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運堂離著不遠,不一會便到了。


    離的越近,來往的人越多,大多都是些仆役,主人在堂內沒工夫搭理他們,他們便也溜達溜達,天氣很冷,凍的他們好像雞仔般瑟瑟發抖,看著有些可憐,仆役沒人權啊。


    還有些少年滿地亂竄,他們應該是書院中的學生,來這裏幫忙打雜,順便見識一下長安的才子們。


    一行人來到跟前,人們紛紛避讓,猜測著又是誰到了。


    文運堂是兩層建築,占地不小,裏麵還有內外之分,門前設下了香案,雅集一般都是要拜文聖的,煙氣繚繞,弄的和寺廟似的。


    趙博士引著李破上前,大模大樣的給聖人上了柱香。


    李破抬頭看了看文運堂的匾額,顏師古的手筆,怎麽看都缺了些陽剛之氣,不如他的親筆,好吧,他還挺自信……


    擺手間,讓幾個千牛備身留在外麵,帶著阿史那容真邁步便進了文運堂。


    趙博士有心想讓他把阿史那容真也留在外麵,文會不是不可以帶女眷,很多名士沒有酒和女人便做不出像樣的文章來。


    可畢竟這裏是長安書院,誰也不敢帶著妻妾或者是妓子來這裏遊玩,至今他就見了這麽一位。


    但他瞧著李破那百無禁忌的樣子,頓時息了心思,在前麵當起了帶路黨,並祈禱著裏麵的人不要來招惹這人。


    外堂有兩人在那裏等候,麵前還擺了張桌子,上麵筆墨俱全。


    趙博士上前引見,兩人都是書院的教授,年紀都和李破相仿,趙博士說了幾句,迴首看向李破。


    李破隻抱了抱拳,道了一聲,“幸會”


    那倆位愣了愣,竟然不報姓名,於禮不合,卻也不會惱怒,因為他們也看見李破身旁的阿史那容真。


    有西域女子相伴而來,那必定非富即貴,稍微失禮一些也不算什麽,更可氣的是這廝並非受邀而來。


    文人雅集一般說來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多數不會弄的大張旗鼓,文人們好友相會,或者慕名相邀聚在一起,討論學問,做些詩詞,有隱隱相較之意,大多卻不會分什麽高下。


    不然大家針鋒相對,很容易結仇,有失文會初衷,當然了,有人故意使壞,或者想借此揚名又另當別論。


    其實今日的文會是書院借李守素之名邀請了一些長安有名姓的讀書人前來,想要奠定一下書院在長安文壇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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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今年招收學生的時候,情況並不好……


    所以今日文會不禁外人參與旁觀,不然的話趙博士也不會引著他們過來。


    此時李破邁步就想往裏麵走,他已經凍的有些受不了了,想進到裏麵暖和一下,心裏還叨咕著,養尊處優久了,果然體質下降的厲害。


    你瞅瞅那些千牛備身,各個精力彌漫,渾沒把這點寒冷放在眼中,真想把他們趕去北邊見識一下草原上的風雪。


    兩個教授見他要走,尷尬的敲了敲桌案,心說哪來的愣頭青,怎麽一點規矩也不懂?


    其中一位勉強笑道:“請留詩作,今日是以冬雪為題,我二人為研判,審過方可入內。”


    怕他不明白鬧起來,頓了頓又加了一句,“此為臨門詩也,與會之人皆要留下墨寶,佳者可傳名於內外。”


    趙博士差點捂上眼睛,看這人也不像粗鄙之人,怎麽就……他要知道這樣,才不會多嘴讓此人過來呢。


    李破愣神了一下,心說他娘的不是隻有那些高檔的青樓才這麽幹嗎?臨門詩,登台賦,咱可是打聽過的,怎麽文會弄的也這麽花裏胡哨,難怪有人把文人和妓子放在一處調侃。


    這時他就有些後悔沒把顏師古,魏征等人給帶來了,他肚子裏的墨水真不夠作詩的。


    當然了,這也難不倒他,他自己是不會吟詩作賦,可別人會啊。


    他迴身來到案邊,提起筆來稍一沉吟,便寫下,“盡道豐年瑞,豐年事若何。長安有貧者,為瑞不宜多。”


    兩位教授低聲吟了一遍,互相瞅瞅,詞意淺白,下等,詠雪,詩中卻無一個雪字,卻句句在題,中上。


    詩中悲天憫人之意昭然若揭,頓時讓這首淺白的小詩煥然一新,成為了上等佳作,可惜就是字醜了些……


    兩人點頭,一人抱拳道:“仁兄慈悲心腸,吾等不如也,還請入內相會,就是你來的晚了些……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李破樂嗬嗬的迴了一禮,心裏有些得意,他還沒把沁園春拿出來呢,不然驚掉你們下巴,嘴上卻問道:“晚了,是結束了嗎?”


    “那倒沒有,就是佳品已定,不能再施展才華了,仁兄才情甚佳……可惜可惜。”


    李破看他一臉惋惜的樣子很是有趣,之前被那些蠢物弄沒了的興致終於恢複了過來,覺著這廝眼光不錯,將來必定有所成就。


    帶著阿史那容真,李破腳步輕鬆的進了內堂。


    阿史那容真見他心情好了,也高興了起來,低聲笑道:“如果他們不讓咱們進來又該怎麽辦?”


    李破嘿嘿一笑,“放心,現在能把咱們拒之門外的可不多,你跟著我,一會莫要說話,這些人規矩多的很,說到你頭上,別把他們打死了。”


    阿史那容真不由笑逐顏開,“我又不是李春,隻要夫君不惱,我才懶得理會他們。”


    趙博士也跟了進來,這會隱約聽到他們的對話,不由眉頭大皺,琢磨著是不是應該先到裏麵示個警什麽的。


    這兩公母真是無法無天,竟然想在這裏動武?


    進了內堂,豁然開朗,裏麵地方不小,人也很多,大致看了下,足有二三十人之多,確實都很年輕,大些的也到不了三十。


    堂中很是安靜。


    人們都是低聲說話,堂中擺著些桌案,都有紙筆擺於其上,空氣中墨香隱隱,不習慣的人聞著必定酸爽無比。


    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有的在飲茶說話,有的則在四處轉悠。


    牆壁上已經掛滿了字畫,墨跡殷然,顯然都是新作,大部分人都在那裏觀瞻品評。


    李破左顧右盼瞅什麽都很新鮮,自覺一路走來,從沒有跟當世文人這麽接近過,幻想中的寬袍大袖,悠遊林下的賢士還沒見過,可今日終於算是見識了一下文人聚會的樣子。


    趙博士跟緊他們,生怕這兩位暴起發難,他也不想想就他那身子骨,能不能擋得住。


    李破見大家都很悠閑,無人上來打問什麽,更加滿意了些,就是有些人見他帶了一女子進來,很是詫異,偷瞄的人越來越多,也不怕看瞎了他們的狗眼。


    於是他帶著阿史那容真也四處轉悠了起來,他文學功底是差了些,但眼界已非昔日可比,這些年來身居高位,什麽樣的字跡都見過,不知不覺眼光就好了,就是這裏還有些畫作,他就品不來了。


    藝術修養這東西得日積月累,他誌不在此,所以進步緩慢。


    正轉著,突然見一光頭,不由多瞧了兩眼,問道:“怎麽還有個和尚在這裏?”


    趙博士趕緊解釋,“那是楊尚書府中的文僧上官儀,江都宮監上官弘之子,其父上官弘歿於江都之亂,他為僧人所救,後來便隨僧人輾轉去了江陵,前些日才隨梁國降人來到長安。


    楊尚書與其父有舊,他便拜在楊尚書門下,算是客居於楊府。”


    李破哦了一聲也就沒了興趣,他對和尚向無好感,每次妻子禮佛都會讓他想起馬邑流民營地外那圓潤的施粥和尚。


    他隻在心裏嘟囔了一句,文僧,很有趣的說法,看來這和尚是要還俗了啊。


    來參加文會的和尚,自然塵心未泯,又和官場藕斷絲連,還俗是早晚的事,就是和尚還真年輕,看上去也就二十歲左右年紀。


    來到一副畫作前麵,本來這裏人還不少,見他過來,一下便散了開來,主要是阿史那容真太顯眼了。


    李破不以為意,此時笑道:“你對這裏的人事倒是知道的不少,這幅畫又是誰畫的呢?看著倒好。”


    他一邊說著,一邊靠近看了看落款,“閻立德?秦王府士曹參軍?”


    趙博士頓時嘴角抽搐,你能不能不提秦王府了……張口閉口的李世民,你也不怕為家裏招禍。


    沒辦法,作為皇帝,這裏的年輕人就算有才幹,也到不了他的麵前,記得的那些都是秦王府啊,太子李建成啊之類身邊的人物。


    主要是他覺著李世民眼光應該不錯,李世民能用的人都有其才幹,也就讓他省事不少,於是便記住了很多的人名。


    趙博士幹咳了兩聲,才道:“好像是吧……隻是閻尚禦現任尚衣奉禦之職,與其弟閻立本,皆工於畫作,別看年輕,已有大家之風。”


    李破嘀咕,“閻立本……秦王府庫直?”


    趙博士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真想掉頭就走……這廝對秦王府是真熟,不會是隴西李氏的人吧?


    這時旁邊突然有人說話,“所謂背後莫論人非,趙兄不厚道啊,竟然在人後說咱們兄弟的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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