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滿意的等了等,才讓臣下們平身入座。


    心裏則在想著,怨不得君王身邊總要養上幾個讒佞之臣,作用上確實可圈可點,閑來可以娛樂君王,有事時可以當槍來使,甚至可以背上黑鍋,很好用嘛,那自己身邊這樣的人是不是少了點?


    當然了,這也隻是想想,那些人其實還會結黨營私,禍亂朝綱,標準的雙刃劍,控製力稍微弱點的君王就不用想了。


    等到眾人歸座,李破繼續道:“有鑒於此,朝廷當廣開言路,凡有撫民之良策者,皆可報到三省,若有一二能惠及天下臣民,朕定厚賞之。”


    說的差不多了,略略闡明了一下將來的為政方向,李破才開始進入主題,“今有一事,朕要與卿等相商,突厥使節南來也不是第一次了,想來你們也都曉得此事,朕也不再多言。


    隻是此次使節南來,其他也就罷了,突厥可汗想要朕與她會盟,親自商談兩國修好之事,此事非同小可,諸人有何建議,不妨暢所欲言,即便言有不當,朕也不會怪罪。”


    殿中明顯安靜了一下,接著便躁動了起來。


    有的人麵麵相覷,有的人低頭沉思。


    確實是大事無疑,眾人毫不意外的想起了當年楊廣會盟啟民可汗的事情,隻是時至今日,形勢明顯顛倒了過來,在這樣一個時節,突厥可汗主動提出了會盟之議……眾人一下便緊張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也無人願意率先開口,李破耐心的等著,並不催促他們。


    直過了盞茶工夫,還是溫彥博先出言道:“臣聽高寺卿說,突厥修好之意頗誠,就是未曾想到突厥可汗竟欲與至尊親自相見商討大事。


    臣思忖再三,以為此議不可取……煬帝楊廣當年會啟民可汗於榆林,喧囂天下,廣布功德,實則其弊甚多。


    這些年中原烽煙遍地,民不聊生,說起煬帝來眾人皆要以其為鑒,其他的自不待言,臣隻說他與啟民可汗會盟之事。


    一來,聚眾宣威於塞外,有震懾突厥之意,然則宛同羞辱,惹得突厥國內非議眾多,啟民可汗實乃寬厚之人,並未改弦更張,可其子登位,頓絕兩家之好,其始於會盟乎?


    二來,勞師動眾,長途跋涉,君臣困頓自不必提,糜耗更是空前絕後,仿效的也不過是始皇帝五巡天下故事,秦二世而亡,隋亦如此,前車之鑒不遠,吾等後人當慎思之。


    再有,突厥國內之情勢,吾等所知寥寥,未解其因,必礙其果,冒然前去相見,危機四伏不說,還易為突厥所製。


    若其本存無禮之心,至尊前去豈非自取其辱?所謂君憂則臣辱,君辱則臣死,到時吾與突厥必有一戰,那與修好之初衷豈不相悖?


    臣以為一二使者可為之事,何必天子躬親?不如派人北去細數其弊,以絕此議。”


    上來就是個反對的,旗幟鮮明,理由充分,李破暗自點頭,覺著他說的很有道理,王不見王才是正常狀態。


    兩國相交,各憑手段,見麵聊一聊的想法確實有些荒唐,阿史那楊環並非蠢人,卻還是派人提出會盟,若不是想要把他捉去突厥王庭,那就是真的渴欲一見了。


    想親自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長的很像楊堅夫婦?


    李破沒有說話,選擇繼續等待,商量事情嘛,有反對的自然便有讚同的,若是大家有誌一同,觀點一致,那說明根本沒有商量的必要。


    果然,等了一會,中書令蕭禹便開了口,“溫仆射所言甚是有理,然臣以為,吾與突厥交好多年,既為盟友,又為親戚,此為私情也。


    以當前之勢而論,天下初定,國力疲敝,若能與突厥修長遠之好,其利甚多,此為公義也。


    而利弊之間取其大者,方為明智之舉,不能一概而論,始皇帝巡行天下,為昭六國之人明其主也。


    煬帝四處巡遊,荒唐之舉累累,怎隻會盟一事?


    如今至尊平定天下,功績已同秦皇漢祖,賢明之處,世人皆知,楊廣之流差之遠矣,與其以煬帝為鑒,不若放眼將來。


    所以臣以為使者往來,不應以婉拒為主,反而該與突厥商議會盟細節,避害趨利,讓突厥可汗察查吾之誠意。


    若其覺得會盟之事確實多此一舉,收迴成命,與我也是無礙,若是執意會盟,臣願陪於至尊左右,逢有無禮,臣當死於階下,以告突厥大唐不可輕辱。”


    好吧,蕭禹還是那個蕭禹,性情偏於激烈,商量個事情,就事論事也就是了,可他偏不,夾槍帶棒的,隱約有譏刺溫彥博膽小無能之意。


    溫彥博沒搭理他,蕭禹之為人,他領教已多,那是個當仁不讓,卻又氣量不足的家夥。


    前些時高慎一案就能看出一二,就因為高惲強登成國夫人車駕,便惹的他窮追不舍,儼然便成了倒高的主力。


    大家都有些偃旗息鼓的時候,他還不依不饒,和這樣的人當同僚,隻能就事論事,與他當麵爭吵無益於大事,還可能結下私仇。


    哼,過後得找機會參他兩本,壓一壓他的氣焰才成。


    李破則不管這些,又暗自點頭,蕭禹說的也有道理,楊廣那敗家子怎能與我相比?他領人出去都是耍威風去了,咱出去可是為了國家大事。


    按照順序,該是封德彝發言了,官場之上就是這般,等級森嚴,亂了的話,很可能會出現政治事故。


    若說溫彥博,蕭禹兩人都是棱角分明,陳述己見時多數不會為外物所動的話,封德彝就是個反麵教材。


    在不確定君王心意的時候,他從來不擔重責,為之後留出說話的餘地。


    所以他的建議也就流於泛泛,隻說其他兩人說的都有道理,而且事關重大,不如派遣使者去突厥,商量會盟之事外,也看看突厥國內動靜,也好做到有的放矢。


    如此拖延個一年半載的,也能更為明確的察知突厥可汗的心意。


    封德彝就有這個本事,把稀泥和的花樣百出,竟然讓人聽上去比溫彥博,蕭禹兩人說的更為實際穩妥一些。


    你說他這本事,也是沒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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