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皇帝這麽一說,眾人都被嚇了一跳。


    他們瞅了瞅皇帝,又都把目光移到中書侍郎岑文本的身上,估計心裏都在念叨,肯定是這廝在皇帝耳邊時常說起江南的諸般好處,不然的話皇帝從沒去過南邊,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也不怪他們有這種想法,殿中群臣當中,就岑文本一個正經的南人,像蕭禹之類隻能算是半個,少年時居於江陵,如今已在長安定居多年,差不多完全融入到了關西世族當中了。


    江南初定,那裏的人才還沒有大舉入朝,如今長安朝中自然還是關西人為首,晉人,蜀人,河南人稍次。


    出身河北,山東世族的人也有一些,他們多在兵部,衛府中任職。


    戰亂時節,北人占據主動是不爭的事實,等到天下承平之後,南人顯本事的時候也就到了。


    但因為京師所處區域的原因,南人也從來無法徹底掌握大局。


    …………………………


    而北巡還沒確定呢,皇帝這意思好像就要把南巡提上日程?不要啊……


    趁著酒勁,群臣立馬七嘴八舌的開始相勸,楊廣的名字不住迴響在兩儀殿中,若楊廣泉下有知,連續被踩之後,定要再被氣死一迴。


    岑文本更是成為了其中主力,想要自證清白,不然過後肯定要有無數的本章奏到禦前,說他岑文本的不是。


    旁人不論,顏師古肯定會趁機給他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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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破哈哈大笑,按了按手,讓眾人安靜下來,目視岑文本道:“景仁之才,滿朝皆知,文章華彩,博古通今,詩詞無礙,雄辯無雙。


    少年時便可為父伸冤,得享大名……今日在座皆賢能之人,你來說說,江南最為可貴之處在哪裏?


    說的對了,諸人自然無話,若是不對,那朕可就要罰你了。”


    眾人一聽,自是紛紛應和,罰什麽不重要,君臣歡飲,若不傳出些佳話那多無趣?隻要皇帝不提南巡之事,也就成了。


    想來岑文本這樣心思靈巧之輩,應該會借此勸諫君王一番吧?


    岑文本此時正值春風得意之際,從龍之功在身,前些時晉中書侍郎,賜爵南陽郡公,早已沒了當年出走晉陽時的狼狽之相。


    離座而起,躬身先謝君王讚譽,之後也隻稍稍沉吟便道:“江南之美,言辭疏少,臣今道之,以聞君上。


    此正春日,江南正是花紅柳綠,蒼翠欲滴之時,朝飛暮卷,火樹星橋。鶯啼燕語,湖光山色,紅肥綠瘦,花枝招展,春色撩人。


    模山範水,萬紫千紅。覓柳尋花,波瀾壯闊,李白桃紅。


    煙柳花霧,突兀森鬱,臨風對月,紅裝素裹,詩情畫意。”


    區區數語,便已在眾人麵前展開了一副江南圖卷,山青水軟,紅綠相雜。與北方風景之宏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像南北之人飲酒,北人以其資胸中之氣,壯懷激烈,指天罵地,自然愈烈愈佳,南人飲酒品的則是滋味,悲春傷秋,吟風嘯月,其味綿長者為上。


    岑文本從容的環視殿內眾人,頗有惋惜的道:“江南絕美,區區言辭,不能道之以萬一,江南土地之豐饒,氣候之溫潤亦是如此。


    可若說江南最貴重之處,非其山水也,隻在於人。


    大江橫貫,滋養萬千,遂致人傑地靈,賢能輩出。


    臣也不諱言,南人偏於柔弱,不諳戰陣者多,可文風鼎盛,舉世皆知,雖童子亦能吟詩作賦,以禮待人。


    昔煬帝屢遊江都,與人談詩論畫,盛舉不絕,江南之人聞風而動,趨之若鶩,煬帝迴朝頗多炫耀,曾有以文才也當為天子之說。


    然觀其左右,江南才能之輩,能侍奉身側者幾稀?輕浮浪蕩之處,一言難盡。


    臣以為,江南山水美則美矣,至尊卻不應為其所惑,人為萬事之本,選賢任能,招才納士才能使天下太平,江山永固。”


    又把楊廣拽出來一陣鞭撻,顯然是臣下們看出了李破的態度,對楊廣是深惡痛絕,於是大家也就越發的不客氣。


    反正楊廣身上的毛病確實很多,他幾乎犯下了曆代昏君犯下的一切錯誤,即便有些事並不能算到楊廣頭上,可眾人口誅筆伐之下,也都一股腦的扣在了他的頭上。


    當然了,數千萬的冤魂嘶嚎之下,他也沒資格喊冤,反正大唐一朝絕對不會有人想著給他翻案就是了。


    眾人紛紛點頭,然後看向皇帝,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他們都覺得岑文本說的對,其實主要就是想斷絕皇帝南巡的想法和苗頭。


    有的還在心裏埋怨岑文本把江南描繪的太美,若勾的皇帝意動,一定要參上岑景仁一本,把他弄去西北吃沙子。


    李破笑著舉杯,“卿還是準備的太倉促,事情說的倒是明白,可言辭不很華美,罰你與朕共飲一杯,以做薄懲。”


    算是過關了,岑文本鬆了口氣,在這麽多重臣麵前顯露本事確實讓他有點緊張,同時這也是正經揚名的好機會。


    隻是微有遺憾,他急才稍差,未能做到盡善盡美,隻是把意思表達清楚,卻無法真正體現他在文學上的素養,可惜可惜。


    當然結果還不錯,李破視其為肱骨是毫無疑問的事情,所謂薄懲,還不如說是賞賜,表現的如此親近,足以讓他榮於眾人之前了。


    一杯飲盡,岑文本歸座,殿內的氣氛重又熱鬧了起來,大家紛紛舉杯敬岑文本,大體上就是表示你說的很對,咱們都很讚同,不能讓皇帝四處亂跑。


    連續幾杯下肚,岑文本就有點喝蒙了,於是心裏暗自慨歎,他在朝中根基還淺,周圍都是如狼似虎的北方人,找到機會就要欺負他一下,實在惱人的很。


    等眾人興致稍減,李破才道:“岑卿所言甚得朕意,百年大計,以人為本,如今各處殘破,招攬賢才以治平天下乃當務之急。


    蕭銑之輩尚知銓選賢能,量才為用,朕豈能落後於人?當年南陳,前隋皆以科目舉士,以銓選舉官,以絕相互引薦,朋黨相連之禍,朕有意仿效,各人有何建言,在之後可以奏上來,看看可行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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