步,現在俺就能站在這裏瞧他的熱鬧了,不然的話,很可能就是他在人群中看俺了呢。”


    站在他旁邊的是他的義子王雄誕。


    王雄誕剛從靈州迴來沒幾天,他是早早得了杜伏威傳信,才自請迴來“探親”。


    這廝在靈州率軍戡亂,敢打敢殺,迅速博得了靈州總管薛萬鈞的賞識,今年敘功名單上就有他一個,憑他的功勞,開府建衙肯定不成,但轉到衛府任職,或者在地方上任個郡尉應該沒大問題。


    薛萬鈞想把他留在自己賬下,可這廝竟然想迴京探親,探的還是杜伏威,薛萬鈞勸了勸,見其去意甚堅,也隻能放行。


    在西北待了一年,王雄誕已經被風沙吹的臉膛黑紅,此時像往常一樣,咧開大嘴就開始拍義父的馬屁。


    “義父是什麽人,哪是竇皇帝能比的?竇皇帝若能不死,過後見到義父一定得給義父磕頭。


    俺就說嘛,當初在江都時,大家都想讓義父稱帝,義父卻怎麽也不答應,俺還覺著……嘿嘿,現在才知道義父深謀遠慮,非吾等所能及啊。”


    馬屁拍的舒服,杜伏威不由哈哈大笑,不顧旁邊許多人側目而視,用力的揮舞了一下胳膊,笑道:“占了點地方就想當皇帝?俺才不做那樣的蠢事,現在多好,咱是吳王,達官貴人到了俺麵前都得先給俺施禮問安。


    你是不知道長安裏的貴人有多少,瞧著又有多威風,一個個的還都有著老大的來曆,江都那些家夥和人家一比,都得比到土裏去。


    在這裏過上幾年,咱們就和他們一樣了,長安杜氏,嗯,李氏,聽聽是不是有點味道了?”


    王雄誕連連點頭,附和道:“托吳王的福,俺也弄個長安王氏出來。”


    父子兩個在這裏可著勁的擺活,從人們漸漸把他們周圍圍了起來,這兩位真是肆無忌憚,還聲音老大,讓人聽見了他們說什麽,不定以為這裏站著兩個瘋子。


    此時王雄誕就問,“義父怎不去殿上瞧瞧?殿前獻俘,肯定很熱鬧的,到時也好瞧瞧竇皇帝長什麽樣子,臉色如何,一定很有看頭。”


    他這話倒也不是單純的吹捧,鑒於杜伏威主動來降,見麵時又很會說話,與李破相談甚歡之下,李破不但封了他吳王的爵位,而且給了他很多優待。


    比如說可以在朝會之時上殿參政,位置還在眾人之前,之外不用奉詔也可入宮求見,差不多屬於親王的待遇他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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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獻俘大禮如果他想參加的話,還真不費事,隻需給宮內傳個信,殿上自然便會有他一個位置。


    不過杜伏威聽了義子所言卻大搖其頭,“這你就不懂了,竇皇帝和咱差不多,他在殿上那麽一跪,不光自己丟臉,咱臉上能掛得住?


    那些旁觀之人看著竇皇帝不免就會想,殿上好像還有一人大體相類,再多瞅俺兩眼,那看熱鬧的人不也就成了熱鬧?那樣的蠢事俺可不會幹。”


    王雄誕心服口服的豎起大拇指,“還是義父想的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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