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法明為梁國尚書左仆射,探報上說他並不主張北上河南,而是力主入蜀……而今領兵在外,於南陽駐軍不前,我不信梁國朝中沒有異議之聲。


    再有就是梁國大軍屯於南陽,荊襄必定空虛……


    以我之見,不如派輕兵南下襄陽,出其不意之下,梁國朝中會作何應對?會不會怪罪於周法明?


    若再有謠言說周法明已率軍降敵,消息來往不便,梁國朝中君臣定然慌亂,許就能給我以機會……若能釜底抽薪,梁軍自亂矣。”


    大家看過去,是右禦衛將軍尉遲偕在說話。


    眾人再次安靜了下來,良久過後,隨軍而來的兵部郎中張亮笑道:“有能用到軍情司之處,眾位將軍莫要客氣,隻管吩咐便是。”


    他算是變相的讚同了尉遲偕的戰略,隻是因為身份的緣故,他不想幹預將軍們的決斷,那會讓將軍們認為他是兵部或者是皇帝派到軍中的監軍,對他產生極大的隔閡。


    他可不想在陣前跟將軍們耍心眼,那非常的危險,這是他從李密軍中得到的經驗之一,粗魯的將軍們惱火起來,砍下監軍腦袋的事情在河南是一點也不稀奇。


    尉遲偕向他抱了抱拳,他的戰略確實需要軍情司的鼎力相助。


    一直存在感比較低的楊道生此時猶猶豫豫的道:“此等時節若還分兵,有些不妥吧?”


    話音剛落,那邊的張士貴已經起身敲擊著胸膛道:“騎軍在此用處不大,末將願率騎軍南下,還請將軍允準。”


    他又犯了性急的毛病,眾人側目之間,多數都很不滿意……


    尉遲恭捋著大胡子目光閃爍,隻沉吟片刻便道:“那就有勞張將軍了,今晚你就動身啟程,動靜小些,不要讓敵軍察覺。”


    張士貴大喜,這可比在李建成麾下的時候痛快多了,立即錘擊著胸膛做出保證,“請將軍放心,此去定叫蕭銑不得安寧。”


    心情大好之下,腦子就比較靈光,朝著其他幾位拱手笑道:“多有得罪,俺這就先行一步了,諸位還有什麽要囑咐的,盡管直說,俺聽著便是。”


    其他幾個人也是無奈,隻能陸續抱拳道:“有勞將軍。”


    隻尉遲偕臉色不渝,這本是他提出來的戰略,卻讓張士貴搶了先,自然很不高興……這時努力壓下心中的不快,道:“張將軍此去事關重大,南邊山水環繞,並不利於騎兵作戰,還望張將軍小心些,莫要逞一時之勇而誤大事。”


    張士貴得了便宜,對尉遲偕有點歉疚,重重的敲了下胸膛笑道:“這個自然……將軍智謀深遠,俺是很佩服的。”


    尉遲偕被他恭維的哭笑不得,心說這廝腦子不很靈光,此去別是成了永別吧?


    尉遲恭則稍感輕鬆,南邊空虛大家都曉得,隻是看的沒尉遲偕那麽精道而已,有了尉遲偕開頭,大家也不再不好意思,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查缺補漏。


    最後尉遲恭道了一句,“好了,說的也差不多了,張將軍領兵多年,功勳不比咱們差了,說的多了還道咱們婆婆媽媽,不想他走呢。”


    開了句玩笑,隻張士貴呲開了大牙,尉遲恭也沒指望他們捧場,接著便道:“楊將軍熟悉這邊的風土人情,也辛苦走上一趟……兩位此去若能建功,將來賞功必在眾人之上矣。”


    ……………………


    唐軍與梁軍在南陽僵持不足十日,再次分兵。


    張士貴,楊道生率五千騎軍南下襄陽,終於算是發揮出了些騎兵的優勢,想要倚仗騎兵之利突破此時的僵局。


    ……………………


    雲安,唐軍中軍。


    益州總管,左驍衛大將軍李靖,左翊衛大將軍張倫,右翊衛大將軍宇文鑊三人也在商討軍事。


    雲安是座小城,四麵銜山,道路崎嶇,大江從山間奔流而過。


    這裏並不是什麽戰略要地,向東走出山間丘陵便可直達夔州,四萬唐軍到時,守軍早已棄城而逃,隻剩下些老弱還在城中,其餘人不是被守軍取走,便是逃到山間躲避戰禍去了。


    大軍將這裏變成了臨時的營地,縣衙就是中軍所在,斥候們開始在山間遊走,與敵軍的斥候時有相遇,決定蜀中東邊門戶歸屬的戰事隨時可能爆發。


    燈火昏黃,三個人聚在一處,中間的桌麵上擺著山川圖誌,三人指指點點就像是鬼怪在開會。


    由於人少,加之共事日久,就算互不統屬,也沒尉遲恭那邊那麽熱鬧。


    此時李靖在桌上點了點夔州的位置道:“柴紹雖降蕭銑,可並無多少臣服之心,張鎮州所部如今還在城外駐紮,或可逐個擊破。”


    宇文鑊點頭道:“柴紹新降,肯定不得信任,他一個旅居長安的洛陽人,領的卻是許紹舊部,今又降了蕭銑,若是沒了兵權,他還能有何作為?自然不敢放張鎮州入城。”


    張倫撓著大胡子嘿嘿笑了起來,心說你還忘了柴駙馬把婆娘給丟了,若不再攥緊點東西,那孤家寡人的可謂是淒慘至極啊。


    其他兩人自然不會知道張大胡子的齷齪心思,還在討論著如何利用柴紹與張鎮州之間的不信任,好來個各個擊破。


    和梁軍相比,他們的弱點很明顯,那就是兵力太少,若柴紹,張鎮州隻一心守城,唐軍對他們也就沒太多的辦法。


    夔州左近的山蠻一直鬧的很厲害,也不得不防,所以說這一戰並不好打,如果隻按照兵部戰略牽製住柴紹和張鎮州倒是輕易。


    可軍前將領哪有願意當偏師的?無論是李靖,還是張倫,宇文鑊,都是極有進取精神的將領,他們絕不會刻板的按照兵部的方略來規劃麵前的戰事,他們要最大程度的篡取功勳。


    尉遲恭等人也是一般,兵部的方略再好,也阻擋不住他們建功立業的熱情。


    此時張倫撓著大胡子說道:“即便柴紹兩個互有提防,夔州城也擺在那裏,咱們這點人馬攻城的勝算不大,若能引得他們出來跟咱們野戰一場,那就好了。”


    宇文鑊略有狐疑的瞅了他一眼,“先攻張鎮州,引柴紹來救?”


    說完自己就先搖起了腦袋,“不成,張鎮州若是謹慎一些,很可能會退到夔州城下,短時間內咱們沒辦法擊潰他。”


    李靖就笑,“張將軍可是有了良策?莫要兜圈子,快快說來聽聽。”


    李靖現在也有了十足的底氣,說話做事越來越是自信,很有些當年任馬邑郡丞時候的風範了,領兵作戰已經完全無法再像之前那般把他拋在一邊。


    張倫一邊撓著大胡子,一邊笑道:“俺的主意有些不妥,俺要是說了,過後兩位可莫要給俺傳出去啊。”


    宇文鑊有些不耐煩,瞪了他一眼道:“既然不妥就不要說了,婆婆媽媽的像個娘兒。”


    張倫也不惱,隻在心裏嘀咕,宇文家的兔崽子脾氣就是不好,也就是老張心情好,不然等著吃俺拳腳吧。


    李靖也不著急,將軍們商討軍事總歸不會像文會一樣斯斯文文,吵幾句不算什麽,動拳腳也是正常,隻要別誤了正事,管他們呢。


    果然兩個人隻稍稍鬥了幾句,張倫便正色道:“還是正事要緊,說到娘兒,俺聽說啊,三國時司馬懿和諸葛孔明交戰,諸葛送了他一套女人的衣服,想激他出戰,後來好像沒成。


    可柴紹又不是司馬懿,咱們試試也是無妨……”


    李靖和宇文鑊都是世閥中人,看的書本比張倫多了去了,一聽之下就明白他說的是什麽,不由都有些失望。


    宇文鑊立即嘲笑,“柴紹雖不是司馬,可前車之鑒不遠,你道人家沒聽過三國嗎?”


    張倫抖著大胡子就笑了,“咱們不送女人衣服,俺就派人去告知柴紹,他家公主已經入宮為妃,是俺張倫……不,是益州總管李藥師做的媒,你說他惱羞成怒之下會不會出城來與咱們一戰?


    若他不來,當個龜兒在城中不動,咱們就廣播謠言到城中,到時看他怎還有臉領軍與咱們相抗。”


    這他娘的……其他兩位聽了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再看張倫時眼神都不對了。


    李靖麵沉似水,宇文鑊豎起了大拇指,實心實意的稱讚道:“張將軍果然膽量非凡,俺甚是佩服。”


    張倫則瞧著他們的樣子有些心虛,嘟囔道:“俺就是這麽一說,打仗嘛就是這般,無所不用其極……柴紹那廝早晚要掉腦袋,咱們把他從夔州騙出來殺了,至尊肯定高興……咱們胡言亂語兩句,應該也不會怪罪吧?”


    宇文鑊徹底無語,不想搭理這廝了,以免過後追究起來,被這廝給連累了。


    李靖皺眉沉思良久,沉聲道:“此計大佳,就是說出去不太好聽……卻也不妨一試,咱們沙場建功,不計毀譽,隻是可能要拖累至尊和……的名聲,過後許有後患,我自無事,還請兩位想好了再說。”


    張倫撓著大胡子滿不在乎的笑道:“俺的提議,若有何不對自然俺來擔著。”


    宇文鑊瞅了瞅他們,胸中豪情漸起,捶了兩下胸膛笑道:“兩位既然不怕,那俺又有何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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