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對於八百裏秦川的最終歸屬可謂是至關重要。


    唐軍精銳成規模的被消滅,散處各處的唐軍,乃至於各地守軍都將受到震懾,尤其戰敗的還是秦王李世民,效果會更加明顯。


    而像李破這樣知道前因後果的人,就像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般歡喜無限,就算沒能真的捉住李二,可其人已如喪家之犬,想要卷土重來怕是有如登天之難了。


    隻是多少還有些憂慮的是,若是其在蜀中興風作浪,未免麻煩,蜀中道路難行,伐之不易,以李二的膽略,確實還能給他自己留下點機會。


    當然了,概率也不算太大,李孝恭見到了狼狽的堂弟,是笑臉相迎,幹脆的交出兵權,還是一刀削下對方的腦袋呢?


    按照人性而言,後者發生的概率可要遠高於前者的。


    而此時此刻,李破已經顧不上再糾結這些了,隨著各部陸續歸來,大軍漸漸舒展開身體,終於展露出它龐大的身軀,即便對著雄偉的西京,也不再顯得渺小孤單。


    四處捷報頻傳,大軍上下皆感振奮,攻城的請命聲不絕於耳,很多人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大戰的氣氛逐漸變得濃鬱了起來。


    望著巍峨的長安城牆以及城牆上依舊高高飄揚的李唐戰旗,李破也開始感到了些不耐煩,城中的那些人行動太慢了,拖拖拉拉難道真在等著他強攻入城?


    哼,到了那個時候,又有誰有好果子吃呢?


    ……………………………………


    晚間,明月高懸,連綿十數裏的晉軍大營當中? 士卒們多已睡下。


    一行人穿梭在營帳之間,偶爾與巡營的將校相遇,他們便會口稱大王? 錘擊著胸膛競相行禮。


    終於李破被人簇擁著來到一處營帳前麵? 早有人迎在那裏? 引著漢王殿下進了帳篷,隨即一股藥草的難聞味道撲麵而來。


    軍帳不小,快趕上中軍大帳了? 大名醫孫思邈和其他幾個隨軍而來的大夫正在伏案寫著什麽? 偶爾還會爭論一番。


    見李破來到,幾個人已經得了消息,並不吃驚? 隻是深感榮幸的站起身來? 紛紛給大王施禮。


    話說孫思邈在這裏並不出彩? 一個呢? 治療外傷他並不擅長? 二來呢? 年紀還輕,到底經驗有限,想要成為名滿天下的大名醫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因此,他隻能算是晉陽名醫中的一個罷了。


    不過呢? 孫大夫是道門信徒? 這些年東遊西逛的走了不少地方? 就算醫術還差些火候? 氣度上卻已是修煉的爐火純青了。


    見了大人物,不畏不亢,見了小人物? 也平常待之,於是這些年在晉陽得享很大名頭,卻也得罪了不少同行,因為這個家夥診金很低,收徒也不怎麽設門檻,影響了大家的生意。


    李破到了這裏,可不是來尋孫思邈說話的,他隻是跟幾個醫官道了幾聲辛苦,又噓寒問暖了一陣,把幾個四五十歲的大夫感動的聲音都結巴了。


    唯有孫大夫站在那裏笑嘻嘻的,別人激動他也連連點頭,別人哽咽,他也恨不能掉下幾滴眼淚的樣子,別人誇讚自己的功勞,他也挺起腰板,與有榮焉……看著著實有些好笑。


    “那些人在哪兒,帶我去瞧瞧……嗯,莫用緊張,汝等隻需盡力醫治,死活皆是命中注定,與汝等無關。”


    幾個大夫包括孫思邈都大大鬆了口氣,他們都是隨軍大夫中的佼佼者,有漢王鼎力支持,各人的權力都不算小,與之相隨的就是承擔的責任也大了不少。


    而能送到他們手上的傷者,身份都不簡單,醫死一個兩個的,保不準自家的性命也就不怎麽穩當了。


    這同樣是個醫患關係非常緊張的年頭,達官貴人們不講理起來,宰上個八大夫和玩似的,連華佗那等名醫都不可免,遑論其他人了。


    李破的一句話,確實讓幾位夙夜不眠的大夫心神稍安。


    而他們之所以緊張,是因為確實有人傷的很重,比如說左驍衛大將軍竇軌,現在離著鬼門關恐怕就隻有一步之遙了。


    這可是一位正經的關西大貴族,在關西人裏麵數得上號的人物,竇威,竇抗兄弟歿後,這人便是扶風竇氏的頂梁柱之一。


    按理說這樣的人應該傷不著,像房玄齡等人你瞧瞧,就都囫圇個的被押解了迴來,也都不怎麽害怕有性命之憂。


    反而是竇軌,兵荒馬亂中被射中兩箭,還被斬了一刀,你說冤不冤?


    李破被幾個大夫引著,進到竇軌養傷的帳篷裏瞧了瞧,心裏先就撇了撇嘴,這人和竇誕那廝長的還真像,一副老白臉模樣。


    你說說你這個樣子去耍弄下琴棋書畫多好,領什麽兵嘛,你瞅瞅現在,樣子多難看,也不知活不活得過來。


    這老鄉處的你說說,你們這些姓竇的怎麽就往咱槍口上撞呢?


    陪在李破身邊的大夫在解釋,“竇將軍受了兩處箭傷,一處刀傷,傷的很重,失血也多,當時雖經包紮上藥,卻過於倉促,送到這裏的時候已有了膿症。”


    “小人們不敢怠慢,重新刮去腐肉,用了上好的傷藥,內服外敷用盡了手段,勉強算是保住了性命,可竇將軍還是高熱不退,昏迷不醒,若是這兩日裏還是沒有好轉……”


    說到這裏,小心的看了看李破的臉色,輕輕搖了搖腦袋,意思再明白不過。


    李破笑笑,按捺住心裏張牙舞爪的小黑人,拍了拍大夫的肩膀,“還是那句話,盡力救治便是了,死了的話……正好借其人頭一用。”


    大夫稍稍哆嗦了一下,心說您隻要別把咱的腦袋弄沒了就好,別人的嘛,借不借的咱也不很關心。


    跟著李破過來的羅士信,張進兩個便吭吭哧哧的笑了起來。


    羅士信在哪嘟囔,“李年那廝也真是,捉了個病鬼迴來作甚?當時不如一刀殺了,帶個人頭迴來豈不幹脆?”


    李破迴頭給了他一拳,“莫要作怪,若是把這人給嚇死了,幾位大夫豈不是白忙了一場?”


    幾個人惡形惡狀的又笑開了,李破稱王之後,威嚴倍增,已經很少這樣跟人開玩笑,這顯示漢王殿下心情真的很不錯。


    竇軌適時的在那呻吟了幾聲,也不知是在表示抗議,還是不願意將人頭貢獻出來。


    大家夥靜了靜,接著就都哈哈大笑,幾個大夫也無奈的賠笑,孫大夫看著這幾個活閻王,嘴角抽搐,終於有點受不了了。


    接著大家轉到另外一處帳篷,這裏的一位受傷也不輕,隻是比竇軌那倒黴蛋要好上許多,當然其倒黴程度是絲毫不讓竇軌專美於前的。


    宇文士及,匈奴後裔,本姓破野頭,字仁人。


    其父很出名,大名鼎鼎的前隋左衛大將軍,許國公宇文述,楊廣的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也是後來人口誅筆伐的大奸臣。


    當然了,這並不算準確,宇文述南征北戰多年,軍功上並不比韓擒虎,賀若弼,段文振等人少上一點,隻是輔佐楊廣的時候,過於忠心了些,壞了名聲而已。


    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是,宇文述沒有兒子出名,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兄弟兩背叛舊主,在江都縊死了楊廣,於是享大名於天下。


    宇文士及就比兩個昏悖狂亂的哥哥清醒多了,也足夠聰明。


    這人少年時娶了前隋南陽公主為妻,算是前隋的駙馬,得封新興縣男,後來又遷鴻臚寺卿,這些其實都是靠著父蔭得來,做不得數。


    等到江都之變後,他那兩個哥哥張狂了起來,後來竟然稱帝了,封了他一個蜀王,宇文士及被這兩個哥哥嚇的不輕,自請去山東為官,後來則和封德彝一起不遠千裏投了李淵。


    他和李淵是有交情的,這個就不多說了,而且他的妹妹入宮為昭儀,很得李淵喜愛,於是宇文士及徹底跟他的哥哥們劃清了界限,逃過了一劫。


    宇文士及很快就成為了秦王一黨,他非常看好李世民,幾次出任秦王府要職,最後在馮翊受傷的時候,任職秦王府司馬,可以說是李世民心腹中的心腹。


    他在馮翊奉李世民之命在陣後督戰,不幸為流矢所中,傷的不輕。


    要不怎麽說這人非常聰明呢,他自覺受創甚重,跟隨李世民西去一路顛簸,性命堪憂,於是自請留下來率兵守馮翊,為大軍西去爭取時間。


    李世民走了不久,宇文士及沒怎麽抵抗就開城投降了,實際上算是李世民給了這個心腹臣下一個交代而已,放了他一條生路。


    宇文士及還醒著,作為晉軍過河後,第一位重量級的俘虜,很受關注,隻是這廝受了箭傷,李破又很忙,所以至今沒有見到漢王殿下而已。


    可受到的關注一點不少,還是一路從馮翊被帶來了長安城下,關鍵時候發光發熱也不是不可能的,比如說竇軌得腦袋就可能被借去一用,他宇文士及大致也是如此。


    李破被人簇擁著一擁而入,聽到動靜的宇文士及齜牙咧嘴的站起身,緩緩挺直身軀,眼珠兒轉的比平時快了三倍,本就蒼白的臉又白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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